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想入非非:事實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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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嘉莉沉浸在想入非非中。

她幻想著種種特權和享樂。要是她出身高貴人家，這些想法還切實際一些。在她的想象中，她那可憐巴巴的週薪4塊半大洋已經大方瀟灑地花了出去，為她買來了種種她想要的東西，種種她一眼看中的東西。真的，那幾天夜裡臨上前，當她坐在搖椅裡愉快地看著下面燈火通明的大街時，這些還沒到手的錢似乎已為未來的主人獲取種種歡樂和種種女人想要的小玩意開闢了道路。"我會非常開心的，"她想道。

雖然嘉莉把一切可以買到的歡樂都想遍了，她姐姐妮一點也不知道她的這些想入非非。她忙著擦洗廚房裡的木器和門窗，計算著星期天80美分的開銷可以買些什麼。那天嘉莉興沖沖地回到家，因為初次成功而容光煥發。雖然很累，她很想聊聊那些現在到很有趣的求職經過。可是妮只讚許地微微一笑，問她是不是在車費上要花掉一點錢。這是嘉莉沒有想到的，不過這一點並沒有長久地影響她的情緒。在她當時的心境下，當她模模糊糊算這筆錢的用途時，出一筆錢用在別的事情上，一點不讓她到總數有什麼減少。她太高興了。

漢生7點鐘回到家時，脾氣不太好吃晚飯前他通常是這樣的。他並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但是當他在房間走動時，他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他的神氣出他的惡劣情緒。他有一雙心愛的黃拖鞋。一到家，他就脫下那雙結實的皮鞋，換上拖鞋。換鞋和洗臉是他晚飯前的唯一準備工作。他用普通的洗衣皂洗臉，一直洗到臉發出紅光才罷手。然後他就拿起晚報，一聲不響地看起來。

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這實在是一種不正常的格。這使嘉莉的情緒也受到影響。其實他還影響了整個屋子的氣氛。這種事往往都是這樣的。在這種氣氛裡，他的子格變得謹小慎微，處事圓活，竭力避免自討沒趣。嘉莉宣佈找到了工作，才使他心情開朗了一點。

"這麼說，你沒有費一點時間，是嗎？"他說著，臉上出了一絲笑意。

"當然沒有，"嘉莉用自豪的口氣回答。

他又問了她一兩個問題，就轉過身去逗寶寶，直到在飯桌上妮提起來，他們才繼續這個話題。

對工作的看法和將來的前途，嘉莉當然不會把她的想法降格到她姐姐。姐夫那些凡夫俗子的見解。

"那看起來是個大公司，"她在談論中說道，"窗子用的是大塊厚板玻璃，裡面有許多職員。我見的那人說，他們一直僱這麼多人。"

"只要人家看你順眼，"漢生進來說，"現在要找份工作不是很難的。"妮受了嘉莉好興致的影響，加上她丈夫今天居然也健談起來，開始告訴嘉莉那些值得一看的景點都是不用花錢就可以大飽眼福的東西。

"你一定要去看看密歇大街。那裡有許多豪華住宅，真是條漂亮的馬路。"

"約各戲院在哪裡？"嘉莉嘴問道。她問的是一家專演通俗鬧劇的戲院，那家戲院當時叫"約各"。

"嗯，離這裡不遠，"妮回答。"在霍爾斯臺街，就在附近。"

"我很想去那裡看看。我今天走過霍爾斯臺街了，是嗎？"談話到了這裡略有停頓，沒人立即回答她。思想真是一種會蔓延的奇怪東西。一聽到她說起戲院，先是漢生的腦子裡對這種花錢的玩意大不以為然，於是妮的腦子裡也產生了同樣的想法。情的這種無聲的微妙變化影響了飯桌上的氣氛。妮回答了一聲"是的"，但是嘉莉可以覺到看戲這想法在這個家中是不受歡的。這話題就暫時撇下不談了。直到漢生吃完晚飯，拿上報紙去前屋，她們才重新提起看戲的事。

她們倆單獨在一起，談話就隨便了點。姐妹倆邊洗碗碟，邊聊著，嘉莉還不時哼兩句小曲。

"如果不太遠的話，我想到霍爾斯臺街去看看，"嘉莉過了一會兒說，"我們何不今晚去看場戲呢？"

"我看史文今晚不會肯去的，"妮回答。"他早上要早起。"

"他不會反對的他會喜歡看戲的，"嘉莉說。

"不會的，他不常看戲。"妮又說。

"嗯，可我實在想去，"嘉莉回答。"我們兩個去吧。"妮想了會兒，不是想去不去，因為她想不去這點是不必斟酌的。她要費心思索的是如何將她妹妹的思路引到別的事上去。

"我們以後再說吧。"找不出什麼推託的理由，她只好這麼回答。

嘉莉馬上看出了她反對的原因何在。

"我還有些錢，"她說，"你和我一起去吧。"妮搖了搖頭。

"他也可以一起去的，"嘉莉說。

"不，"妮輕輕說道。她故意把碗碟出聲響來掩蓋她們的談話聲。"他不會去的。"妮已有好幾年沒有見到嘉莉了。這幾年嘉莉的格有了一些發展。她天膽小，加上她們家沒錢沒勢，所以在個人進取方面，她毫不起勁。可她對歡樂的追求卻變得非常強烈，這一點成了她格中的主要特點。她不想談別的事，只想談娛樂。

"你去問問他嘛，"她輕聲懇求道。

妮想的卻是嘉莉在他們家搭夥，可以增加些家裡的收入。這點錢可以付房租，在和她丈夫談家庭開銷時也要容易些。可是如果嘉莉一開始就想著到處去玩，事情就有點不妙了。如果嘉莉不肯吃苦耐勞，埋頭幹活，只想著玩樂，那麼她到城裡來，對他們家又有什麼好處呢？她這麼想並非出自天冷漠。她是一個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竭力順應環境維持生計的人。這些想法是處在這種境遇裡的人認真思索的結果。

她最後作了讓步，去徵求漢生的意見。她這麼做時，滿心不情願，所以很勉強。

"嘉莉要請我們去看戲，"她進去對她丈夫道。漢生從報上抬起頭來，他們換了一個溫和的目光。兩人的意思在這一眼中表示得明明白白:"這一點是我們原先沒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