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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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妮?愛歌的公寓,居然會在底層貧民才住的約克區內。
把no。333暫時鎖在樓下的車中等候,陸沙扶著她上樓,從她手袋中找出鑰匙打開了門。房間內一片雪白,空整潔得像紙盒一樣。所有的傢俱和四壁都是白
的,只有在靠窗的牆上掛著一幅女人的肖像油畫。
陸沙放開了她,她便如同枯葉般的墜落到了沙發上,隨手把坐到的一隻絨公仔踢到一邊,扯掉了脖子上密密的幾圈珍珠項鍊,呆呆坐著,失神的看著對面牆壁上那女子的肖像。
在身側的男子要默然退出時,吐著酒氣,忽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陸沙…我們都是螺子啊…”他驀然站住,回頭看她。雪妮醉後的眼睛裡有晶瑩的亮光閃動,在空白一片的房間裡,她嬌小的身子彷彿是浮在虛空中一般,沒有一絲依憑。扎著頭髮的方巾有些鬆散了,黃金一般的長髮從肩頭瀉到座位上,那樣的底
上,那一簇簇的小白花無聲的開著,染上了烈烈的豔
。
“這裡、這裡是我母親死的地方…”踉蹌著起身,從櫃子中抓起了一聽啤酒,拉開,她語無倫次地喃喃“我父親是一個進的種族優劣論者…媽的…不就因為想往上爬麼?翻臉無情,把母親圈入了這個基因缺陷劣等人居住的地方…”
“沒有一個人理我…我一個人也能立足,呵呵!我要、我要變得更強…我要往上爬,看看、看看能接近多高程度的魔鬼…哈哈!”猛烈的灌了一口酒,泡沫堵住了她的咽喉,gear的副主管彎下咳嗽起來,掙得滿臉通紅。
陸沙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將她扶起,拿走了她手上的啤酒罐:“睡吧…半夜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也管我…連你也來管我!”雪妮驀然笑了起來,用力撥開他的手,撲到窗邊,推開了窗,探出身子去,看著高樓底下川不息的光,放聲大笑“我倒是很羨慕那些沉睡者呢…睡在那裡,什麼也不用想…連自己的死活都不用
心,哈哈…”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活的那麼辛苦呢?做一顆螺子反而更好吧?”
“喝酒…喝酒…今天整個世界、整個世界…都要好好的恭喜我!”她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把罐子裡殘留的啤酒潑向窗外,滿頭的金髮在半夜的寒氣中飄散開來。
“來吧,整個世界都要恭喜我!”
“小心。”他一把拉住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的她,扯回來,騰出另一隻手,想去關上窗戶。
“不要關!”她驀然神經質的叫起來,想要推開他“關著…我會死的…”然而,在被他拉著、一個踉蹌撞到了他懷中後,雪妮忽然安靜了下來。她嬌小的身體一動不動地靠在他懷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是已經醉得胡塗了。過了很久,她才彷彿醒過來似的,抬頭輕聲:“陸沙,你、你不恭喜我麼?”
“恭喜你。”本沒有問為什麼,黑髮的男子立刻重複了一遍。
女子笑笑,看他:“不問為什麼嗎?”
“無論你說什麼都要服從,永遠不許離開…這是你說過的,不是麼?”陸沙將她手中的啤酒罐拿走,遠遠扔了出去,關上了窗“我只是你的奴隸,是這個國家機器上的一顆螺子,沒有選擇和思考的權力。”從高樓上看出去,城市就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機器,而所有一切活動著的人類都渺小如螞蟻。
“是這樣?”雪妮用力的搖頭,想甩去一身的醉意,忽然看著眼前男子笑了起來“那麼…抱著我吧,陸沙!吻我!”在他沒有回答之前,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猛然吻住了他——她的嘴冰冷得如同天邊飄著的雪,舌尖還帶著的醉意和甜味。
“陸沙。很冷…很冷呢…”她的氣息攪亂了他的黑髮,在他耳邊喃喃的說,彷彿真的怕冷似的,微微顫抖“抱抱我。”
“你喝醉了。”他遲疑了一下,卻忽然想起了那一在走廊上,她那樣堅決的眼睛。
這個一向幹冷酷的女子又為了什麼?居然要那樣的維護一個連人權都沒有的復甦者…她的眼神,從一開始就是如此的絕望而堅定——她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她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是魔鬼麼?還是天使?
相處多年,他卻絲毫看不透她。身居高位的雪妮?愛歌總管是一個如此心機深沉的人,沒有人明白她內心的想法。即便是喝醉了,他也無從知道她說出的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
“抱緊我,”她在他耳邊喃喃,聲音微顫“陸沙。”在黑暗中,陸沙忽然伸手用力抱緊了她,低下頭,不顧一切地深深吻她。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息著抱緊了他,用微涼的手指一顆一顆的解開他筆
制服上的金扣,將熾熱的臉頰貼上他赤
的
膛。他摸索著解開了她束髮的方巾,讓黃金一樣的長髮順著他的手疊落下來…
貧民區破舊的高樓上,黑暗籠罩了他們。微弱的光線從外面漫進來,將兩個人糾纏的身影映在了雪白的牆壁上,彷彿一朵顫抖著盛開的奇異花朵。
靜靜盛開在黑夜裡的花,也是永遠無法見到光的花。
凌晨五點。
外面慢慢轉成一片蒼白,天光透過垂掛的簾幕滲了進來。在朦朧的光與影中,陸沙起身,俯視著枕邊的女子:沉睡中美麗的臉、被單下嬌小的身子和孩子氣的表情…那樣微微皺眉、咬著手指的睡相,完全不同於這個gear機構主管平一向的冷酷幹練。
陸沙的眼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裡有一個金屬手環——他知道,那是gear機構的最高控制設備…是所有復甦者的腦部控制總開關。
——這又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啊。
他忍不住抬手摩撫著她燦爛的金髮,忽然一怔,發現自己的手套已經不在手上——一直沒有曬到過陽光,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然而卻蒼白。他輕輕摩撫著睡中女子的金髮和臉頰,最後,停在她白皙的頸部。那裡,由於他指尖的寒意,在她皮膚上
起了細微的變化。
黑髮的男子微微笑了起來,卻是極度複雜的笑容。這個女子,居然放心到讓一個復甦者不戴手套的手、來觸摸自己呢…在這一刻,只要他微微一動,就能輕而易舉的取走她的命。
然而,他頓了頓,只是伸手從她脖子下出了那一條被壓住了的碎花方巾。
在第一縷陽光驅走房間裡的黑暗之前,他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穿過長長狹窄的樓道,走到了外面的街上,手裡攥著那條白碎花的方巾——破曉前的天
陰鬱而冰冷,風在街道上亂竄,散播著貧民區特有的骯髒腐敗的味道。再轉過一個街口,一陣穿堂風猛然打到了他臉上,彷彿一記耳光徹底將他打醒。
那一瞬間,淚水盈滿了他一直平靜的眼睛。
他不知道昨夜算什麼,也不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但是,他卻無比清楚的知道——他們只能在黑暗中擁抱彼此,而在陽光裡,面對著龐大而冰冷的國家機器,他與她,誰都無能為力。如果他們之間還有一絲真正的愛和暖意,那麼,也會在光降臨之前煙消雲散。
如果不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夜晚,也許終此一生,他們只會在咫尺的距離遠遠的看著對方而已。然而,她說她不後悔…那麼,他想對她說,他也不曾後悔。
雖然面對著那個編號為no。407的少年,他選擇了讓這個冷凍者永不甦醒——然而,對於他自己來說,就算時間能夠倒十年,如果她再問他一次,他依然會作出相同的回答…是的,他願意醒來,哪怕睜眼看到的只是地獄。
四十年前,不知道“佳立普?哈馬”因何而死;然而四十年後“陸沙”再度的復甦,或許只是為了在時空的彼端、與她相遇。
如果不是四十年的沉睡,那末,如今他已經是一個銀髮的老人,而她依然是一個韶齡的女子——他們生命中不會再有任何集。
與其如此,他寧可作為一顆螺子復甦、再與她相遇,也不願在時空中擦肩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