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芝加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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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終於套緊了她的脖子,在骨頭碎裂的聲音後,她的眼睛便向下望,最後一眼,趕緊投放到他的面上,如果死亡前有一個心願,她的心願是這模樣。
至死,我仍然只想看著你。我的死亡有微笑。
老歌沒有終止“在這冷酷無情的世界上,愛情未發生便已終結。那些在月光下的吻,在陽光的溫暖下,居然冷卻下來…”絞刑臺上是她的屍體,如同那一具又一具她下屬的屍體一樣,懸在半空,腿雙搖晃離地,但她這一具特別矜貴,因為她有愛,她為她心愛的人而死,她愛的人要處死她。噢!
快樂的屍體上有第一朵玫瑰,由高處跌蕩而下,然後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玫瑰失去了玫瑰的主人,於是玫瑰也要死了。
玫瑰伴著屍體,玫瑰比往常更哀豔。
男人表情仍然冷,他的座椅一百八十度一轉,他就揹著屍體。當他背向屍體,一塊藍絨布便跌下來把屍體蓋著。
繼而,在他的眼前,一個大木箱從不遠處的漆黑中輕快地斜滑出來,那是魔術師愛使用的木箱,四邊木板可以拆散下來讓觀眾驗明的那種。現在,木箱的四塊木板一併向下鬆開跌墮,木箱的中央,有mrs。bee向跟前的他歡呼的笑臉。她身穿魔術師美女助手的漂亮服裝。步向坐著的他跟前,伸出手來,讓他握過,然後他猛地一拉,就把她抱到懷中。
她說:“你永遠都讓我重生。”他回答:“我怎捨得失去你?”她問:“你會不會在某一次就放棄我?”他說:“就算世上沒有玫瑰,我還要有你。”老歌連綿響起,那是《iloveyouforsentimentalreasons》:“我愛你,為著一切的理由,我希望你是相信我的,我會把心
給你。我愛你,單是你已經是全部意義,請把溢滿愛情的心
給我,然後告訴我,我們永不永不分離…”她說:“這首歌,那時候,我們聽過。”
…
那時候…
他微笑,目光內有星宿。他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得叫她入了。
只是,她知道,他不會記起這首歌,以及那個時候。
剎那間,寂寞降臨。
她的愛情背後,有她的寂寞。
***那時候,是一九三o年,芝加哥。
rose姓何,跟的是母姓,生父不詳。她在芝加哥出生,母親是世紀初從中國來的移民,被騙到美國,一心以為當家庭傭工,卻被困在華人小區當女,暗無天
地與其它中國婦女一起為在當地當鐵路工人的華人提供
服務。
何女士在三十一歲那年誕下rose,她本來已有一個兒子,同是嫖客播的種。誕下rose之後,她轉行在賭場堡作,她鄙、冷酷、討厭她的孩子,當rose十二歲時,她把rose賣給區內的
寨,rose逃走了三次,第三次便成功了。
初夜給一個嫖客買走,然後,她逃走又自殺。重複了三次,又被毒打了三次,終於跑得掉。跑掉後,rose打扮得像男孩子一樣…穿吊帶褲,戴帽子,剪短髮,舉止男化。她幹著小混混的勾當:賣私酒、聚賭、打劫、盜竊。後來跟了一個年老的中國男人學雜耍,因為拋瓶子拋得差,她轉而學習魔術。
她把臉塗白,裝扮成小丑,左眼畫一顆大大的紅星星。照樣,像個男孩子。
十六歲那年,正值一九三o年,芝加哥是個繁榮的城市,雖然二十年代的豪氣繁榮不再,全國陷入蕭條之中,但芝加哥有工業、黑手黨、私酒商、暴發戶、歌舞劇、美食、電影和爵士樂。
rose便在小小的夜總會中表演魔術,都是一些小手技,變走白鴿,變出綵帶,鐵圈替,金魚現身。她是一眾表演者的間場小丑,一邊表演一邊逗觀眾發笑。
臺下的人都以為她是男孩子,更有可能是白種男孩子。她很高很瘦,塗白一張小丑臉,無人猜得到她的別與種族。小丑就是小丑,當白鴿由她的褲襠中鑽出來時,大家只顧大笑,沒有理會她是男是女,是黑是白。
小夜總會黑人最多,低級的白人和有人種也不少,多數是意大利人以及拉丁美洲人。夜總會內,主角是玩音樂的黑人,他們玩一種正風行全國的音樂,稱為爵士樂,由新奧爾良和美國南部傳過來,而芝加哥在十年前取代這些城市,成為爵士樂的重鎮。著名的爵士樂巨人,例如louisarmstrong,在三十年代正於芝加哥的夜總會中展現黑人的驕傲。
由黑人的藍調、靈歌和工作歌演變而來的旋律,豐富的節奏,自發的
動,憑
覺駕御的演繹,就隨小喇叭、
士風、風琴、笛子、鼓聲,以及黑人柔滑如絲絨般的聲音中傾訴出來,一首接一首,一夜接一夜,狂暴而澎湃,優美而深沉。
rose喜歡他們的音樂,而事實上,她知道的也只有這些音樂。她不懂得分析,不明白箇中含義,但是她喜歡。
十六歲,生活簡單,也不算不太安定,她與其它幾個表演者,有跳舞的,有說笑話的,一起住在夜總會老闆提供的房子中,有時候她會賭博兩鋪,也菸喝酒,活得像個男孩子。
然後,有一天,夜總會老闆把她的衣服拋出後樓梯,肥大的他推了rose一下,對她說:“你的表演太糟!我不需要你!”rose撥開他的手,反抗道:“我每晚也收到客人的小費!”老闆搖頭,又再推碰她“從紐約來了一位大魔術師,他也是中國人,但比你像樣得多!”rose愈跌愈後,她抓著樓梯扶手,尖叫著:“你要給我多一次機會!”老闆卻連後門也關掉,樓梯上鋪滿她的衣服鞋襪,還有魔術小道具。
彷徨、沮喪、不高興rose決定要報仇。那會是一個怎樣的魔術師?中國人?最多又是那種戴一條假滿清長辮子,加一頂瓜皮帽的老醜中國男人吧!穿上紙紮公仔般的低級服裝,賣低俗的中國特
。
她咬咬牙,看不起。
年輕的她希望繼續表演魔術,因總比當娼好。是的,不當娼又不做魔術師,她可以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