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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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來一堆閒來無事的鄰居在亭子間的北窗下圍觀。這個孩子就象沙灘上的椰子樹一樣,從熱帶暴風般的爭吵的間隙裡一點點地長大,黝黑、孤獨、堅硬、青澀。小學的同學們多數同時也是鄰居,深知他的底細,看他的目光總帶著難言的曖昧。
他和他們的似乎僅限於打架。很多次我在窗臺後的書桌上看書,偶爾抬頭,對上了對面亭子間裡那孩子陰鬱倔犟的目光,總覺得那裡面有種無言的悲哀,從他明澈的眼眸直
入我心裡,讓我恐懼,卻又無法抗拒。
據說在我之前,泰安已經氣走了3個“一幫一”的對象。天的下午,放學後的教室裡只剩他一個人,在攤開的作業本上畫畫。
我硬著頭皮走進去,做了一番乾巴巴的自我介紹,然後問他覺得哪一門功課特別難。他不說話。我只好隨手打開他桌上的數學作業給他講解做錯的題目。突然一隻足球從窗外飛進來,擦過他的耳朵,砸在他手邊的桌子上。
“哦!砸到野種嘍!”場上傳來一陣沒有負錯
的鬨笑聲。泰安甩下本子,兩手一撐桌面,飛身掠過旁邊的桌子,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雖然教室在底樓,窗臺離
場的地面仍然有近一人高。我急忙走到窗口喚他回來。
踢球的低年級學生四散逃去。他拔腳就追。在稍遠處打籃球的高年級學生聽到叫嚷聲,紛紛聚攏。一場大戰眼看就要開始。我匆匆奔出教室,叫著他的名字,追趕著他。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1000米跑只有70分水平,但是我估摸著要追上一個12歲的孩子應該沒有問題。可是他的步伐比羚羊還要輕快,我竟然追不上。我喊著、跑著,一個又一個驚叫逃散的小孩子撞在我身上。
灼熱的陽光蒸去了我的體力。小學高年級籃球隊的男孩叫著“打死他!打死他!打死這野種!”在我身邊跑過。場面之混亂,不堪回首。籃球隊的男孩們起了體
房裡老舊的攀登架上拆下的木
。我大叫“泰安!危險!”一邊追著他跑出
場,在老城由小菜場、老街、里
和有電車架空線的幹道組成的蛛網裡繼續無由的追蹤。
在跨過又一個倒糞站的時候,我停了下來,兩手支著膝蓋,彎著身體,呼哧呼哧地著氣。他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我不再追趕,也停了下來,挑釁地歪著頭望著我。
汗的後頸在陽光下反著小麥般油亮的顏
,矯健輕盈的腿雙不耐煩般踢著腳下的塵土。他咧著嘴,不屑地說:“我量你也追不上。”我惡狠狠地
著,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衝向他撲向他抓住他咬住他撕裂他
下他…不過,我挑了一個簡單的法子。我說:“你要逃到什麼時候?馬上要試考了!你逃得過今天,逃得過明天嗎?”他冷冷地看著我。我繼續說:“你逃得了為和你的同學,也逃得過升學考嗎?現在你不去好好學習,只知道跑,算什麼好漢?考得好,老師和家長喜歡,人家看你才會不一樣。”
“他們看我才不會一樣。”稚的聲音,卻彷彿是從冰層裡穿出來。
我抹了一把汗,接著說:“現在跑得快有什麼用?到時候沒人理睬你,你跑也沒人追,看你還有沒有興趣跑!”說完,很酷地甩了一把汗水,轉身就往小學的方向走。
穿過小菜場的時候,我往背後瞄了一眼。他耷拉著腦袋,一路踢著地上的瓶蓋,在後面10多步遠的地方跟著我,就象慣於離群索居、格高傲但實際上渴望撫摸的野貓。
我偷偷地笑了起來。幾年後,因為拓寬幹道、建商業大樓,倒糞站、菜場和小學全部都拆除了。
我們在超市買了方便麵、燒雞和罐裝青島啤酒,走過車站,來到離崇德里北堂口兩條街的俗稱“新康坊”的地方。這裡離繁華的大馬路只有一個街區的距離,原來是英國式的公寓房子,大樓下有專門供住戶使用的停車庫。
當然,後來私人汽車成了歷史,這些停車庫也滿了人家。在上一次市政建設的
中,公寓拆了,建起了現代化的商業大樓,而停車庫卻沒有被拆除,躲藏在商業大樓背後的陰影裡,收納著被豪華氣派的商業大街篩除下來的零碎。
“百幫服務公司”就坐落在這樣一個地方。泰安推開門,老式窗式空調隆隆的響聲和裡面人的大聲嚷嚷一同湧出:“啊!總算回來了!餓死我了!”說話的人是個大塊頭,一頭染成金黃的蓬鬆雜亂的頭髮,好象一個鳥窩一樣扣在他頭上,年紀比泰安大不了幾歲。
“黃!瞎嚷嚷什麼!”有人笑著在他頭上
了一把。我驚訝地發現,那居然就是我今天在地鐵裡看到過兩次的年輕人。
“阿剛!吃飯吧!”泰安把印著“好德”字樣的塑料袋往攤著文件夾的辦公桌上一堆。被叫做阿剛的年輕人忙不迭地收拾著:“怎麼搞的?這裡又得這麼亂!我不在你們就亂丟亂放,到時候人家的訂單又找不到了!”停車庫改成的住屋,外間只有8、9個平房,放著一個飲水機、一張辦公桌、幾把椅子,辦公桌上有一臺電話、一個塑料文件格和許多紙張。通向裡間的門關著。空調的冷氣從氣窗裡透出來。不知道在裡間聽空調的聲音有多響。
黃闊大的嘴巴擰了起來,眼睛看著泰安,嘴角朝我撇了一下。泰安嘩啦嘩啦地擺
著碗筷,漫不經心地說:“啊!這傢伙是朱夜,這些吃的是他買來的。所以我把他帶過來了。放心,他說過他什麼都不吃的。這些夠我們吃了。”
“燒雞!怎麼又是燒雞!”阿剛叫道“我也買了燒雞腿!路過大賣場的時候看到他們在打折,就忍不住買了。”泰安抓過阿剛的手腕咬了一口他手裡的雞腿:“不是一個地方的,味道不一樣。可以一起吃。”
“你餓成這樣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還不是因為這傢伙!”泰安抬起腳跟指了指我的方向。
“呵呵,你認識他?”阿剛和善地笑著向我打招呼。黃沉著臉說:“他究竟是誰?”我主動說:“我是他的老鄰居,很多年沒有碰到了。朋友,天氣熱得很,有空喝一杯,澆澆火氣。”
“好!上路!(識時務)”黃拿了一聽啤酒一揚,拉開開口,仰頭喝了一大口。阿剛說:“你不會是跟了我一天吧?”我忙說:“當然沒有。我要上班的。”黃
話道:“在哪裡上班呢?”
“我在實驗室裡做,有時做做實驗,更多的時候做雜活。”我說。
阿剛接著說:“早上我就覺你們可能認識,不過你沒有和他打招呼,我也不敢確認。”
“那時我也沒有認出他來。對了,你們在幹什麼呢?”我四下望著,沒有看到印著星球大戰宣傳畫的專賣店口袋。阿剛迅速地望了泰安一眼,泰安低頭泡麵,沒有搭腔。阿剛把目光轉向我說:“我們也在工作呢。”就在這時,裡屋的們開了,一個民工模樣的人睡眼惺忪地走出來,擠過阿剛身邊的時候咕噥了一聲“老闆”走出門去。不久公用廁所裡傳出很響的小便聲。我往裡屋掃了一眼,裡屋是用木板在主房裡格出的狹長空間,硬進兩張上下鋪的鐵
。
其中一張上鋪睡著人,下鋪是那個民工剛剛爬起來的被窩。另一張下鋪堆著箱籠行李,上鋪鋪著整潔的單。我笑著說:“喲!沒看出來你是老闆!”阿剛也笑了:“才不是呢!我伯伯才是老闆。”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營業執照,上面的名字是曹廣德。
“用他的名字申請,但實際是你在幹活?”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是啊。這樣方便啊。他屬於下崗照顧對象,用他的戶口辦手續什麼的有很多優惠。”
“你伯伯讓你用他的名義開公司,他開給你工資嗎?”
“不是。這裡由我自己管。每個月給他一些錢就是了。”
“啊!待你不錯呀!”
“是呀。確實不錯。我運氣還算好。”
“老天!你們公司可真是無所不能呀!”我讀著營業執照上寫的經營範圍“‘速遞、禮儀鮮花、家政服務、水電管道修理、保潔…’”
“喂!”黃那手裡的啤酒罐子砸著桌面嚷道“天這麼熱,半夜來查人家的經營範圍幹什麼。”他撥開上完廁所從他面前走過的民工,繼續說:“還是有什麼大‘生活’(工作)要做?”
“說什麼呀!”泰安喝道“喝你的,別瞎嚷嚷!”我問阿剛:“你們還接別的什麼生意?”阿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呢…說起來也臉紅。
現在生意不好做,做快遞的這麼多,誰會找我們這種沒有名氣只有一輛破助動車的小公司?後來專門做裝潢後清洗。現在人家房子越來越大,裝潢好以後洗洗刷刷的工作也要2、3個人搞上半天。
不過只紅火了一陣子,做這種服務的公司又多起來,又沒什麼生意了。只好有什麼做什麼。但只靠自己接的生意不可能養活這批人。我們實際上主要靠大的勞務公司分包給我們的活來賺錢。”
“那他們不是淨賺?”
“那也不用想太多。就算我們是不入的角
,也得活下去呀。”雖然阿剛的語調還是那麼平和,話題不知不覺沉重起來。
泰安咳嗽了一聲:“阿剛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們不是過得很好嗎?我們馬上要攢夠買輛麵包車的錢了。”阿剛微笑著嘆了一聲:“對。還有8000塊學開車的錢。”他舉起手裡的啤酒罐“我們還應該再節省一點才是。”泰安馬上說:“沒關係!這是朱夜買的。吃吧!”
“哈哈哈哈!”幾個人大笑起來。
“我想你們一定有坐地鐵省錢的辦法吧?”我順口問。阿剛的臉一紅,頓了一下。泰安很輕快地說:“對!想不想學?”
“不過對你可能沒有什麼用。”黃說“學了也白學。”我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是這樣的,”阿剛說“我們最近接了幾個快遞項目,每天要跑十幾次,把東西從淮海路附近的幾個商店和公司收集來的資料送到浦東的公司。
兩邊都靠近地鐵站,但如果每次都坐地鐵,來回一次要花6塊錢。所以麼,我讓黃一早就騎助動車從復興東路擺渡口買張1塊錢的船票過江,在地鐵口等著。”泰安
嘴說:“我收集淮海路這邊商店的資料
給阿剛。”阿剛接著說:“我買一張最低票價2塊錢的地鐵票,下了地鐵,接了泰安給我的東西,一路坐到浦東的車站,隔著欄杆把東西給黃
,然後再坐地鐵回來接泰安這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