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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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倒常來。”朱行健隨口應著,舉步便進那茶社。一條長長的甬道,中間鋪著不整齊的石板,兩邊泥地,雜蒔些花草,鳳仙已經零落,秋葵卻正旺開,甬道盡頭,便是三間敞廳,提著一把雪亮的白銅大水壺的禿頭茶房,居然也穿一件乾淨的汗背心,非常幹練似的在那裡伺候顧客。三間敞廳裡顯然沒有空座兒了,朱行健和恂如站住了正在張望,那茶房卻已瞥見了梅生,便高聲叫道:“馮少爺,裡邊坐。”敞廳後身左側有一間小廂房,門上掛著白布門幃,他們三位還沒到跟前,早有個矮胖的中年人掀開門幃,哈哈笑著了出來,恂如認得此人便是王伯申輪船公司裡的帳房兼庶務樑子安。
“還當你分身不開不來了呢!”樑子安先向馮梅生說,隨即又向恂如和朱行健點頭招呼。這裡的三四付座頭,果然沒有外邊那麼擠了,和樑子安同座的一個尖臉少年見馮梅生三人進來,立即起身讓坐,一邊又招呼著恂如道:“恂叔,你早!”他一轉身踅近個靠壁角的座頭,又叫道:“恂叔,這邊來罷。——茶房!起兩把手巾,再來一壺,”恂如微笑著,回頭讓朱行健,又對那尖臉少年笑了笑道:“少榮,你自便,不用你張羅。”
“我沒有事,”少榮連忙回答“樑子翁在等人,我隨便和他閒談罷哩。”恂如一邊脫長衫,一邊對朱行健道:“他是敝店宋經理的令郎。”又回頭看看少榮,少榮忙接口說“我認識朱老先生。”順手又來接過恂如的長衫掛在牆頭的衣鉤上,又笑了笑道“老先生也寬寬衣罷?”
“不必,此地也還蔭涼,”朱行健回答,又舉目瞥了一下“怎麼我向來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間雅座呵!”
“這是新添的,前天還沒賣座。生意真是野氣。”少榮的眼光一溜,把聲音放低些。
“可是,老闆還說賺不了錢;光是那鮑德新、賈長慶,這一班太歲爺,每天就要他十來壺白茶,按節孝敬的陋規還在外。而且聽說房東又要加他的租了。”
“哦——房東是誰?”
“這也是新過戶的,怎麼恂叔不知道!”少榮拿起茶壺給恂如他們各斟滿了一杯“受主就是——”他將嘴向馮梅生那邊一努,聲音更放低些“他的伯父,在上海的馮買辦。聽說價錢也真辣:這麼外邊三間,帶這小廂房,裡邊兩個披,再有豆腐乾大小一方空地就去了——連中六幹八!無怪要加租了。照目前的租金,去捐稅,去修理費,長年一分的利息還打不到。”正說著,恂如偶一回頭,卻看見斜對角近窗的藤躺椅裡一個人呵欠而起,原來是他的堂房內兄胡月亭,旁邊另有一個圓眼濃眉,近三十的男子,卻不大認識。那胡月亭定睛一看,便欠起半個身子,遙遙舉手道:“哈哈哈,老妹丈,哈哈,今天天氣不錯。”恂如微微一笑,也隔座招呼,正隨口寒暄了一兩句,鄰座的樑子安卻在喚他道:“恂如兄,恂如兄…”恂如應了一聲,回過頭去,樑子安已經轉身過來,很正經地悄聲問道:“分卡上那個姓周的,你認識他麼?”
“不認識。”
“哦!”樑子安的眼睛異樣地一溜,又加重一句:“一向沒有往來罷?”
“也沒有。”恂如也覺得子安的言詞閃爍,便反問道:“有什麼事?”
“實在也沒有什麼,”樑子安笑了笑。
“不過,敷衍他一下,總不會有壞處,即如上次寶號裡那幾件貨,如果照公事上講呢,那當然——可是,一點兒小含糊,誰家沒有?大家不過拉個情,講個面子,打一個哈哈,也就了事。恂如兄,照我看來,那周卡官也很夠朋友,既然你們一向就少往來呢,哦,梅生兄也可以幫忙,就是我兄弟,能夠效勞之處也一定不肯躲懶呵。”這一番話,卻
得恂如毫無頭緒,他貿然問道:“我們號裡幾件貨怎麼?”樑子安又笑了笑,還沒回答,宋少榮卻搶口道:“沒事沒事,一點誤會,家嚴早已說開了。大概也跟恂叔說過罷,不過你老人家事忙,一會兒也就記不起來了。”
“哦!”恂如含糊應了一聲;有無此事,實在也記不真。而且他的心裡照例也呆不住這些怪厭煩的事情。
樑子安又笑了笑,微微點著頭,似乎還有話,那邊的胡月亭忽然高聲叫道:“子安,聽說輪船公司又要漲價了,有這件事麼?”
“還沒一定,要看天。”
“怎麼說要看天呢?”一向沉默著的朱行健忽然對這問題得了興趣。
“哦,當然——”樑子安似乎覺得別人不應該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果西路再發一次大水,或者呢,再像上月那樣,本地連落幾場大雨,那就非加價不可!”
“哈,對了對了,”宋少榮又搶著說。
“子翁這番話,倒叫我想起了一句俗語:水漲船高。輪船公司的票價自然要跟著水走!”眾人都笑起來了,然而樑子安卻正答道:“各位有所不知。正是水漲船高的緣故呵,你們想一想,我們這一路河道有多少橋?這些老古董的小石橋平時也就夠麻煩了,稍稍大意一點,不是擦壞了船舷,就會碰歪了艄樓,一遇到漲水,那就——嘿,簡直不大過得去。公司裡幾乎天天要賠貼一些修理費。請教這一注耗費倘不在票價上想法可又怎麼辦呢?”
“哦,原來是為的河道淺,橋又低。”朱老先生沉著說“不過,治本之道,還在——”他這話還沒說完,那邊的胡月亭早又冷冷地拋過來一句道:“可是,哪一項生意沒有些折耗,哪一家是隨便加價的?這早該算在開銷裡頭!”口吻顯然有挑戰之意,樑子安正待招架,那宋少榮又
嘴道:“說起橋低,小曹莊附近一段那幾座橋這才低得太可怕呢!那邊河身又仄,再加上兩個彎曲,真不是開玩笑的。前幾天,有人買了煙蓬票,差一點碰破了腦袋。”
“可不是!”樑子安趕快接口說。
“買菸蓬的客人借這由頭,都跑到客艙去,客艙裡怎麼擠得下?客人們自己吵架,又吵到帳房裡,公司實在得頭痛了,只好不賣煙蓬。各位想一想,走一班,開銷還是那許多,如今卻平空少賣了幾十張票,這一項虧空該怎樣彌補。論理,公司裡早該加價了,不過,王經理辦事向來大方,所以還要看看天時。”
“那麼,哼!要是發了大水,便一定得加價了?”胡月亭同座那個圓眼睛濃眉的男子忽然欠起半個身子問了這一句。
樑子安似乎也並不認識此人,聽他這麼問,只淡淡地答道:“恐怕總得加一點罷。”那男子冷笑一聲,回顧看著胡月亭說:“月翁,要是再發大水,今年準得鬧災荒。哼!可是輪船公司不管你是荒呢是,人家不得了,他卻偏偏要漲價。老聽說王伯申大老官熱心地方公益,哼!原來他是這樣一個熱心的辦法,哈,哈!”滿屋子頓時寂靜無聲。樑子安看了馮梅生一眼。躺在那裡老是半閉著眼睛的馮梅生這時也將眼一睜,臉
似乎有點變了。樑子安忽然覺得額上全是汗珠,也忘了取手帕,只將手背去揩。宋少榮偷偷地拉一下恂如的衣角,又使了個眼
,似乎說“你道此人是誰”恂如搖頭,正待問,那位朱行健老先生卻打破了這沉悶的空氣道:“所以,我說治本之道,還在開浚河道,修築橋樑。但這一筆錢,自然可觀,應當在地方公款中好好來統籌一下。”
“對!”馮梅生立即抓住了這有利的機會“健老這番高論,真是透徹。開河修橋,實在不容再緩;這自然要在公益款項內想法,然而保管公款最大宗的,莫過於善堂,”他轉眼瞥到胡月亭他們二人那邊“想來趙守翁經手的這十多年的賬目趁早可以公佈,讓大家都明白明白。”他頓一下,微微笑了笑,卻把聲音放低些“啊,健老,你說善堂十多年的收入該有多少?這十幾年的積存究竟總數若干,存放在何處生息?”——他仰臉冷笑一聲,故意把聲音拖長了道:“怕只有趙守翁一個人肚子裡明白!”馮梅生這番話還沒說完的時候,那位濃眉圓眼睛的男子早已滿臉怒容,幾次像要跳過來爭鬧。形勢十分嚴重,一場吵架似乎已不可免。幸而胡月亭卻還冷靜,他對他的同伴使了個眼
,一面朝四下裡望了一眼,故作驚詫的口吻冷冷說道:“哦,姓趙的逃到哪裡去了?嘿嘿,算賬要當而,何苦在人家背後跳得八丈高呢!大熱天,省點兒氣力罷!”朱行健也笑了笑道:“大家別
急。聽說趙守翁正在趕辦十多年來第一回的徵信錄呢!”樑子安他們都會意地笑了起來,那圓眼濃眉的男子此時也似乎怒氣略平,但一聽人家笑了,他又虎起眼睛,重複挑戰道:“趙守翁經手的公款,自然都有清賬,不過他可不能隨便
出來。哼!他要看看人家拿這些公款去辦什麼事,養幾十個叫花的,哼!算是什麼公益?輪船公司每天有多少煤渣倒在河裡?河道填
了,卻又要用公款來挖修,請問輪船公司賺了錢到底是歸私呢還是歸公?哼!”
“算了算了,何必多說,”胡月亭站了起來。
“反正是看著公款眼紅,總覺得抓過來經手一下便有點兒好處;我們瞧罷!”他伸手取下長衫,卻又不穿,往臂上一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轉身對朱老先生說道:“健翁,好像善堂的董事也有你呀。前天趙守翁說要開一次董事會呢。”
“哦!也有我麼?”朱老先生吃驚地回答。
“又開什麼會!
照老例,趙守翁一手包辦,不就完了事麼?”
“這,這——”胡月亭一邊穿長衫,一邊笑了笑“健翁,你這話,就不像是國民年代的話了。好,再會罷。——哈哈,恂如,老妹丈,改天再談。”這時,恂如正在看著宋少榮用手指蘸茶在桌上寫了三個字:樊雄飛。驀地聽得胡月亭這一聲,忙抬起頭來,卻見那胡月亭已經搖搖擺擺走了,剩下那濃眉圓眼的男子並不走,反向躺椅上一倒,大聲大氣喚茶房開汽水來。似乎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尋釁的意味,又好像是故意要給人家幾分不痛快,他這番做作,倒得馮梅生,樑子安他們有點為難。不過,也覺得再在舊題目上鬥個
槍舌劍是沒有意思了,而且,大概也想到“不理睬”倒是對於像這種人的最大的侮辱,於是由馮梅生再開口,找些不相干的事隨便談著,打算把空氣
得熱鬧起來。
他們先談別縣城裡新開張的一家酒館,然後又談到一般的商情市況,末了又落到輪船公司的營業;樑子安興高彩烈翹起個大拇指說道:“不是我自拉自唱,本縣的市面,到底是靠輪船振興起來的。現在哪一樣新貨不是我們的船給運了來?上海市面上一種新巧的東西出來才一個禮拜,我們縣裡也就有了,要沒有我們公司裡的船常川開班,怎能有這樣快?
…
”正說到這裡,忽然有人闖進房來,伸長頸子先朝四面一看,然後像發見了什麼似的叫道:“雄飛,哈,你睡著了麼?找了你半天了,快走。”卻又對樑子安這一夥笑了笑,單獨挑著個宋少榮逗一下道:“哈哈,去打這麼八圈怎樣?還是老地方罷——四寶家裡?”宋少榮笑著搖頭,這時那樊雄飛已經穿好長衫,反摧著那來人道:“走罷,多嘴多舌幹麼!”馮梅生起來伸個懶,鬆一口氣道:“臭
桶也到底拿開了。”獨自笑了起來。恂如問宋少榮道:“這樊雄飛是什麼路數?”樑子安搶著答道:“誰知道!說是趙守義的小老婆的侄兒呢,可是,哼!”他做了個鬼臉。
“不明不白,知道他們是哪一門子的親戚!”宋少榮笑了笑:“恂叔大概認識後來的一位罷?他叫徐士秀,也是趙家的親戚,他和樊雄飛是一對,外邊稱為趙門哼哈二將的!”
“彷彿認得,”恂如沉著說“不是他的妹子前年給了趙守義的兒子麼?”
“對啦,”樑子安接口說“好好一個姑娘,卻嫁一個痴子,這徐士秀的良心也就可想而知。”
“其實這樣一個廢人,不該給他娶親的。”
“可是恂叔,你不知道趙老頭子的打算。”宋少榮格格地笑著說。
“前年給兒子娶親,去年秋天就把兒子送進瘋人院,花朵似的一個年青媳婦叫她守活寡,——怎怪得人家說趙老頭自有打算呢?”一語未畢,樑子安早鼓掌笑了起來。馮梅生把一口茶噴在地下,也忍笑說道:“少榮,真有你的,真有你的!”只有朱行健莊容不語,他望了宋少榮一眼,轉臉卻對恂如說道:“趙守義之為人,我倒頗知一二,要錢是真的,然而何至於此!他這兒子,也是他自己壞的。他不懂科學,不知道那是一種神經病,卻誤信什麼道士的話,以為有妖
在作祟,只要娶了親衝一沖喜就可以好的,哪裡知道神經病受不得刺
,以至越
越糟,變成了花痴,這時再送醫院可就晚了!”他摸著下巴嘆口氣又說道:“不過趙守義還是不悟,只一個兒子已經成了廢人,卻在銀錢上頭依然看得那麼真,半文必爭,何苦呵!”
“有幾個人能像老伯那樣達觀呢!”
“呵,我麼?”朱行健眯細了眼睛天真地笑了“我也不是達觀。人各有所好,別人好錢,而我之所好,則別有所在罷了。”這時門幃忽然一動。樑子安眼尖,站起來正想去看一看,一個人已經哈哈笑著揭開了門幃,正是徐士秀。他探頭向內望了一望,詫異地自言自語道:“怎麼,哈,月亭不在這裡?
這可怪了!”說罷放下門幃,大概是走了。
“探子!”樑子安微笑著向馮梅生看了一眼。馮梅生未及答言,朱行健卻又問道:“哦,我想起來了,梅生兄,你們打算辦的貧民習藝所到底怎樣了呢?”
“還沒甚頭緒,就為的趙守義不肯出善堂的帳目,經費還沒有著落。”
“哦,昨天聽說你們在伯申家裡開會商量,我才知此事底細,習藝所之類,原也可辦,不過,何必定要動用善堂的積存呢?”馮梅生一聽口氣不對,連忙解釋道:“趙守義把善堂當作私產,我們已經查得他虧空甚多,趁此清一下,也是個機會。”
“然而兩件事不宜並做一談,善堂雖說不做什麼事,可是縣城裡孤老病簾,按月領取卹金的,也有百數十人,每年施藥施材,也不在少數,要是你們將善堂積存移用去辦了什麼習藝所,別的不說,那一班孤老病窮的可憐人先就不得了呵!”馮梅生知道這位老先生的脾氣,聽這麼說,便覺得不好再爭,只笑了笑,正想用話岔開,那邊恂如卻說道:“可是,行健老伯,依然可以指定的款維持善堂向來的慈善事業。”
“哦!”朱行健親切地對恂如笑了笑“但這不過是一句話罷了。我閱歷多些,看準了這些事往往不然。”恂如還想再說,朱行健又接下去道:“究竟所謂貧民習藝所,現在還不過幾條草章。請問將來進去習藝的,到底是哪一些人?是否那些孤老病窮?”
“恐怕不是罷,”馮梅生忍不住又開口了,卻把語氣放得極其遊移“大概要招收無業遊民。”
“哦,無業遊民!”朱行健幾乎一字一字辨味著,他笑了笑,突然把調子轉快“那便是痞子了。莠民不可教!要他們來做工,如何能有成效?善堂那一點積存,不夠你們一兩年的花費,那時候,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麼?”恂如和梅生對看了一眼,都不做聲。
宋少榮偷偷用手指蘸茶在桌上寫了兩個字給樑子安看,樑子安也沒看清,便舉手揩掉,又偷眼瞧朱行健。幸而朱行健沒有覺察,他拿起茶杯來呷了一口,沉著又說道:“十五年前,那還是前清,那時候,縣裡頗有幾位熱心人,——”他轉臉向恂如“令親錢俊人便是個新派的班頭,他把家財花了大半,辦這樣,辦那樣,那時我也常和他在一道,幫襯幫襯,然而,到頭來,還是一事無成。五六年前,——哦,那是俊人去世的上一年罷,他來縣裡探望令祖老太太,他——豪情還不減當年,我們在鳳鳴樓小酌,他有一句話現在我還記在心頭…”一個似乎興奮又似乎沉痛的笑痕掠過了朱行健的臉上,他忽然把聲音提高些“哦,那時他說,行健,從戊戌算來,也有二十年了,我們學人家的聲光化電,多少還有點樣子,惟獨學到典章政法,卻完全不成個氣候,這是什麼緣故呢,這是什麼緣故呢?”說到這裡,朱行健猛然以手擊桌,嘆口氣道:“恂如,——這是什麼緣故?令表叔這句話,非是身經甘苦的人說不上半個字。可是,什麼緣故呢?誰有過回答?可惜俊人無壽,不然,他這樣的才氣,這樣的閱歷,一定會打破這個悶葫蘆罷!”恂如聽著只是發怔。他這位表叔的風采,而又混合著表哥良材的笑貌,隱隱似在眼前出現了,而且又好像還看見夾在其中的,又有自己的面貌。但是朱行健忽又亢聲說道:“現在你們想辦的什麼習藝所,自然又是學人家的典章法規呀,伯申能辦輪船公司,但在這習藝所上頭,未必就能得心應手。所以,動用善堂積存,還得從長計較,剛才胡月亭說趙守義打算開一次董事會了,要是當真,我這回倒要出席說兩句話:善堂的賬目非清查不可,然而善堂的積存卻也未便移作別用!”這一句話卻把眾人都駭住了。馮梅生明知道這位閒散的老紳縉的什麼主張雖則平時被人家用半個耳朵聽著,但在趙守義正和王伯申爭奪善堂積存的管理權這個時候,那就會被趙守義拿去作為極好的材料的。他覺得不能不和朱行健切實談一談了,正在斟酌如何措詞,忽然那樑子安跳起來,一個箭步直撲向房門,一伸手就
開了那白布門幃。
門外那小天井內,兩條黃狗正在滿地亂嗅,嗚嗚地似在互相示威,彼此提防。
“你幹什麼?子安!”梅生輕聲呵斥著。
樑子安回過臉來,苦笑著答道:“看一看還有沒有趙家的探子在外邊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