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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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爬門坎子,翻個兔崽了!”
“墨斗”連連罵:“是個茬兒。”大雄說:“螃蟹吐沫,沒完沒了啦!”
“對你這號人,哼…”大雄火了:“俺是哪號人?”
“墨斗”咕噥了一句什麼,大雄沒聽清。就這麼輕輕一咕噥,卻壓得一條漢子丟了分量。他頓覺得鼻孔熱辣辣堵得慌,一摳,挖出一塊硬巴巴的黑泥。
“狗的,爺給你實惠的!”大雄吼聲如響雷在大海上
野沉悶地滾動,伸出一隻腳輕輕一擰,就將“墨斗”勾倒了“啪嘰”一聲四仰八叉跌在泥水裡。
“黑了心的又打人!”魚販子喊。
“墨斗”沒吱聲,哼哼著爬起來,鼻子一一
,把
殺得低低的,黑炭
一樣的手臂開出嘎巴巴脆響,悶悶一聲鈍吼,壯牛般朝大雄嘰嘰嚕嚕地滾。兩人絞成一團。大雄腦袋被泥水漿糊似地粘膠著,怪異的臭腥一陣一陣鑽他鼻孔。他野野地吼鎮鬼號子,吼得“墨斗”見了鬼似的發軟。
“大梆子,加油!大梆子,打狗的!”魚販子們齊齊為“墨斗”加油。
“墨斗”在眾人鬨笑裡鎮靜許多,騰出一隻拳頭擊中大雄的左腮。
大雄頓覺頭昏眼花,腦殼嗡嗡響,疼齣兒滴酸淚。
“墨斗”興奮了,吱溜溜騎到大雄身上,一手摳緊大雄的大腮,一隻拳頭搗得狼虎。大雄覺得天旋地轉看不清了。
“搧,搧他個狗的!”
“這回他是黑瞎子撞井,熊到底兒啦!哈哈哈…”人們似乎很解氣。大雄竟沒掙脫,閉了眼,呼順暢,睡著了似的,剋制著自己的愉快心情。任“墨斗”一下一下搧,腦袋配合著一下下地擺。鼻頭的血小紅蛇一樣爬出來掛在嘴角上。他笑了一下。
“大雄,服軟吧!”人們嚷。麥蘭子遠遠地津津有味兒地瞧大戲,見大雄草雞了,就慌慌地喊:“大雄哥,大雄哥你不能就這麼完蛋啊!”大雄聽見了,來勁了,輕蔑地溜一聲鼻子,拿舌頭
乾裂的厚嘴
,將鼻血
進嘴裡,凝成一口“噴兒”一聲啐到“墨斗”走火人魔的臉上:“爺爺敗火啦!輪到你嘍!”說著一輪大腿將“墨斗”惶惶的,像頭倦驢似地呻喚了一聲。大雄一使勁兒就跳了起來,圈子腿彎彎襠裡溜狗,搖搖晃晃奔過來,腳底透一股狠氣。他抄起“墨斗”的一條短腿,掀一下“墨斗”就十分狼狽地栽泥裡一下。一掀一掀“墨斗”就一啃一啃地在空中劃弧。
“墨斗”的一身餿幾乎掀成一團軟泥,呼嚕呼嚕地說:“狗
的,俺服啦。”大雄就喜興得扭歪了臉,朝麥蘭子吐一下舌頭。
這個場面引了孩子們,裴校長趕過來了。裴校長扶起泥裡的魚販子說:“別打了,忍一忍都過去啦,都是一般肩高肩平,誰也別苛薄誰啦!”
“墨斗”仍不服氣:“他哄抬物價!”麥蘭子光著腳丫好奇地站在泥灘裡,神情專注地聽著校長給“和稀泥”裴校長不急不躁,說話慢聲細語:“物價,是有個極限。可在每天發天的子,僅僅是物價能解釋的麼?”
“你說呢!”
“你們得尊重他們的勞動。”
“是他狗的調歪!”裴校長嘆口氣,說:“你們看,他的船都顛嘩啦了。”
“那是另一碼。”
“不,船是漁民的家,人是船的魂。咋能分開呢?”裴校長一副很動的樣子“今天大家也都看見啦,大雄拿命做抵押闖灘,他圖的就是拿蟹蝦換點錢嗎?不,他真正品味的是漁人與大海較量中顯示的壯烈、強悍和驍勇的尊嚴!尊嚴,懂嗎?你們只知道販魚,賺錢,沒有在大海里出生入死的體驗,好些事情,你們是無法理解的!”魚販子慌口慌心呆了。
“還是文化人會說話。謝謝啊!”大雄頭皮一陣麻脹,咧嘴笑了笑。
麥蘭子心裡說到底是文化人兒哩。
魚販子嘟嘟囔囔退去了。
“裴校長,別狗
的,不服衝過來。”大雄啐了口泥水,舉舉雙拳。
麥蘭子眼裡的大雄就是一個賴樣子,拳頭又虛又黑像兩個饅頭。他左左右右就那幾句野話,麥蘭子聽得有些煩了。他淡淡地說:“大雄,回吧!”她的聲音如夜鶯輕唱,暖酥酥往大雄心裡鑽。大雄怪模怪樣地瞅著麥蘭子笑,腦子裡一片空茫。
“俺要早下來,也就沒的事啦!”麥蘭子說。大雄說:“那你也就沒戲看啦!”於是她就笑:“是真的,俺看不夠,裴校長說的詞兒俺也聽不夠!怪好玩兒的。”大雄訕訕地笑,像頭瘟頭瘟腦的老牛。一蹲身,一筐瓷瓷實實的海蟹穩穩地拋上肩,抖出了嘎嘎的響聲。麥蘭子覺得好像有怎麼抖也抖不盡的東西在他股後面晃,滴裡噹啷地晃盪。大雄甕聲喊:“蘭子,快回家呀。”麥蘭子正跟裴校長嘀咕話,扭頭甩一句:“熊樣的,風光的你,誰跟你回家?”大雄改口說:“不,去你酒店喝酒。俺是你的顧客啊!”裴校長走了,麥蘭子鬼鬼地一伸舌頭,一扭一扭地跟來了。
天黑實了,黑暗對於漁民來說,常有一種親切的陌生。灰灰搖搖的炊煙從河堤上蕩過來,在他們的頭頂晃出無數虛幻。空氣粘,有點堵人。大雄砸著長腿走,喉結咕嚕著,偷眼瞟著麥蘭子的圓腚,嘴裡嘟囔著:“大
股女人好,
乎,能幹,還能多生崽兒呢。”麥蘭子沒有聽清,忽然回頭瞪著他:“你嘟囔啥呢?”註釋⑧:開霧發天的時候,疙瘩爺一直躲在泥鋪裡喝悶酒。夜裡回了一趟村,看了看老孃,看了看挖出來的大鐵鍋。疙瘩爺心裡難過,眼裡忍不住湧上兩行熱乎乎的淚水。他覺得娘這把年紀了,還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便梗著脖子跟七
鬧:“娘,您真可以啊?咋跟村官攪一塊了?咱麥家該有多光榮啊?海都壞了沒人管,他們還有閒心折騰俺爹的鐵鍋!”七
狠狠瞪了疙瘩爺一眼:“你能,你能頂得住?你娘不糊塗,這鍋不會白折騰的。”疙瘩爺一臉茫然,怏怏地離家回海灘了。
這一走,疙瘩爺就不想再回來了!村裡真的沒啥意思。子像一泓靜水,單調而乏味。大海的
子卻是在呻
的咆哮聲中
過來的。大海
著,
一天算一天。死藻越積越厚,層層疊疊地將海灘湧蓋了。老人不敢正視大海了,慢慢壓住心驚,坐在泥屋裡,不慌不忙地
起海藻繩來。老人的心被摘去了,臉苦苦地愁著。
那天中午,老人的繩子還沒完,大魚就驚乍乍地跑進來喊:“爺爺,快來看吶,海咋啦?”疙瘩爺穩不住了,跟兔子似地跑出來,手裡還捏著那
沒打完的繩子。
他呆了,愣了,傻了!
過午的頭又懶又醜,照著躁動的海
頭。那個神秘恐怖的青紫圈兒瀰瀰合合。
水泣泣訴訴退去,發出悲愴的哮
聲。大海的顏
在老人眼裡極有層次地變換,蒼白、淡灰、黛藍、血紅。紅藻擁擁撞撞地隨
退去。活藻死藻扭結在一起,掀起幾分妖治的紅霧,映得天景兒燒著一樣。紅霧慢慢洇開來,一點一點織成蘑菇形。
疙瘩爺知道祖先叫“它開霧”開霧是很有說頭的,那是海龍神動怒吹來的仙氣。紅藻走了,它們會成群結隊地退到深深的大洋裡去,尋覓新的家園。他聽祖輩人說,光緒年間海上“開霧”就鬧過這麼一回。後來紅藻要又來了,這一回怕是一去不返了。疙瘩爺聽見了紅藻撞擊的顫聲和深處蕩的唻唻聲,愣了許久,方省過神兒來,掄圓了手裡的藻繩,駭然地吼了一聲:“紅藻,不能走哇——”他撲跌跌奔舢板船去了。
鷂鷹正在去層裡翻著跟頭,聽見主人的吼聲,虎虎地斜衝下來,追著舢板船。鷂鷹也覺出海勢的異樣來了。大魚鬧不清出了啥事,見疙瘩爺誠慌誠恐的樣子,心裡也緊張起來,顛顛兒地跳上自己拾到的破舢板,一路追來,緊緊咬著疙瘩爺的舢板船。
整個大海在悲泣地翻湧。老濁的頭裹著紅藻退去,大片大片的黑
泥灘十分得意地從海里鑽了出來。疙瘩爺聽老人說過“開霧”時紅藻集體遷徒。恐怕這就是。疙瘩也已經
到鉚船釘似的沉悶聲音從大海的腹中蕩來,有一種包孕天地吐納
月的氣勢。老人覺出大海的冷峻和無情了。紅霧和海霧化在一起,使海面變得黑天不像黑天白天不像白天。能見度就差了,使老海眼的目光限定在小圈子內。老人凝神去搜巡海面上傘狀的
頭,他要儘快找到藻王,豁出老命也將藻王攔回來,藻王就會有紅藻在。儘管老人的想法很天真,卻很對路子。關鍵是他在這片海域裡能尋到藻王麼?就是碰見,憑他孤單力薄的能截住藻王麼?紅藻也象得了大赦一樣,逃得賊快,張牙舞爪的彈開了,彈絲絲金紅,網似的,忽兒探頭忽兒下沉。老人的破舢板也隨之一躥一躥,好像匹失控的野馬發瘋前行。顛得老人身上的血往頭上湧,老人暈得眉眼縮成一團,像一塊幹柿餅子。
沫子不時噴濺到臉上來,
入嘴裡,又將他臉上的泥灰衝出一道道彎彎的小勾兒。老人
糙地咳了一聲,吐出喊水,蠻悍陰鬱的喉結就上下滑動。水花在船幫上蹭著,瞅冷子就漫來一股兒,老人腳下溼了,鐵錨和錨繩都洇溼了。
這時候,老人才覺得牲口槽子似的窄舢板用著不手了。他使勁兒地搖著櫓,尋著傘形
花。紅藻
勢很大,顏
變得紫紅,豬血似的,映在老人臉上黑黝黝閃光。血水隨著海
遠遠飄去。亂馬朝天的喧響裡,老人遙遙聽到幾聲召喚:“疙瘩爺,俺來啦——”老人扭頭看見划船顛來的大魚。
“快回吧,大魚!”大魚很興奮:“你去幹啥?”
“去尋藻王。”
“俺幫你!”
“你不要命啦?”
“俺不是孬種!”
“快回,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疙瘩爺怒成一張猴腚臉吼著。抬起頭,看見泥岬島海灘催起一道高高的海頭,像一張銀
水簾子橫桂在海天之間。老人知道這是泥岬島北頭吹來的一股
風挑起來的,就像一道天然屏障。他當海眼那時,就獨自駕船闖來闖去。老人扭過頭來,衝大魚吼了聲:“你從這兒搖船上島,快,聽話!”老人話音沒落,蠻橫的大掌將櫓一按,船就顛過水簾子,船在水中割出一串嗖嗖的聲音。老人顫顫抖抖地搖晃著,愣神兒的時候,大魚搖盪著破舳板飛魚似的闖過來了。老人想試試大魚的勇氣,這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行啦,或許攔海藻王的時候真能搭上手呢。大魚使勁兒搖著水澇澇的腦袋,咧咧嘴巴,又跟緊了疙瘩爺。疙瘩爺覺得只有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才能在海里摔打成硬漢。老人將船一抹,人和船就斜斜地劃開,將大魚的船引進一片空檔兒。大魚的船顛顛地朝泥岬島靠攏了。大魚急赤白臉地搖擼調頭,已來不及了,水
越來越緊。老人和鷂鷹離他遠了,大魚知道老人怕他吃虧才跟他擺
魂陣呢。他就像魚
般野得抓拿不住,唏哩嘩啦脫光了溼衣裳,
出健壯的肌
,彎
撅腚就要往海里跳。這小子,不是拿鐵錨往老人心尖子上戳麼?老人剛剛拿定的主意又叫沒頭風給撞亂了。剎那間,老人遠遠地吼一聲:“大魚,接錨!”大魚搖了搖身子
住了,見一隻鐵錨頭“呼呼”飛來“咔”一聲抓在船板上。老人又用煙燻酒醃的
嗓門喊:“大魚,沉住氣,過會兒咱拿繩子攔藻王!”大魚樂了,臉蛋子一片虹彩。老人沒有打完的藻繩竟在這兒派上用場了,實際上,這繩子就是給今天準備的。老人和大魚的船就用一
藻繩連一起了。藻繩像條鞭子“啪啪”地
打著海面,彈起一絲絲海藻。疙瘩爺將繩頭兒死死纏在腕子上,另一隻手搖櫓撐著平衡。疙瘩爺雖然看不清
,但鼻孔嗅到了一股氣味,一下子湧進肺腑。一聲苦苦的、近似哀求的的嘆息,顫顫地從他心底湧出來:“紅藻紅藻,留下來吧!”大魚拽著繩子在
頭裡顛竄:“咋還不見藻王啊?”疙瘩爺僥倖地說:“真的不來倒好啦!傻小子,攔截藻王可是倒黴透頂的事啊。”老人覺得自己要被拖垮了。僵了一會兒,兩條打橫的船吃不住勁兒了,被
頭拍得丟了模樣,痙攣著隨
頭退去。疙瘩爺腦裡猛地打了個閃,紅紅的水簾子突然變黑了,海里轟地晌了,轉眼間水簾子被炸碎,
花噴泉似地濺起幾丈高,哪怕在很遠的地方也能看見。老人嗅到了濃烈的藻氣,嗆嗓子眼兒。
藻王!
疙瘩爺終於明白過來。老人眼前的藻王不是紅的,鉛灰,熔錫一般,粘稠,晃亮,似乎還夾裹著一股迫人的寒力。老人厲厲地吼了聲:“大魚,拉繩子——”大魚脆脆地應一聲,藻繩就像弓弦一樣拉直,彈得崩崩山響。藻王滾過來了,
天
地的勢頭橫掃一切,藻繩像纖絲一樣脆,輕輕一撞,斷了。藻王滾動的速度很緩。但兩隻舢板卻被這個龐大的怪物頂翻了,大
一拍,彈起來,炸開,便有木頭片子亂亂地飛起來。疙瘩爺沒想到他們敗得這麼快,這麼慘。人在藻王面前像一隻小魚那麼軟弱無力。疙瘩爺頓覺藻條子狠狠地
打他,疼得他一暴一暴地叫。他
到身上腫起縱縱橫橫的
稜子,鼻孔也澀澀發堵,一摳,挖出一團
囊囊的海藻。他踩著水探頭尋找著大魚,滿眼渾渾血紅,只聽見鷂鷹低低地貼著水皮兒嘶鳴。老人拚命扒拉著身旁的藻絲,疾疾往泥岬島方向遊移。老人此刻很想再與藻王拚一回,可他擔心大魚,這小子還年輕,不能毀了他,那樣一來啥都是罪過了。他不能為索回藻王而造成新的不可饒恕的罪過。實際上,大魚的
命長著呢,他被
頭頂上泥岬島的泥窩子裡了。他沒有恐懼,雙手
,威風凜凜地喊著:“快過來,疙瘩爺——”
“待著別動!”疙瘩爺吼了一聲,心裡踏實了。
疙瘩爺不再往島上游,又折回來尋找藻王。他啥也看不見了,眼珠脹脹得像要炸裂。紅藻與海醉了似的搖舞,將他的身體撕扯得歪歪扭扭。耳鼓裡灌滿了嗞嗞的鬧響。他喉嚨裡連連咕嚕著,如念一道收魂咒。他忍住疼痛,
瞪瞪地抓住一塊木板,竟碰在板上的鐵錨頭了,掰下來,扯出繩頭,朝水
方向狠狠甩出錨頭。錨頭濺起一團水花,沒有抓住。疙瘩爺重新甩出去,這一次抓住藻王的尾巴了,繩子就繃直了。老人死死拖拽著,拖著,順
而去。他的身上正被一層一層的紅藻所包裹,裹得厚厚的,圓圓的,遠看就像一團新生的藻王。實際上他還沒挨著藻王,纏在他身上的是跟隨藻王遷徙的海藻。疙瘩爺頓覺喉嚨發緊,青
的嘴
顫抖不已,臉
白了,
息著,閉著眼,慢慢變得老淚長
:“紅藻,別走啊,你們別走啊!”紅海藻大規模地走了,洇紅了海,染紅了天。
鷂鷹追逐著藻王,哀哀鳴叫著,遠去了。
當天傍晚,鷂鷹飛回來了。
大魚看見鷂鷹,跪在海灘上,哇地哭出聲來。他再也看不見疙瘩爺了。村人看見飛來飛去的鷂鷹,都心裡惶惶的發怵了。麥蘭子望著鷂鷹,孕起一臉的悲慼,啜啜地哭了:“爺爺,你在哪兒啊?”只有七沒哭,七
回到疙瘩爺住的院子,默默地望著半扇白紙門說:“門上有顯影,他沒死,快去找找啊。”一連幾天,麥蘭子和大雄都在海上尋找疙瘩爺。
鷂鷹神神怪怪的旋著村莊上空飛,任千呼萬喚也不落下來。有時呱呱地叫幾聲,那嚇人的聲音彷彿要向村人告訴點什麼,告訴點什麼,可它說不出來,只能嗚嗚地叫幾聲。大魚一聲唿哨,鷂鷹落下來了,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大魚的肩頭上,大魚神神氣氣地肩扛鷂鷹在海灘上奔跑著。忽然,鷂鷹從大雨的肩頭飛開,淒厲地一聲鳴叫,朝遠處飛去。大魚循著鷂鷹的方向望去,分外驚喜。
麥蘭子和大雄攙著疙瘩爺回來了!
最初幾天,海里缺了紅藻照舊有魚吃,工廠的錢財滾滾而來,村人的子過得相當寬展、滋潤。走的走了,來的來了,並不有怎樣的驚奇,沒有怎樣的憂傷。可是,就在這個閏年初秋的一個黃昏,果然應驗了疙瘩爺相信的魔咒,一個使人聞之生畏的神秘傳說顯現了。
黃昏時,海水平平緩緩地漲,漲至村口了,望一眼漂浮的菜葉、海帶和死魚,方顯出這依然在漲。人們沒有理會,靜夜子時,夜氣沉沉。這時的海上嗖嗖地躥起白
風,霧瘴瘴的海面蕩起悠遠古怪的唻唻聲。眨眼功夫,幾丈高的海
頭滾滾蕩蕩忽忽湧湧地奔小村壓來了。在村委會值班的苗瑣柱村長在喇叭裡吼了一通,就慌慌地敲鑼,讓人們撤離。這回怕是真的來海嘯了。他懵了,擠擠撞撞人群也懵了。往哪兒逃?哪兒是安全島?
為頂住海嘯,七沒慌,她豎起兩扇白紙門。門上貼著老人新剪裁的門神:燃燈道人。門
立著,可是海水卻漫上來了。疙瘩爺和麥蘭子硬把七
拉走了。門神沒能鎮住海嘯,但是,七
還是給村人指了一個逃生的安全島,村東的老墳地。疙瘩爺馬上明白了,嘴對著鷂鷹嘟囔了一句,鷂鷹就飛起來了。當人們瞎撞,亂成一團的時候,夜天裡驟然響徹了鷂鷹的嚎叫,鷂鷹瘋瘋地飛著,兜了好大一圈兒,就孤孤零零地朝村東老墳地飛去了。人們這才想起,海藻節聚群兒的老墳地是雪蓮灣地勢最高的地方。人們奔命似地湧向老墳地。墳地清冷寂靜,凜光閃爍,各種樹木依稀可辨,擠在老墳地的村人望著直
腳下的泱泱禍水慟哭了。人們想起紅海藻來了,對著大海說:“紅海藻,你快回家來吧!
“然後一個個都下淚了。
鷂鷹落在了老墳地的參天古樹上,靜靜地瞧著疙瘩爺。
第二天早上,水退去了。人們返回家園。
世間的事常常不可詮釋,村人在破譯著什麼,可是,人們無法懂,只能在劫後的海灘上
受大海深處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