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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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她向這個應該是她祖國的地方,無聲地說。我來了,而非我回來了。她的意念隨著車子朝她的目的地馳去,掉回二十幾年前的歲月裡。

***?

“媽,爸爸為什麼討厭我們呢?”

“乖孩子,他不討厭你。他怎麼會討厭你呢?你是個這麼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那他為什麼常常打我們?他說看到我就煩,看到我就恨。就是討厭的意思,對不對?”

“他──他只是氣頭上說說。他脾氣不好,我們不要惹他就沒事了。”

“我很聽話,他還是打我。他討厭我,為什麼也要討厭你,打你呢?”

“孩子。”悲悽的女人緊緊把她五歲的女兒摟在懷裡。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媽媽的錯。”

“可是媽媽很乖呀!媽媽都很聽他的話。”

“媽媽不乖過一次,媽犯了一次錯,就犯那次錯,就害了你了。”

“丫丫不懂。”

“你只要記住,乖丫丫,永遠不能相信男人,永遠不能在男人面前犯錯。”?

***陳玉女走進員工休息室,拿一個紙杯,放進茶袋,邊從開飲機接水,邊斜著身子看立在大四方窗前的薛妙鈴。

從這邊可以看見整片綠油油的草坪,和對面的山峰疊翠。天景緻尤其美。就像現在,山巔上換過冬衣的林木,競著誰的葉最綠,誰的新枝最似的,熱鬧中浮著天清地淨的安寧。

現在又是一天當中最美的時刻。近黃昏,然而橘紅暖烘的太陽又似才剛起身。院裡的老人多選在這個時候到外面散步,吹吹風,曬曬太陽,松活一下筋骨。

薛妙鈴既不像在看風景,也不像觀望著單獨活動的老人。他們由於年紀大了,大部分行動不便,或靠輪椅或拄手杖,或推輔助架行動,有時難免出些意外狀況。她的眼神十分專注,表情兼和著欣賞和困惑。

“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哪?”陳玉女吹著杯口的熱氣,站到她旁邊,一眼就看見薛妙鈴的目標“他又來啦?”

“是啊。一個月一次,準得很。”看看玉女端著的茶,妙鈴也走到開飲機那邊去了。

望著那個頭髮灰白,看上去應已年過半百,體格依然筆直碩長,風采翩翩的男人,這會兒欣賞與困惑來到了玉女臉上。

“不錯啦。多少人幾個月,幾百年也沒人來瞄上一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妙鈴端著熱茶走回來。

“我在這二十七、八年了,始終琢磨不出個道理來。”她在這二十七、八年,她們共事也便有這麼久了。同事將近三十年,默契自是不須言喻的了。

“(口也)!我也不懂。”玉女啜一口茶,目光移向男人身側的中年女人。她的頭髮早在二十年前,一夜之間給染了似的變成銀白。窗裡這兩人那時就認識她了。她臉上一逕是無事關己的空白表情,沉默了二十年的嘴照例抿得緊緊地,像縫了線一般。她拖著掃把自顧自掃著草坪上的落葉,清瘦單薄的身體在地上曳著傴僂的影子,看著好似比亦步亦趨跟著她的男人還要老態龍鍾。

“這麼多年了,原來沒人聞問,連個來處也沒個底的人,突然冒出這麼個體面的男人,十年如一地定期來看她,可真是教禿子想出了頭髮也想不出個道理。”妙鈴給玉女這一比喻逗得笑起來。

“我倒想起來了。再過幾天,你就滿三十年了哪。”玉女飲著茶,搖搖頭。

“歲月不饒人哪。”

“要退休啦?”兩人離開窗邊,各自拉張椅子坐下。

“早哩。”玉女又搖搖頭。

“除非那天動不了了。真有那麼一天,也還會在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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