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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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海烽自從跟陶愛華離婚以後,跟沈聰聰反而檢點多了,平常沒事兒儘量不打電話。沈聰聰也覺到了這一點。她跟魏海烽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說開,男男女女在沒有說開之前,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沈聰聰體會到了,那就是陶愛華包括趙通達都不能拿她怎麼辦,說起來她並沒有幹出格的事情。就是說得難聽再難聽,也不過是她惦記魏海烽來著,她享受了點跟魏海烽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這些時光,本來應該屬於人家老婆孩子。不過,沈聰聰可以自我安,即使魏海烽不跟她在一起,那些時光他也未必肯陪老婆孩子。所以,她沒有主觀上的故意,她和魏海烽是乾乾淨淨的,她沒有破壞他的家庭。至於他和陶愛華,那是他和陶愛華,他們倆好他們倆壞,跟她是無關的。但是,她沒有想到,現在“東方娛樂城”這事進展到這份兒上,就算告一段落了,內參發了,資料她也給了魏海烽一份,她還有什麼理由再找魏海烽呢?自從開標以後,她給魏海烽打過幾次電話,魏海烽每次都在忙忙叨叨,不是開會就是邊上一堆人。這讓沈聰聰多少有點失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棋子,走完了自己該走的,剩下的就是待在那兒,看別人走了。

其實,她不知道,魏海烽之所以躲著她,除了潛意識裡的不願意惹麻煩以外,還有一個具體的原因,就是通廳內部在定標上,意見極不一致。從理論上說,三個中標單位,各有所長,定誰不定誰,誰都說不出什麼來。可是,你放著泰華第一名不定,偏要定第二名藍天,這事兒不是授人以柄嗎?

廳長周山川找魏海烽談話,說:“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開始,極力推崇泰華的是你,現在,堅決反對泰華的又是你!”魏海烽說:“廳長,我跟您彙報過,泰華集團資金上可能有一些問題。”廳長火了,道:“證據呢?

一個記者私下裡搞來的一些東西,能成為我們做這樣一個重大決策的證據嗎?這次評標,專家們一致看好泰華——”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另一個方面。廳長,您不覺著泰華標書做得太好了嗎?與我們預想的標底簡直是分毫不差…”魏海烽後來知道,泰華的標書之所以做得好,是因為魏海洋。據魏海洋後來代,他偷了洪長革的保險櫃鑰匙,把標底用數碼相機翻拍了下來。當然,魏海洋的代很多人是不相信的,但人們都說魏海洋講義氣夠朋友,都進去了,說什麼不說什麼,還是清清楚楚。洪長革後來被多次叫去協助調查,他咬死了跟魏海洋在一起就是吃吃喝喝,本沒提平興高速一個字。負責調查的趙通達問他:“你們就是單純的吃吃喝喝?那單是誰買的?”洪長革立刻叫起來:“趙秘書長,我吃喝歸吃喝,可是並沒有給他們辦事啊,這不能算是腐敗吧?”趙通達說:“長革,你不會那麼天真吧?如果你手裡沒有招標辦主任這個權力,誰會跟你有這麼好的情?請你吃請你喝請你高爾夫?很多人都說,事前不送禮,事後送,就不算腐敗,不算賄賂。他們的理論是事前送,是易,事後送,是情,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啊?”洪長革滿頭冒汗,但還是咬死說自己就是吃了喝了,事前事後都沒有拿任何好處。

不過,這些事兒都是後來的事兒。當時,魏海烽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魏海洋有點怪,也隱約覺魏海洋可能有什麼大事。他也問過幾次,但什麼都沒問出來。一來是海洋後來自己代的那樣,他覺得說了也晚了,索就一個人扛了;二來也是海烽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深究許多細節。事後回憶起來,魏海烽覺得其實是有很多蛛絲馬跡的,只是自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而已,甚至說難聽一點,也是自己不願意往那個方面去想。有一件事兒,魏海烽印象很深,當時是開標之後,魏海烽的母親來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陶愛華接的。老太太還不知道陶愛華已經不是自己兒媳婦了,跟陶愛華叨叨嘮嘮地說,醫生懷疑她得了腺癌,建議老太太做一個切片。陶愛華在電話裡緊著安老太太,說肯定沒事兒。又問老太太定下切片的子了嗎。老太太說這不跟他們商量呢嗎。魏海烽回家,一聽立刻傻了。陶愛華說,這種手術在他們醫院都是門診做,就十幾二十分鐘,沒事當天就讓回家了。魏海烽問:“那有事兒呢?”陶愛華說:“有事就得當場做大手術,全切。完了,還得化療。那就是持久戰了。”家裡這種事兒,以前都是陶愛華請假。現在倆人離婚了,沒那層關係了,魏海烽不能再支使人家,當下把魏海洋叫來,讓魏海洋跑一趟。魏海洋吭哧吭哧半天,這不行那不行,當時魏海烽本沒想到,那幾天魏海洋已經辦好護照,正排隊等簽證呢,本離不開。魏海烽跟魏海洋講道理,說他確實走不了。那幾天通廳為定標的事天天開會,一開開一天,魏海烽一個人在那兒頂著,明確表示不同意泰華。理由是東方娛樂城半停工之謎尚未解開,泰華的信譽及其資料的真實,都要打折扣。海洋居然說:“哎,哥,這是個機會啊!你走!借媽有病,趕緊走!就是媽查了沒事,你也等定了標之後再回!

我告訴你吧,泰華肯定有問題,要不,東方娛樂城能蓋一半就扔那兒?現在那沒蓋的另一半直接就成了銀行的不良資產!這是上面還沒查,只要查,非得判幾個瀆職罪!

就這樣定了,哥,借媽這事兒,躲一躲。…現在泰華志在必得,為此不惜花重金把鄭彬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都網羅了去!

定標時你不在,將來出了事,你也好推!”把魏海烽氣得面如土,當即把魏海洋罵了一頓。現在回頭一想,魏海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能白拿人家50萬美金,然後一走了之,天真啊!

最後,魏海烽母親手術那事,還是陶愛華收拾收拾去了。陶愛華走的那天,魏海烽親自去火車站送她,還事先給買了火腿腸方便麵榨菜水果以及洗乾淨的黃瓜西紅柿。陶愛華動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她給他們家當兒媳婦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享受過這待遇。這現在離婚了,成了外人,反倒客氣了,周到了,體貼了。魏海烽也意識到了,給自己找補,說自己不太會關心人。陶愛華給他加了一個“親”字。陶愛華說:“你是不太會關心親人。”重音落在“親”字上。

“其實不是不會,是不想。現在我們離了婚了,不再是親人是外人了,你就覺著有責任去關心去照顧了。這就是你,海烽,對外人——不管上級下級同事朋友——永遠比對親人要好!

難道當了官,就得這樣嗎?有必要非得這樣嗎?”陶愛華還是有怨氣的,只不過以前,她沒有資格“怨”因為她是做老婆的,做老婆的就得“任勞任怨”否則,就是她不賢惠,不懂事,無理取鬧,潑婦,沒素質,斤斤計較…

魏海烽在站臺上,接了沈聰聰一個電話。陶愛華也知道是沈聰聰的電話,什麼都沒說。倒是魏海烽自己過意不去,跟陶愛華畫蛇添足地解釋了一句:“她剛從北京回來,有點情況要跟我通個氣。”這次陶愛華倒沒有夾槍帶,也沒有怨言,只說了一個字“哦”沈聰聰要跟魏海烽通的氣很簡單:第一,她的文章已經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證監會已經找到她,事實上他們對泰華集團的報表一直是持高度懷疑態度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他們讓她再補充一些資料;第二,她接到請柬,泰華的新聞發佈會。她說她覺得奇怪,怎麼泰華忽然在這個時候召開發佈會?而且“心連心”就“心連心”怎麼還這麼大規模地請官員,而且還要一邊“心連心”著,一邊“熱烈慶祝”東方娛樂城二期工程即將竣工!

魏海烽邊聽邊嘆氣。沈聰聰問他怎麼啦。魏海烽想了想,說了他的兩難。如果定了泰華,泰華又真查出來有事,他想都不敢想那個後果。可如果不定泰華,泰華又是評委一致認可的第一候選方,那很可能,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會被人扣上無視市場經濟法則、無視專家、藉助行政力量干預市場競爭的帽子。

沈聰聰聽了,一時無話。只問:“還剩幾天公示?”魏海烽說:“四天吧。就怕來不及啊。廳長要求我們必須如期發送中標通知書。”沈聰聰點點頭,一時無話。她心裡盤算了一下,就算證監會兵貴神速,把丁志學他們拿下,那也得十天半個月,四天是有點懸。她說:“有沒有辦法拖一拖?”魏海烽點點頭,又搖搖頭。辦法是有的,比如建議讓泰華作出書面說明並提供相關證明材料,表明他們能夠按招標文件規定的質量標準和工期完成招標工程。這也符合程序,泰華也說不出什麼來。但魏海烽之所以搖頭,是因為他覺他這個建議,首先在通廳內部就過不去。廳長已經跟他把話挑明瞭,中標通知書晚一天發都不行。

廳長這話不是跟海烽在私下裡說的,也不是把海烽叫到辦公室說的,而是在開會的時候,當著大傢伙的面說的。廳長說:“我們不能無休止地爭論,海烽,你有不同意見,可以保留。市場經濟,還是要尊重市場規律。這已經不是官本位的時代。”說到這兒,看都不看魏海烽,把臉扭過去對著洪長革,說:“長革,你們要排除一切干擾,本著公開公正公平的原則,儘快確定中標單位,如期發送中標通知書,不要給人家以口實,不要授人以柄。現在已經有人在議論,說有些領導同志,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以各種行政手段干預中標結果,不斷挑戰法律法規的底線。長革,我提醒你,要堅持原則,堅持立場,否則一切後果,你自己負責!”說完,本不給任何人解釋申訴的機會,一邊往起站一邊說:“今天的會就到這兒。按期定標,一天也不能拖!”說完,走了。

相顧無言,在魏海烽這邊是心亂如麻,沒說話的心思;在沈聰聰這邊是紅顏知己,陪著你慢慢變老。但老這麼呆坐著,也不是個辦法。沈聰聰振作心情,開始沒話找話:“我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兒?聽著亂的。”魏海烽回答:“火車站。”沈聰聰開玩笑道:“去那兒幹什麼?火車站現在也歸通廳不歸鐵道部了?”魏海烽咧了咧嘴,勉強湊出一個笑容,說:“我送陶愛華去了。我母親需要做個手術。”沈聰聰尷尬地坐在那兒,差點要說:“你們不是離婚了嗎?”但終歸是沒有說。魏海烽似乎意識到沈聰聰的情變化,心裡緊了一下,但也就緊了那麼一下。他這婚離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離是離了,倒越過越像一家人。不說別的,就說吃飯吧,開始幾天,剛離婚那陣,他和陶愛華還分得清清楚楚,各吃各的,沒兩天,就又混到一起了。他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吃得誠惶誠恐,邊吃邊問:“我吃了,你還夠嗎?”陶愛華說:“不夠再說。家裡有面,一下就得。”這麼連續吃了幾天,魏海烽過意不去了。那幾天是開標前最忙的幾天,魏海烽天天忙得腳丫子打後腦勺,連中午飯都吃不踏實,就跟陶愛華商量,說跟她這兒搭一夥,按月伙食費…“老讓你花錢不合適!”陶愛華聽了,慢悠悠道:“那你要是哪天不回來,我做了,你沒吃,算誰的?”魏海烽說:“我要是不回來吃,肯定提前告訴你!”陶愛華聽了,心生慨:“以前,你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從來連個招呼都沒有。”魏海烽當即默然。這人可能都是這樣,失去了,才會覺得可惜覺得痛。魏海洋就跟魏海烽說過,我要是女人,我也追求你,因為你年富力強前途無量。可是你看上沈聰聰什麼啦?一半老徐娘。在這一點上,你得跟人家丁志學丁總學學,這麼多年,比他老婆強的女人有沒有?有。遇上沒遇上,遇上了。但人家是怎麼幹的?有一女的,仗著跟丁志學有那麼點關係,非要人家娶她。丁志學給她買了樓買了車送了她一大筆錢,她還鬧,說愛的是丁志學這個人,不是他的錢。人家丁志學說,我這個人是什麼?是一把骨頭一團。我要是沒有這點錢這點社會地位,我這歲數的老頭,你能上趕著撲嗎?你不是愛我這個人嗎?那我就先把車把樓把錢都收回來。得,那女的一聽,不折騰了。玩女人就得這麼玩,你要是拿不住她,你就別碰她,碰她幹什麼?天下好玩的女人又不光她一個。哥,咱都是男人,有些事兒咱得明白。這男人,有了官有了地位有了錢,才能有美人兒;他要是丟了官,別說美人兒,就您這歲數,四十多歲一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到社會上找工作,競爭力還不如一農民工!

沈聰聰並不知道魏海烽這會兒的心情複雜得跟集成電路似的,還在那兒故作輕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陶愛華對你還真不錯的。”魏海烽平常聽沈聰聰說這種話,一般沒什麼覺,即使有覺,也是正面的覺,比如覺得沈聰聰懂事啊,大度啊,善良啊;但現在,他卻心頭堵得慌。一個女人太懂事太大度太善良是會讓男人不舒服的,過猶不及,沈聰聰“戲”過了。

“東方娛樂城——泰華與你心連心”的新聞發佈會如期舉行。

“東方娛樂城佔地10萬平方米,建築面積45萬平方米,目前已經完成89%的工程量,預計明年天投入使用,估計每年將產生15億的現金和2億元的租金…”梁冰聲音不高,但清楚悅耳。所有數據,均爛於心,本不必看稿子。

梁冰一講完,沈聰聰立刻第一個舉手提問。有人將話筒遞給沈聰聰。沈聰聰款款起立,她今天穿了一身深套裝,颯英姿,當仁不讓。沈聰聰的問題是:第一,她多次採訪東方娛樂城,發現這裡進場的施工人員比其他工地要少,為什麼?第二,據她瞭解,東方娛樂城拖欠多家施工單位的工程款,有的拖欠時間已經長達四五年,請問為什麼?

梁冰嫣然一笑,她為了這個場合,辛苦地準備了很多天。公司公關部是幹什麼吃的?早替她找到沈聰聰的軟肋。梁冰穿的是一件禮服款冰蘭套裝,裡面是緊身連衣長裙,外套一件純小西服,西服上跳動著一枚彩水晶針,又活潑又高貴。梁冰說:“沈記者的兩個問題,第一,您說在施工現場,發現目前進場的施工人員比其他工地要少,這是因為東方娛樂城已接近封頂,所用工人當然要少很多;第二,所謂拖欠工程款一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說到這裡,梁冰故意笑了一下,出滿口漂亮的牙齒,接著說“眾所周知,泰華集團是一家有實力的企業,目前正在角逐我省平興高速的建設。在這個時候散佈對泰華不利的消息,拿泰華做文章,是不難理解其用心的。我們知道,新聞隊伍中,有些記者拿了對手企業的好處,於是就喪失了一個新聞記者應該有的良心和道德,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再接下來,沈聰聰不停地舉手提問,但梁冰卻永遠在示意其他記者起來提問,看都不看沈聰聰,絕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沈聰聰的職業生涯中,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侮辱,她果斷地搶過一個剛剛提問過的同行手中的麥克風,開門見山道:“梁小姐,你今天搞的這一切,都是你們公司領導授意的吧?”梁冰針鋒相對:“當然!我是泰華的員工,如果有人汙衊泰華,誹謗泰華,作為一名泰華員工,我有義務有責任說清事實真相併予以反駁,以維護公司的利益,傳達公司的聲音!”沈聰聰翻臉:“那你也不能沒有原則!更不能無中生有胡說八道!”梁冰也翻臉:“沈記者,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大報名牌記者,就可以胡作非為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實話跟你說吧,我剛才當著大家的面,給你留著面子哪!”

“給我留著面子?我用得著你給我留什麼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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