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龍帆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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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木匠彎著老走,象雞崽打鳴似的抻著脖子打一個悠長的響嗝。
疙瘩爺說:“你沒吃麵湯還xx巴打嗝?”黃木匠扭頭喊:“你別跟俺橫,你這官身子還敢比試比試嗎?”疙瘩爺說:“,不敢是小姨子養的!”兩人一句壓一句,就到蛤蟆灘了。
爬了半個灘。遍灘青光
溢。紫瑩瑩的霧,大團大團向老河口移去。兩個漢子相繼甩了上衣,站成馬步,擺出
道運動員的架勢。黃木匠故意
出畏葸樣,分散疙瘩爺注意力,就梗脖子低頭撲了過去。疙瘩爺赤腳鑽進沙窩裡,不料被黃木匠撞個趔趄,立馬扭身,莽裡莽撞地就勢擰倒了黃木匠。黃木匠的後脊率先觸灘“騰”地彈起,哼哧著立定。
“比俺多一手兒!”疙瘩爺如瘋牛一般,拿短有力的大腿別倒了黃木匠。他的身子也就勢壓在黃木匠身上,兩個漢子骨碌碌虎楞楞在灘上滾。上上下下,滾來滾去,滾出嘎嘎的笑聲,也難定輸贏。綿軟的沙灘由兩個老人盡情地撲騰。他們覺得皮膚擦得癢絲絲的,很舒服,心裡也豁亮,誰輸誰贏反而不那麼重要了。不知怎麼,兩人滾到海水裡,粘上滿身熔錫般的沙粒,粘稠晃亮。末了是黃木匠氣力不足,被疙瘩爺佔了上風。疙瘩爺象個怪物一樣晃悠悠站在水裡,望著蛤蟆灘透明潔淨,身子也覺得無比高大起來,連口鼻呼出的氣息也染上了鮮
海藻的綠意生機。煞是過癮,煞是暢快。他痛快淋漓地吼了一嗓子:“嘞嗨喲…嘞嗨喲…”坦坦蕩蕩的雪蓮灣,顫了,活了。
俄頃,兩人奔跑著撲向深海。當兩個黑咕溜秋的腦袋從水裡扎出來,頭頂上便是一輪皓月了。疙瘩爺好象被黃木匠的情緒所染,嘆息道:“嗨,原先俺覺這蛤蟆灘禿了巴嘰沒啥意思。今兒個領悟了,這兒才是咱這路漢子真正的家哩!可是,這半年,俺離這兒遠了,太遠啦!”說著眼睛裡汪了淚水。黃木匠使勁拍了一下疙瘩爺的肩膀:“別委屈,孃的,要笑笑個天破,要鬧鬧個地裂!蠅營狗苟的人在這地埝兒站不住…”疙瘩爺爬起來,撲撲跌跌趟水往灘上奔,竟瘋魔了一樣笑著。黃木匠緊緊追著他。不遠處,閃跳著一篷漁火,亮得怵目。忽然,有一條長長的亮光一閃,形狀像一條龍,一條海上飛龍!
疙瘩爺和黃木匠驚呆了!
“俺和疙瘩爺在蛤蟆灘瞧見海上飛龍啦!”黃木匠逢人便說。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漁人紛紛找到村委會問個究竟。疙瘩爺閉口不答,也許是海市蜃樓吧?黃木匠卻把事情謅得真真切切的。漁人私下裡把這事傳得沸沸騰騰,直到話頭一夜被村人嚼得爛,傳到七
那裡。七
點點頭說:“嗯,該搞一個龍帆節了。”疙瘩爺和黃木匠便大張旗鼓
持起龍帆節來。疙瘩爺在沒有讓村支委討論之前,他必須跟娘請示請示。七
正在剪紙,她聽了疙瘩爺想辦“龍帆節”的想法之後,沒有馬上回答,仰著臉,拿著剪刀剪一張“海龜長壽圖”疙瘩爺以為七
沒聽見,催促說:“娘,俺跟你說的龍帆節聽見沒有啊?”七
心裡想念龍帆節,但嘴上卻說:“你愛搞啥搞啥,俺是不出門了!”自從兒子當了村官,七
變了個人,再也不願摻和事兒了。疙瘩爺陪著笑臉說:“俺是想請您主持啊,到時候看你兒子上陣奪魁啊!”七
望了疙瘩爺一眼說:“你們支委會先商量,商量好了,再跟俺說。”疙瘩爺笑了,放心落膽地走了。
開兒,雁來了,渤海灣到了破冰期。黑坦坦的蛤蟆灘排一溜大大小小的船,灘上湧動著密匝匝人頭。裴校長、麥蘭子、大魚、大雄都來了。還招來了縣文化局的田局長,他帶著一些工作人員來蒐集民俗。這個時候。漁人不錯眼珠兒地看著七
親手將她自己糊的紙龍
給疙瘩爺。疙瘩爺望了望紙龍,七
用剪裁的紙花扎糊的龍,惟妙惟肖,活的一樣。人們朝七
鞠了一躬。疙瘩爺手裡的紙龍放在小舢板上。
舢板載著紙龍搖進海霧裡,七才神神氣氣地下令:“咱雪連灣的龍帆節,正式開始啦!誰追著龍誰就有好福氣呀!追吧!”她的聲音剛落,一艘艘的船從蛤蟆灘出發,箭一般破冰追龍。疙瘩爺駕一艘老帆船,大櫓劃出嘎嘎的脆響,筋骨裡蓄滿了超人的力。但是,他身子有些康了,最後衝刺的時候沒鬥過黃木匠。但是,黃木匠在接近小島的時候,故意說船壞了等疙瘩爺。疙瘩爺累稀了,他沒有看出黃木匠的用意,黃木匠暗暗在捧他疙瘩爺。最後是疙瘩爺奇蹟般地捧回了紙龍,率先攏灘,得到了漁人們渴望的從七
手中輕輕滑落的細沙。黃木匠緊緊地抱住了疙瘩爺。
疙瘩爺神神氣氣舉起雙臂時,漁鼓炸響了。他望著蛤蟆灘,哭了。
海霧在海灘上凝著,似乎還打瞌兒,嘁嘁喳喳的
音,宛如無數只老鼠在暗處磨牙。最近疙瘩爺一直在縣裡開會,會開得
煩,剛回村裡就搖搖晃晃踏上了蛤蟆灘。他與過去的呂支書不一樣,他跟海親,決策村裡的事情也有環境意識了。其實,這是黃木匠內心的用意。今天,疙瘩爺眼裡的蛤蟆灘再也不是一個窟窿,這個窟窿又冷丁鑽進別的什麼地方。風很
,灘很靜。在這無邊無際的早晨,疙瘩爺忽然聽到了蛤蟆灘發出的一種奇妙的聲音。聲音象漁歌,又不同漁歌,朦朦朧朧,親親熱熱,如一個老漁人
唱萬世不變的起船歌。他的魂被
住了。
“唉,俺猜你準在這兒。”一個甜柔的聲音傳來,截斷了疙瘩爺的思緒。疙瘩爺扭頭瞧見花腋下夾一小包喜盈盈地站在霧裡。
花是雪蓮灣漁人無法接近的寡婦,快五十的人了,極有風韻。頭髮依然黑亮,面如瑩玉,身段臃了些,一樣粘老男人的眼睛。
花依稀記得,那一年的
天,她跟隨被叫做“牛鬼蛇神”的爹發落到荒涼的雪蓮灣。爹與一群“牛鬼蛇神”在灘塗曬鹽運鹽。年輕力壯的疙瘩爺
紅苗正,派了個看押“牛鬼蛇神”的差使。水靈俊俏的
花常去鹽場給爹送飯。她如錯過了陽光的彩蝶在疙瘩爺眼裡翩翩舞著。不知怎麼,疙瘩爺喜歡上了
花,每次他都搖船送她過河道。她
他,站在河坡上笑著朝他搖花頭巾:“連生哥,謝謝你哩!”他憨呆呆地看她纖弱的身影變得很薄,薄得飄飄忽忽。他恍惚間十分樂觀地判斷:“她對俺是不是有意思哩?有,以後有奔頭了。”心旌搖盪的甜
,攪亂了疙瘩爺的階級界線,他對
花爹也就格外關照。可是,後來一想,他不能再思念
花,因為他家裡有個
子,還有了兒子呢。
花爹劃一條鬆鬆散散的破船運鹽,風急
大的惡天裡就有翻船的險情,疙瘩爺先是修修補補,後來
持為
花爹換一條新船。風聲兒溜進村革委會主任耳朵裡,他被以階級立場不堅定為名送進學習班。
花哭了眼,看他幾回也沒見著。學習班結束他就派到船上出遠海打漁了。那天他出海回村,驀地聽說
花爹運鹽時船被
掀翻,人扣在船下,漂上來時已泡成白脹脹的屍體。疙瘩爺把
花爹的屍體撈了上來,幫著
花發送了。
花
疙瘩爺,她等了疙瘩爺兩年,可是,疙瘩爺有女人,
花只好嫁給了村裡的小木匠長奎。長奎是黃木匠的大徒弟。人間的事真是難料,
花婚後,疙瘩爺的女人病死了,兒子和兒媳也死了。誰知長奎也是個短命鬼,患肺癆死了,撇下
花一人。難道是上蒼又給他們安排一個美妙的姻緣?
疙瘩爺心裡又有想法了。如今花不是一般人物,村網廠廠長,女強人,她身上的東西誘惑了疙瘩爺,他註定要為她痴
,而沉重,而把苦酒飲足。可是,在呂支書掌權那陣,
花瞧不上疙瘩爺,嫌他這個守海人窩囊。呂支書被告倒之後,疙瘩爺掌權還真幹了幾件漂亮的事,讓
花服氣。在龍帆節上,
花遠遠地望著抱回紙龍的疙瘩爺,
覺他那個打海狗的漢子又回來了,她動心了。
疙瘩爺說:“花,這麼早找俺有事?”
花笑道:“向大村長彙報工作呀!”
“哦,別逗啦!”
“誰跟你逗,咯咯咯…”疙瘩爺手裡著一團細沙站起來,望著
花。她梳得油光光的髮髻,在渾圓的肩頭上顛顫。只有當她大聲笑了,疙瘩爺才瞧見她狹長眼角處疊幾絲細細的魚尾紋。
花說:“遠天野地的,你跑這兒來
哪份筋哪?”疙瘩爺怠搭不理地瞥她一眼說:“你不懂,你不懂漁人的心!你知道腳下蛤蟆灘在俺心中的位子麼?”
花挖他一眼道:“俺知道,麥村長就從這蛤蟆灘上起家的,聽說還跟黃木匠一起看見海上飛龍了,又在龍帆節裡抱回了紙龍!”疙瘩爺倔倔地不搭腔兒,心裡美氣,暗暗罵:“這娘們對俺還真上心了。”
花說:“這都有啥用?你們白紙門家族的人就是
信,嗬,也倒好,把你從苦海里救了上來!”疙瘩爺扭臉兇她:“啥,
信?俺信這灘!”
花見他黑煞神似的臉相,一時興味全無,緩兮兮從懷裡抖開一個包,端出一身黑絨絨的夾克衫:“疙瘩哥,這是俺給你買的,你身份不同了,再破衣爛衫,人家會笑話!”說話時眼睛裡有祛不淨的羞。疙瘩爺大聲武氣地說:“你的心意俺全領,可穿這麼時髦的衣衫,俺不是脫離群眾麼!”
花掩口而笑,笑得格格的:“你呀,思想不解放,這點你不如呂支書。”疙瘩爺撇著嘴巴說:“呂支書的思想是解放,到後來咋樣,還不是解放到監獄裡啦?”
花盯著他的臉:“你這人還是那麼犟。俺可是跟你說真話,雪蓮灣是沿海開放地區,老后皇歷要不得啦!有些人吃軟不吃硬,有些人吃軟又吃硬,給漁民做工作不能講那些千篇一律的大道理,要審時度勢,察言觀
,抓住對方的心裡弱點,給予安
、關懷、以情
人,以理服人,才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樣,上下人事關係才能處得好!往後,俺教你吧!”疙瘩爺蔫蔫的象瘟雞,嘆道:“這麼複雜?俺可沒啥能水,就有一顆血疙瘩心,蠅營狗苟的事俺不做。”
花將衣服
在他手裡:“傻樣兒,你說得對,對得起大夥,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疙瘩爺被
花的話所
染,頓時添了
神兒,響脆脆道:“你這話說俺心裡去啦,俺疙瘩爺天生泥腿人,不幹是不幹,幹就一竿子
個漂亮!”
花歡喜得忘了形:“你還會吹牛了?”疙瘩爺也便沒了遮掩和約束,自由懶散得荒唐,抖開老年夾克衫,彎
輕輕鋪在沙灘上,兩隻
糙糙的大手深深摳進沙裡,沙沙響。然後一捧一捧地將細沙撒在衣服上,黃亮亮的沙子在他手中堆出一個顫顫的圓堆兒。
花看見了,挑起眉
叫:“你這是幹啥哩?”疙瘩爺理也不理,七纏八繞,系下牢牢的梅花扣兒。這扣兒是他與蛤蟆灘的情結。他神神怪怪地搭上肩,哼著歌揚長而去。走到麻麻瘩瘩的黑泥灘時,擰脖兒朝蛤蟆灘好一陣張望。
花呆愣片刻,追一陣站一陣,拍手拍腿地咒:“噯,缺大德的,瘋癲了不是?”註釋14:祭
雪蓮灣每年來兩次祭
。
祭個個是滿
,滿
捲來的時候,是人們搶
頭魚的季節。漁人巴望的不僅是
頭魚,祭
湧疊著他們的念想,他們看成是海龍神顯聖的
子。泥黑
灘塗上站滿了提網揹筐的男男女女。他們望望海,鬥鬥嘴兒,歡
快快的樣子。
祭湧來之前,灘上沒有風。船擱淺了,纜繩鬆軟,遠遠地晃著幾
的乏累,孤孤零零地擺著。大雄光著膀子,赤腳踩在泥灘上,跟幾個娘們鬥嘴。他不時踩著泥,淤泥如蛤蜊皮子一樣
糙,在他腳杆周圍浮浮泛泛,脆脆地吱扭著。
下課之後,麥蘭子也來看熱鬧了。她悠閒地坐在舢板上,兩杆白的腿放進水裡搖來蕩去。大雄壯美的身板子汗粒細密,油光光地泛著光澤,
的肌腱湧動咕咕的聲響。他在雪蓮灣女人們眼裡就是一匹好看又好用的騾子。大秧歌過去是個寡婦,
乎乎的身量和野野的辣勁兒確實像一條漢子。這會兒嫁給了老串子,聽說老串子是個陽萎。大秧歌故意當著老串子的面兒同大雄挑逗似地發洩著委屈。老串子扭扭臉就裝看不見,但那杆長煙袋哆嗦了。大雄今
格外興奮,嘴裡呼出辛辣的酒氣,拿自信的目光玩
著湊過來的女人。他也要發洩,他要讓麥蘭子真真切切
受一下他在女人群裡的地位。
“多少女人希罕俺,你小樣兒的偏不知足吶。”大雄見了麥蘭子就這樣說。
大秧歌亮開嗓門子說:“大雄,你這傢伙肚裡長牙,心狠呢!”大雄就擰著眉頭子笑:“俺咋狠呀,你是不是還心疼被俺扯碎的花褲衩子?嘿嘿嘿…”大秧歌顛著一身軟像扭秧歌似地湊過來了:“臭大雄,俺可從沒想那個。俺虧的是對你那片心哩!哼,給你多少,也是雜燴湯裡的豆腐,白搭!”大雄很美氣地笑了,他說:“你整
口口聲聲對俺好,老串子大哥還不將醋罐子敲碎呀!”大秧歌撇撇肥厚的嘴巴:“他呀,
呢!他那本事就xx巴會給俺講故事。”眾人哄地笑了。老串子狠狠瞪了娘們一眼,不敢吱聲。大雄笑得嘎嘎的,險些閃
岔氣兒。大雄瞟了麥蘭子一眼說:“大秧歌,俺
糊塗啦,你對俺這麼好,可俺還是個光
漢呢!也給你兄弟搭咕一個?”大秧歌嘴巴一翹一翹地說:“你小子說良心話,俺沒給你介紹過嗎?”大雄咧著嘴:“快別提了,你給俺介紹過你表妹,跟俺說是瓜子臉,賊漂亮。俺見面一看啊,瓜子臉是不假,可那尖尖兒他孃的朝上啊!沒把俺嚇個跟頭!”眾人笑了,麥蘭子更是笑得不行。大秧歌說:“你別侮辱俺表妹啊!佔了便宜又嚼舌頭,你當面鑼對面鼓,問麥蘭子個應聲,俺不出雪蓮灣立馬就給你狗
的領一大隊姑娘來!”大雄得意地笑了。麥蘭子急急甩過一句來:“大秧歌,俺是俺,他是他,你去給他領啊!”眾人又笑。大秧歌說:“嗬,真是生薑脫不了辣氣呢!俺真領啊,你就該哭鼻子啦!”麥蘭子說:“你少扯上俺!鬼才會哭呢!”大雄笑笑,撓葫蘆頭,頭皮唰唰直落。大秧歌不再理麥蘭子,繼續望著大雄:“你別小鬼吹氣啦!多烈的大老爺們,也得讓娘們治得服服帖帖。”大雄又擺出一副賴樣子,拍著
脯子說:“你們娘們家個個光頭頂皮球,靠不住!想治老爺們?到頭來是天上扭秧歌空歡喜!哈哈哈…”他咧開瓢似的大嘴笑著。
大秧歌氣得瞪眼,舞著厚厚的大掌喊:“大芝、月琴、仙鳳…你們聽見了麼?大雄這狗娃蛋罵咱女人呢!咱就草雞啦?”幾個娘們伸脖跺腳地嚷:“不中,咱得治服他!”大雄伸手在大秧歌滾滾的褲襠裡抓一把說:“這樣兒的還滿張羅。”他的笑裡裹著一個鬼
的東西。大秧歌尖聲細氣地叫一聲,扭身笨拙拙地朝大雄撲去:“來呀,姐們兒上啊!不揪下他那玩藝才怪呢!”三個娘們齊齊應著呼啦啦圍過來。大雄笑模笑樣地躲躲閃閃“呱嘰呱嘰”踩得黑泥響。大秧歌撲了空,雙手扎進黑泥裡,嘴巴吻住了黑泥。灘上人又一陣笑。那三個娘們推推搡搡地拽住了大雄,大雄只輕輕一掄,娘們一個一個跌進泥裡,濺起烏黑的泥片子。大雄縮頭縮腦地笑。噗嗒嗒一下子,冷丁有一團黑泥糊在他的臉上。這是大秧歌從他後面的突然襲擊。他胡擼著臉,四個娘們就拉拉扯扯地將他按倒了。大秧歌把一隻手伸進大雄的褲襠,狠狠捏了一把那物件。大雄疼得鬼叫了一聲,這一聲叫,讓麥蘭子心尖一顫。大秧歌把手從褲襠裡
出來,喊:“大雄,狗
的,你服不服?”
“就不服,就不服!”大秧歌讓幾個娘們兒把大雄抬起來,喊起號子:“一呀墩,二呀…”
“啪嘰”一聲,大雄股鑿地。
“服不服?”大秧歌喊。
“就不服,就不服!”又一墩,嘎嘎的笑聲。
海灘旋轉起來。老河口、房舍、老船、淺泓等景景物物都鮮亮起來。人群如蟻,慢慢拱動。人群裡不知是誰字正腔圓地吼了一句:“祭來嘍!”大秧歌和三個娘們就扔了大雄顛顛兒鑽進人群裡。大雄泥塑一般站起來,又打了一個響脆脆的酒嗝,撲撲跌跌晃到水窪,勾頭嘩嘩地
水,很得意地啐一口黑泥:“這幾個騷貨!”說著,就有一個花手絹晃在眼前。一抬頭,麥蘭子正瞪著他:“瞧你個德
!”大雄接過手絹擦著臉,笑了:“蘭子,你說這過癮不過癮?”麥蘭子沒有理睬他,順著人群走了。大雄然後就瞪眼追著她好看的背影,目光一截一截探到極遙遠的海天
接處。
祭和發天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景觀。遠海率先騰起的是有幾分妖冶的紫霧,紫瑩瑩的霧氣慢慢洇開來,一點一點織成蘑菇形,一點點化開。漁人叫它“開霧”開霧是很有說頭兒的,那是海龍神吹出的仙氣。
大雄惶惶悽悽自語著,就看見“開霧”了。那裡橫七豎八地躥著白光,霧瘴瘴的海面,嗖嗖地鑽著白風。一會兒海面變得夜景似的灰暗,一高一矮起起伏伏的白光,牽著
頭子滾進幽深的天地。
“黑泥水壓灘塗,左腳撥來右腳汙,祭源頭竄白風,災禍末頭有死路。”大雄快捷地念叨著師傅老漂子常說的話,就在海灘上悶雷似地吼了一聲:“今
裡誰也別搶
頭魚啦!有災呢!”漁人躍躍
試沒人理他。
“大雄準是叫娘們摔懵了,撒愣症呢!”有人說。說話間,高高低低的頭子就折著跟斗來了。大雄又吼了一通,可他的聲音在海灘上如嘴呵出的氣一樣虛幻。漁人擠擠湧湧朝
頭子
去。大雄從船上
出一柄大櫓,掄得呼呼生風,玩命似地截住眾人:“誰敢下海,俺就讓他躺著回去!”他的大腦袋在霧氣裡閃著一片青光。人們愣了,十分茫然地瞪著大雄跟天
一樣晦暗的臉。
“大雄,你狗的閃開!”
“你別門神打灶神,瞎胡鬧!”
“你狗的活膩了吧?”
“走,別理他,他醉啦!”人們七嘴八舌地罵大雄,就跟罵兒子一樣隨便。大雄身子抖了,肚裡湧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酸氣。麥蘭子和裴校長都來勸他,麥蘭子喊:“大雄,你給俺回來!”大雄直杵杵地著。
祭來了,
頭魚來了。
人們蹦蹦跳跳地往前撲。
大雄的大櫓掄過來:“狗的,誰敢上!”人們竟縮頭縮腦地僵在那裡。
搶頭魚的美事,最後還是讓大雄給攪了!
後來疙瘩爺和黃木匠證實,大雄懵對了。如果他不攔著,還不知哪個人喪命呢。今年的祭跟往年不一樣,
頭是打著旋兒來的。人們撲上去就會失去平衡。據說,下里窪村淹死三個搶
頭魚的漁民。唯獨雪蓮灣安然無恙。為這,在村民大會上,疙瘩爺好好表揚了一番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