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南音和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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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我還有一個大哥哥。我沒有見過大哥哥。媽媽說,我見過,但是我不記得了。
南音外星小孩,小熊,還有小仙女決定按照原路返回到出發地。他們漸漸地都相信了一定能在重返原地的時候看見姐姐。可是,他們路了。他們遇到一陣席捲荒原的風暴,他們又見過了形形
的,幫倒忙的人,或者會說話的非人類。最終,他們三個來到了一個堆滿積雪的小鎮上。那個小鎮除了積雪,和紅
尖頂的房屋之外。空無一物。他們三個踩在厚厚的雪上面,聽粉自己行走的聲音,不知不覺間,都安靜了。
他們後來走到了一棟房子的紅屋頂上。一起坐了下來。三個小傢伙把屋頂上整齊的白雪坐出了三個圓圓的小印子。他們想要眺望一下遠方試試看,可是遠方沒有他們
悉的紅
荒原,於是他們就都有點寂寞。——他們不知道,因為下雪了,所以紅
荒原就變成白
的了。他們從屋頂離開的時候,外星小孩突然說:“我已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地球了。”也許是這場雪讓他心裡一個很深的地方徹底靜了下來。
有一扇木門為他們三個虛掩著。那是其中一棟紅屋頂的房子。他們推開門走了進去。房子裡有熊熊的爐火,非常暖和。厚墩墩的餐桌上,有三個小碗,裡面盛著冒著熱氣的湯。小熊第一個坐下來,拿起調羹喝了一口。小熊開心地說:“這是我姐姐做的。”雖然屋子裡空無一人,但是他們三個都相信,姐姐一定會出現的。他們把湯喝完,爬到爐火旁邊的小
上去,睡著了。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結局。
他們告訴我說,雖然做成了兒童讀物的樣子,可是據讀者們的反饋,很多喜歡這個故事的讀者都是小朋友們的爸爸媽媽。他們問我:“你還會寫第二本嗎?反正,他們三個還沒有見到姐姐呢。”我不知道,也許有一天會的,可是眼下,故事已經有了最為合理的結局。
我役有忘記,在扉頁上寫著:“送給臻臻。”臻臻去年秋天上小學了。雖然她仍舊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過跟人保持正常的,已沒有任何問題。她依然記得我,我是那個講故事的人。我偶爾會跟天楊姐一起吃個飯,她一直都在盡她所能地照顧著陳醫生。陳醫生被送到了一個類似福利院的地方,她只要不值班,就會在週末的時候去看看他。她一直說,他們其實是可以
談的。她漸漸地就能明白陳醫生所有表情跟眼神的意思。除了聊陳醫生和我哥哥,我們也聊聊工作。她對我現在做的事情始終都懷著好奇。
因為《外星小孩,小熊和小仙女》,我才得到了現在這份工作。在龍城電視臺生活頻道做一檔兒童節目的編導。說是編導,其實很多時間,要像個失敗的保姆那樣,非常狼狽地應付一群又一群來錄節目的小孩子。《外星小孩,小熊和小仙女》現在變成了我簡歷裡面蠻重要的一欄。面試我的節目主編告訴我,她的小孩和她都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我拿到了為期一年的合同。雖然一開始的薪水很低,遠遠沒有別人想象得那麼光鮮,可是我很珍惜我得到的,我一直都很努力,只有這樣,才能得到續簽合同的機會。
我跟天楊姐保持著這樣的友誼,是因為,去年天,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我懷孕的人。
那個夜晚之後,我和蘇遠智一直都還維持著算是和平的相處。我們誰也沒有再提那天發生過的事情,當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天楊姐。
她說:“你真的想好了?”我說:“真的。”我即使是閉上眼睛,眼球都似乎躲不掉醫院耀眼的燈光。如果神會因為這件事情讓我下地獄,我也沒有話講。可是我不能想象,有一天,我告訴我的小孩,生命是偉大的奇蹟。因為你的爸爸一遍遍地問你的媽媽:“你是子婊嗎?”然後,你就存在了。我也希望有個人能來說服我,讓我也心悅誠服地相信,我是錯的。可惜我已厭倦了自欺欺人地歌頌,歌頌所有那些千瘡百孔,自圓其說的意義。我工作的地方,每一天,那些嬉笑雀躍的小孩子們都像一群生動的鳥雀,飛過我心裡那片寸草不生的荒蕪。我得嘗試著用他們的方式想事情,當然,有的時候,也玩一點成年人的小權術,讓他們學會按照我們的方式想事情。我也希望有一天,這樣的生活裡,會有那麼一點點靈光乍現,然後,我就可以試著重新相信一些別的東西了。
就在婚禮彩排的那個週五的上午,我還在開策劃會。中午剛剛結束就匆忙地請了假出來,跟別的路人搶出租車,然後贏了。我報出了要去的酒店的名字。順便,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丟進包裡,這樣,就暫時聽不見姐姐那些索命一般地催我的短信提示音了。出租車的廣播裡在播放緊急新聞,是在講本突發的大地震和隨之而來的海嘯。
我聽見了那兩個字:福島。
雪碧站在酒店的門口跟我招手,一臉陰謀得逞的,由衷的驕傲。看來她又一次逃學成功了。姐姐奔了出來,懷裡抱著那件大概是改好了的小禮服,一隻空出來的手在擰雪碧的耳朵。
“你的婚紗好美呢,尤其是在那個燈光下面!”雪碧像個戰士那樣一邊掙扎,一邊快樂地對我喊著。我聽見蘇遠智站在大堂裡面對什麼人說:“彩排而已,我一定要換衣服麼?我可不可以明天再換…”我的腦子裡只剩下了一件事,準確地說,不是一件事,是一串數字。一開始我以為它們是沒有意義的,0081,我像是在心裡唸咒語一樣,反覆重複著它們。彩排的全過程,發生的所有事,對我而言都像是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罩。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因為我腦子裡終於閃現出來0081下面的數字。0081是本的區號。接下來的,就是他的電話號碼。那個同事把它寫在一張便箋紙上告訴我我不是第一個來找他的女孩——我不記得我把那張紙隨手夾在了哪一本書裡面。原來,我背得出那個電話號碼。
晚上,我守著家裡的座機,一遍一遍地撥號。每一次,都是無法接通的忙音。我每隔十分鐘去撥一次號碼,家裡所有人的嘈雜聲在我身後海一般地拍著牆壁。他們都在興致
地討論明天怎麼刁難來接新娘的蘇遠智,和他的伴郎們。從八點,到凌晨兩點,我後來又換我的手機來撥,似乎是換一個電話,希望就能多一點。我一直都沒能打通。不,有一次,電話裡面已經是那種接通了的長音,在我的心臟還沒來得及狂跳之前,長音已經結束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女聲在說
語。
我來到了雪碧屋裡,我就知道她還在打遊戲。
“雪碧,幫我一個忙好麼?”我想,也許是我過分鄭重的語氣嚇到了她。
“明天就是婚禮了。”我把我的手機給了她“明天一整天,我會很忙,你幫我拿著它。你不能錯過任何一個電話,懂麼雪碧?”
“好。”她的表情很困惑。
“我是說,不能錯過任何一個電話。明天一定很亂,有時候電話未必都能聽見的。我要你每隔十分鐘看一眼我的手機,拜託你劣碧,這很重要。”
“每一個電話,我都要接麼?”她似乎進入了角,開始認真地問問題了。
“尤其是一個開頭是0081的號碼。或者閃著‘無來電顯示’那幾個字樣的。國際長途有時候會顯示不出來的。0081是本的區號。”我看著她的眼睛,一邊細緻地解釋,一邊絕望地想,她一定還是有會搞錯的時候。
“我懂了。”雪碧恍然大悟“你認識的什麼人在那裡,可能遇上了大地震,對不對?”然後雪碧無比莊嚴地咬了咬嘴“
給我吧,如果他打過來,我絕對不會錯過的。一定想辦法把電話
到你手上。”
“不,不用給我。”我搖頭“你只要接起來,聽到對方在講話就可以了。他如果問你我在哪裡,你就告訴他…告訴他…”我要告訴他什麼呢?
“不,你不用講話,你接起來,聽到對方的聲音就可以了,你就可以掛斷了。這很容易,對吧?”
“可是為什麼呢?”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他還活著。”明天,是我的婚禮。除了哥哥,我所有的親人都會在那裡。爸爸,媽媽,媽媽的身邊必定坐著外婆,她現在已經需要穿紙褲才能出門了。還有小叔,陳嫣——不,小嬸和北北。姐姐,雪碧,可樂,鄭成功,江薏姐,方靖暉,還有大媽也會來的。當然還有我的朋友們。明天,龍城,這個沒有龍的城市,我的故鄉就正式變成了我的墓碑,我們都將終老於此。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把自己變成墳墓上那幾簇鮮豔的野花。
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你還活著。
哪怕我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我也希望,在我身邊,能有一個人悄悄地告訴我,你還活著。
北北太陽到了晚上就變冷啦,就變成月亮了。所以太陽不能吃,但是月亮是可以吃的。
媽媽說,等太陽出來了,就要帶著我去把花籃裡的花瓣撒出來。我不喜歡花瓣。媽媽說:“不喜歡也可以,從花籃裡扔出去就好。扔在南音姐姐前面。扔兩把就夠了。”等太陽出來,北北就醒來了。
我能看見月亮是太陽變的。可是我睡著了以後,太陽才能來。
太陽,你是從哪裡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