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於是四個人就著桌上的菜,一面淺斟低酌,一面談話,譚意哥把丁婉卿的一切說得很詳細,使得聽的人不動容,周大嬸拍著
脯道:“這麼樣的一個奇女子,身世又是那麼可憐,為人卻又那麼可敬,窮酸敢說個不字,我們兩口子不捏扁他才怪!”週三道:“慢來,問題不一定在窮酸,他若不答應,我們可以架著他,倒是那位丁夫人,她會看得上窮酸嗎?她要不答應,可又怎麼辦?”譚意哥道:“娘對自己的終身雖說已經絕了指望,到底還是不死心的,她要找的是一個終身的歸宿…”
“窮酸的家裡可不是以前了。”譚意哥慍然道:“周大叔,我娘若是那種人,我也不會作這個荒唐的提議了。”週三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是!是!我老頭子今天該打,那等於是放了個,不過我還是擔心…”周大嬸瞪了他一眼道:“你擔心個
,譚姑娘若是沒相當的把握,也不會起那個念頭了。窮酸不合適,倒不成你合適了?”週三忙道:“老太婆,你說的是什麼話,怎麼吃乾醋吃到這種地方來了。”周大嬸道:“你臭美,我會來吃你的醋,我只是叫你少放臭
,那位丁夫人真要能看中你,我就樂死了,這證明你還算有點出息的,就怕人家對你正眼都瞧不上一下,那才叫丟人哩。”
“你怎麼把我瞧得如此不堪?”周大嬸啐了一口道:“我那隻眼瞧你都不像是個人物,你若是不服氣,回頭丁夫人來了,你上去獻獻殷勤看,只要丁夫人肯對你說上十句話…”
“那就怎麼樣?”
“我就死心塌地,跟你上破船去,四海飄蕩一輩子!”週三笑道:“這下子你可輸定了,別的我可還不敢說,若說只要講上十句話,我怎麼也做得到的。”周大嬸道:“若是普普通通的十句寒暄,自然是算不得數的。”
“那要怎樣地才能作數?”周大嬸道:“你要把她請過一邊你們兩個人咬著耳朵子,悄悄地說上十句話。”週三不
為難地道:“…這似乎要求太苛了吧…不過…既是講咬著耳
的悄悄話,自然是不讓別人聽見的話了。”周大嬸道:“當然了,我們也沒興趣去聽你講情話去,那也好聽不了那兒去。”週三哼了一聲道:“就是你瞧不起我,這次我說什麼也要爭口氣給你看看,不過你說的賭注可得算數。”周大嬸道:“笑話,我幾時說過的話不算了的,你如果不相信,咱們三擊掌為誓。”這老兩口竟很認真地伸出了手,拍拍拍的互相擊了三下,然後各據一頭,各自想起心事來了。
譚意哥悄笑道:“這兩位老人家可實在有趣,怎麼竟像小孩子似的!”張玉朗道:“他們未失赤子之心,所以才是情中人,不過周大嬸這次恐怕要輸,這個賭可實在打得不高明,周大叔正在動腦筋呢,把婉姨拉到一旁去,講上十句悄悄話可不是什麼難事。”譚意哥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什麼人,在你自然是不難,在周大叔說來就是難事了,他是個直統統的漢子,不會動歪心思,無緣無故,要他編個理由出來,把人賺到一邊兒丟,還真不容易。”張玉朗道:“婉姨是個很隨和的人,
本不必用理由,就把她請到一邊去實話實說,她也肯幫忙的。”
“那是你對娘有所瞭解,他們可不知道。”
“他們也應該知道的,昨天我跟他們聚首,大家對你們母女倆的事很興趣,問得很詳細。”
“他們對我們母女的事怎麼會興趣的?”張玉朗笑道:“主要是他們都很喜歡我,聽說我要脫離遊俠生涯,他們也很贊成,願意極力幫我的忙,對於我今後生活以及身邊的人,自然也要問問清楚。”譚意哥的臉紅了一紅道:“沒羞,我們母女怎麼就成了你身邊人了?”張玉朗道:“意娘,你我雖未經嫁娶,可是大家已有兩心相許的口盟,假如你對我的允諾不是騙人的,你已經是我的身邊人了!”譚意哥低下頭:“那種話不可輕易許人的,一個女子,終身只能許一個人。”張玉朗道:“一個男人也是一樣,所以找向這些朋友們熱心地介紹你的一切。”譚意哥道:“可是也不能把娘算是你的身邊人呀!”張玉朗忙道:“我怎麼敢呢,他們問起你,知道你身後有位假母,自然而然地會問起來,我也就把婉姨的一切向他們介紹了,很獲得他們的尊敬,所以你今天貿然地把婉姨請來,他們沒表示反對,意娘,你那麼做實在很冒險,若是個他們不願意見的人,他們會立刻給你難堪的,要知道他們極少肯見上生人一面的。”譚意哥道:“是的,我後來想想也覺得很後悔,至少我覺得應該先跟主人說一聲的。”張玉朗笑道:“那倒也不必,是他們認為中意的人,不請自來,一樣受到歡
的。”小兩口兒越談越高興,老兩口兒則相視而笑,雖不說一句話,同樣地默默含情無限。
譚意哥注意到了,低聲笑道:“玉朗,我明白了,周大嬸提出那個賭,本是存心輸的。”
“那怎麼會?她已經恨死那條船了。”譚意哥道:“怎麼可能呢,她在那條船上,畢竟也生活過幾年了,若是真真地恨那條船,一天也耽不下去的,船上生活不方便是事實,但是一定有人動心之處,至少他們在船上所度的是一生中最甜
的
子,那也夠回味了。”
“那她為什麼要在岸上設了這間小草屋,兩個人一別幾十年呢?”譚意哥笑道:“這幾十年來他們也不算是真正的分離,還是常常相見的,只是睡覺時,一個在水上,一個在岸上而已。我想他們彼此間心中未嘗不後悔,只是互相不肯低頭而已。
剛才周大叔已經低頭認了錯,而且進了她的屋子了,她已經扳足了面子,因此也得遷就周大叔一點,所以才出個點子,讓他贏回一次面子。”張玉朗想了一想,又看看兩者的情形笑道:“真是的,意娘,你們女人家的點子真多,我沒想到這位老太太居然也會要這樣花樣。”譚意哥道:“這是一種愛心的表示、怎麼算是要花樣呢?”張玉朗笑道:“自然是在要花樣的,那只是一付情的枷鎖,把男人套得更牢而已,周大叔是還沒有想通,他想通了,就不上釣了。”果然週三直著眼叫了起來:“老婆子,那個賭不賭了,我認輸。”
“什麼!你認輸?”
“是的,要打下來我穩贏,想個藉口,把那位了夫人叫到一邊去講幾句話,這個絕對難不到我,就算是在這兩個小娃娃的身上做文章,我也能想出一百個理由。”這話不錯,在譚意哥與張玉朗身上做文章,把丁婉卿誘到一邊去商量一下,是最自然不過的事,週三看起來,腦筋並不笨。
倒是周大嬸恨得一咬牙:“那你就贏好了,幹嗎要認輸呀?”週三道:“不行,我一生光明磊落,從不打這種必勝的賭,那等於在騙人。再說你的賭注,我也不能接受。”周大嬸道:“為什麼?”週三道:“我已經知道那船上的確不適合女人居住,怎麼還能要你去受那個委屈!”這句話倒是說得有情有義,使得周大嬸的老臉都為之一紅了,道:“現在都已經是老太婆了,還在乎什麼?”週三道:“誰說你是老太婆,我就跟他打架,在我看來,你跟三十年前沒有兩樣。”周大嬸開心到了極點,笑著啐了一口道:“別噁心了。快六十歲的人了,還虧你說得出口!”週三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三十年前,你就自稱是老太婆,我看你卻一點不老,現在你又自稱老太婆,我覺得就像從前一個樣子。”周大嬸的模樣不像個六十的老婦人,因為她是個練武的,腿利便婀健,臉
紅潤而沒有皺紋。
但是她的頭髮卻已有點花白了,怎麼樣看來,也不會像是三十歲的人,只是週三說來,卻極其誠懇,沒有一點虛偽作態,令人非常動。
周大嬸心中甜,臉上卻有點不好意思道:“當著人家兩個年輕人的面,你怎麼好意思?”週三卻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我說的是最正經的,就是在大街上,我也敢大聲地說。”周大嬸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道:“老頭子,你是怎麼了,越扶越醉,這些話非要當著人說!”週三道:“是的,你也知道:要是不當著人,我就沒勇氣說出心裡的話,要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我只想跟你吵架。”周大嬸嘆了口氣:“你怎麼一點都沒變?”週三道:“變不了的,你又何嘗不是絲毫沒變,如若是變了,你就不是我老婆,我也不是你漢子了。”周大嬸搖搖頭道:“譚姑娘,你總算看見了,我嫁的是怎麼一個男人了。”譚意哥卻
動地道:“周大叔赤誠無偽,直言無隱,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他喜歡你,就直接說出來,不像有些男人裝模做樣,我知道有個男人,娶了個很賢慧的
子,盡心盡意侍候了他一輩子,那個男的卻始終沒誇過她一聲好,那個做
子的十分難過,以為自己不當丈夫的意,想不開弔死了,那個男人十分傷心,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不斷地訴說著對
子的
,想念著她的好處。”
“那有這種賤骨頭的。”譚意哥道:“不但有,而且多得很,有些人是口不肯說,有些人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子在身邊的時候,百般挑剔,一無是處,一旦失去了
子,才知道
子的可愛,追悔卻已遲了。”週三道:“可不是;我就是這種該打的男人,你剛走的時候,我是賭氣不在乎,可是兩個月後,我已經
到後悔了,就是面子上下不來。”譚意哥道:“什麼,兩個月的事,您拖了幾十年!”週三坦然地道:“是的,不過這幾十年中,我不肯低頭,當然並不完全是為了賭氣,我還覺得理上沒輸,想不透她為什麼不能跟我在船上過活,直到今天你說起一個女人在船上的種種不便,我才知道確實是我的錯。”周大嬸忽然
到委屈地道:“要經過幾十年,你才知道自己的不對。”週三道:“今天若不是譚姑娘的一番開導,我還是不知道我錯呢,老婆子,這事也要怪你,因為你從來也沒有跟我講過道理,你只說受不了船上的生活,卻沒有說明為什麼受不了。”
“那還用說,你自己沒有眼睛,不會看的?”週三道:“我怎麼看?我從來也沒看見你有不方便的時候,每天一大早起,我睜開眼睛,看見你已經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
“虧你還好意思說,天知道每天晚上我是怎麼過的,把船劃到揹人的所在,才能做些女人身邊的瑣事,颳風下雪的子,我更得半夜回到孃家去。”週三訕然地道:“娘子,你知道我一閉上眼就像個死人,你就是把我扔下水去,我也不會醒的,你晚上做些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周大嬸道:“還好老孃沒在半夜裡偷漢子,否則你也是不知道的!”週三笑道:“我就擔心這個,因為我睡得太死,你就是召個漢子在旁邊我也不會知道,所以找才要堅持住在船上,每天晚上停到水中央,叫人上不來,而且我堅持不肯換條大點的船,就是讓船上容不下第三個人。”周大嬸一瞪眼道:“週三,你說的是真話?”週三笑道:“假的,我絕不擔心那事兒,憑良心說,我週三的外號叫水豹子,惡名在外,誰敢偷我的老婆,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再說這湘江上下三百里,到處都是我的朋友,就算我不吭氣,別人也容不下那個混帳東西,何況我最放心的是你在江湖上是有名的母大蟲,除了我水豹子之外,也沒人敢親近你。”這老兩口說著說著又互相打趣起來,譚意哥看了實在有趣,輕嘆一聲道:“玉朗,但願我們到了六十歲的時候,還能像周大叔大嬸他們這樣子恩愛纏綿。”周大嬸道:“什麼?譚姑娘,你居然要學我們?”週三也道:“我們一賭氣就是幾十年分手,你居然認為我們是恩愛纏綿?”譚意哥道:“是的,你們雖然幾十年異
而眠,卻是夜夜同夢,你們的心中依然熱愛著對方,何況你們也不是真正的分開,依然經常見面,咫尺相思,比那些同
異夢的夫婦恩愛得多了,你們懂得保持
情,因為一對再恩愛的夫婦,長
相思也會膩的,許多恩愛的夫
,十來年後,變成了怨耦,也是這個原故,所以你們恰好在那個時候分了手,而今誤會冰釋,再度重逢,一定會更加恩愛,同到白頭。”周大嬸嘆道:“寶寶!你說得倒是甜
,可是你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二十年,生命中最美好的二十年,三十多到五十多的二十年…”譚意哥道:“值得的,大嬸,值得的,你們享受了少年恩愛的十年,然後懷著思念,在相互將要厭倦的時際分手,現在再開始再度恩愛,尤勝往年,這種情境,怎不令人羨慕。”三個人都呆了,不是為她的話,而是為她的這番體驗,周大嬸道:“寶寶,你才多大,居然懂得這麼多。”譚意哥一笑道:“我必須懂,因為這是我的職業,而這些經驗,是平康里多少姊妹們多少笑淚累積而成的,再一一私下相傳,上門的客人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多少在家中是得不到溫暖的,我們要投其所好,才能賺他的銀子,因此我們對夫婦相處之道,就一定要特別瞭解,給予那些人家中所欠缺的。”周大嬸一嘆道:“難怪有很多男人,沉湎於平康里而棄家不歸,的確是有道理的。”張玉朗道:“是的,我有些生意上的朋友,家有
妾,卻仍然對曲巷女子沉醉入
,使我更不解的是他家中
妾的姿
都勝過那些曲巷女子,別人都說他是中了
,說是孽,我卻一直想不透其中的原委,今天聽你一說,才算是明白了。”周大嬸看了一眼周三道:“幸虧那個時候,你沒有遇上一個那樣的女子,否則你老鬼那條破船怕不早劈了。”週三卻笑道:“絕對不會。”
“我就不相信你會是聖人。”週三笑道:“我不是聖人,卻是木頭人,除了你之外,不會再去親近第二個女人,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對你們女人家的事一無所知了,你知道我是老實人。”周大嬸笑著啐了一聲道:“你老實個鬼,只是太窮了而已,上不起那種地方。”週三道:“這可不見得,我窮歸窮,手頭卻從沒有缺少過使喚的銀子,經常都是大把大把的。”周大嬸道:“那種銀子你敢那樣子花嗎?”
“有什麼不敢的,江湖行中把錢那樣花的多得很。”
“別人不說,你卻不敢,否則別人不宰你我早就把你剁成幾塊了。”週三一伸舌頭道:“譚姑娘,你看看她有多兇,好姑娘,你開導她一下,教教她如何做一個女人好不好?”譚意哥一笑道:“這可找不上我,我自己也不懂,這全是我娘教導的,她懂得才多呢,我常說著開玩笑,天下男人都瞎了眼睛,誰要是娶了我娘,那該是天大的福氣。”周大嬸笑道:“可不是,聽了你剛才那番理論,我才知道做一個女人的學問有多大,你這麼點年紀,絕不會是自己體驗的,當然那位了夫人教導你的,我雖然還沒見她,卻已經深深地喜歡她了,早知如此,不該叫窮酸去接她,該叫我家老頭子去的。”週三翻眼道:“婆子,你這叫什麼話?”周大嬸笑道:“我只表示喜歡那位了夫人,不過也幸好沒派你去,否則請不來丁夫人,還會把人家惹一肚子氣,你那笨嘴笨舌的樣兒,人家瞧見了就有氣。”週三道:“你現在又來嫌我的模樣兒不好了,當初可是你自己巴結著要嫁我的。”才說完了這句,忽然聽見有人接口道:“你們這一對老冤家還真能吵,我已經跑了一趟城裡回來了,你們還沒有吵完。”那是窮九的聲音,由不遠處的草叢中傳出,這兒的四個人,為之一怔,週三道:“窮鬼回來得好快!”周大嬸也道:“他去了才一個多時辰兩個時辰不到,這點時間,他一個人跑一趟有餘,要接人就不夠了,一定是那位丁夫人沒來。”譚意哥沮喪地道:“怎麼可能呢?我在信中說請她務必要跟窮九先生一起來的。”張玉朗道:“也許她到不太方便吧。”譚意哥立刻道:“玉朗,你對孃的瞭解難道僅此一點,她豈是那種扭扭怩怩的人!”正說著又聽見窮九先生的聲音道:“丁娘子,這裡有個小水塘,你可注意了,我扶你過去吧。”然後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謝謝你,九先生奴家自己過得了。”那分明是丁婉卿的聲音,譚意哥一陣驚喜,一面高叫著:“娘!”一面
了上去。但見窮九先生肩挑手提著一大堆東西,一隻手還扶著丁婉卿。
週三跟周大嬸張玉朗三個人也了上去,大家都堆滿了驚奇,因為他們都想不到丁婉卿會來得這麼快。
周大嬸上前一把握住了丁婉卿的手,笑道:“這位是丁夫人吧,可把我們給等苦了,從窮酸走了後,我們一直談論著你,可也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窮九先生笑道:“嫂子,你這話有語病,既是望眼穿,盼其速至,只有恨人來得慢,怎麼又會嫌人來得太快了呢?”周大嬸道:“你少磨牙剔舌。我說的話一點都沒錯,我們心裡都巴不得丁夫人能早點到來。可是希望歸希望,總不能抹殺事實,以丁夫人的腳程,絕不可能來得這麼快的。”窮九先生道:“丁娘子難道不能乘騎代步的?”週三道:“騎快馬也不可能這麼快。”窮九先生道:“走小路呢?”張玉朗道:“小路?那來的小路?”週三道:“你別聽他胡說,從這兒進城是有一條捷徑。那就是一直奔城牆下,越城而入,不過那要穿過一片蘆葦蕩子,翻過一座小丘,越過一大片田野,這樣可以避免繞行城門,省下一半的路。”窮九先生笑道:“我既是個急
子,又是個懶人,有近路可走的時候,絕不會走遠路的,所以我來回都走的那條路。”周大嬸朝丁婉卿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道:“丁夫人,莫非你也是個會家子?”丁婉卿聽不懂她的話,張玉朗道:“這點我可以說明,婉姨絕對沒練過。”周大嬸道:“這就叫人難以相信了,如果他們是穿越捷徑而來的,連我這練過多年的,都免不了要
兩隻腳,可是丁夫人的兩隻腳面,卻是乾乾的。”週三道:“再說走捷徑要越過三丈來高的城牆,丁夫人如若沒練過,怎麼做得到呢?”窮九先生笑嘻嘻地道:“去的時候,由下而上沒辦法,來的時候是由上而下,那還難不住人。”張玉朗道:“我知道了,是九先生在底下接著,婉姨跳下來的。”丁碗卿但笑不語,周大嬸道:“就算過城牆這一關通過了,越田野,翻山崗,過蘆葦水灘,卻是要有輕身工夫的,那
本就不是路…”窮九先生笑道:“我不是說過,我為丁娘子找到了一匹好代步嗎,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丁婉卿這才笑道:“九先生,你這麼一說,豈不是人折殺奴家了。”窮九先生笑著聳聳肩道:“那也不算什麼。”譚意哥笑道:“九先生,我知道了,是你一路上把我娘給背了來的,那真難為你了。”窮九先生笑道:“還好!還好,丁娘子一點都不重,不像上次,我抗著那個水老虎馬其到這兒,那傢伙比我高出一個頭不說,身大
,不下兩百斤,那才抗得我一身大汗。”周大嬸道:“窮酸,你當真是把丁夫人給背來的?”窮九先生道:“這還假得了,好在丁娘子雖然不會武功,
情卻
朗脫俗,一點也沒有時下女子那股子扭怩勁兒,所以找才提出那個建議,而她居然也肯答應,倒是很出我的意外。”丁婉卿道:“我看見了意哥的信後,知道她跟各位在一起,心裡可實在羨慕,能夠跟各位義薄雲天的豪傑們快聚,我真恨不能長了翅膀飛了來。”她這番話等於沒解釋,只說了她迫切想來,卻沒說窮九怎麼樣向她建議,她又怎麼答應的。
譚意哥雖然很想知道,卻也不便動問,而且覺得也不便深究,總之,這對她拉攏丁婉卿跟窮九,是一個好的開始,於是笑道:“娘,我們跟周大叔夫婦說起了你,大家都很想見你,所以才請九先生取酒之便,把你也接來大家聚一聚。”周大嬸道:“是啊,早知道譚姑娘要接你來,我就去接你了,她等窮酸走了之後才說起的。”窮九先生道:“有人去接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你去呢,丁娘子若是個拘泥的人,不見得因為你去她就肯來,她既然肯惠然而來,我接還不是一樣。”周大嬸笑道:“我們早就從玉朗的口中知道丁夫人是怎麼個人了,只不過由我去揹她、總比你乾淨些,你經常幾個月不洗澡、身上那股子味兒,不怕薰壞了丁夫人,丁夫人,你的頭昏不昏?”丁婉卿笑笑道:“有一點,不過不是被氣味薰的,而是因為九先生跑得太快了,耳朵裡只聽得呼呼風響,眼下景物如飛倒退…”窮先生笑道:“我可是昨天才洗的澡,而且,換上的一身乾淨衣服,那也是為了今天要見譚姑娘的。”譚意哥道:“我可當不起九先生如此隆遇。”窮九先生笑道:“什麼事都可以做,這唐突佳人的孽,卻是萬萬作不得的。”他如同換了個人,談話也變得風趣起來,譚意哥道:“娘,你跟九先生一路上談了很多吧?”丁婉卿道:“也沒什麼,因為你信中說他就是楊大年的那位族叔,我們多半是談他家中的事,其實我也不怎麼清楚,還是聽楊大年說的那些。”周大嬸道:“坐!坐!大家別隻顧站著說話。”把大家都招呼坐下,丁婉卿除了酒之外,又把家中藏的風雞,醃鵝各帶了一隻來,放在蒸籠裡熬了,大家圍著木條案子,開懷暢飲。
譚意哥沒說錯,丁婉卿的酒量很豪,只有她能跟窮九先生拼的,一頓酒在黃昏時開始,直喝到月行中天,每個人都有幾分酒意,兀自不肯停下休息。
窮九先生喝完了最後一口酒,擲碗大叫道:“好!好!痛快,痛快,好酒,好菜,好朋友,好月亮,如此快聚,人生難再,盡此一夕之歡後,明天我們要各忙各的,再聚又不知是何夕矣。”週三道:“大家都好好的在,只要高興,大家天天都可以聚聚。”窮九先生卻道:“不,玉朗要即刻進京辦他的正事去,我們雖然還可以聚,但少了一個他,畢竟少了很多趣味,而且我辦完了妙貞觀的事情後,也要洗手江湖回老家開我的糧號去了。”周大嬸道:“你怎麼想到退出江湖了?”窮九先生道:“跡江湖,究竟不是了局,何況以濟世而言,開設我那家糧行所能修的功德也總比我劫富濟貧好,我妹子青
老大,不能再耽誤她下去,我要儘快地回去,為她遣嫁。”周大嬸道:“你怎麼勇氣增加了,敢回去了?”窮九先生道:“丁娘子答應伴我回家一行。”譚意哥喜出望外地道:“我請娘來原也是想請她陪你回去的,想不到你自己倒先提出來了。”周大嬸卻道:“慢來!慢來,丁夫人雖然豁達,可是陪你回家,卻又算是什麼呢?”窮九先生道:“我在路上已經向丁娘子求過親,蒙她不棄,已經答應了。”眾人聞聲大吃一驚,大家雖是有意要促成功,但進行得這麼快,未免出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