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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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莫利諾的直覺告訴她,她碰上了一件不尋常的事。這可能是一條重大的新聞,可是到目前為止,這事還沒成形,也不具體。此外,也還有一些別的問題。其中一個是,她還不知道她究竟要調查些什麼。另一個是,她需要給《加利福尼亞檢查報》搞別的常報道工作,這就限制了她進行那捉摸不定的調查的時間。更加重她的困難的是,她還沒有對任何人透過這件事,特別是沒有跟《加利福尼亞檢查報》那位本市新聞編輯主任談起過。這位主任總是催命似的要你拿出成果,而絲毫不理解,施展巧計和耐心等待有時也是一個優秀記者的極其重要的兩種手段。就南希來說,這二者她都兼備。

自從那次在金州電力公司股東年會上,尼姆·哥爾德曼怒氣衝衝地對她建議說“你為什麼不去調查調查他?”以來,她一直在使用那兩種手段。

“他”指的是戴維·伯德桑。

當然哥爾德曼當時是發了脾氣,本沒指望她認真對待他的建議。但是經過思考之後,南希卻真的這樣做了。

她早就對伯德桑到奇怪。南希往往覺得那些總是站在正義的一邊,站在被壓迫者一邊的人們,或者說希望你認為他們是站在那一邊的人們,有些靠不住。而戴維·伯德桑就是這種人,南希通過親身經歷,深知這種滿口“自由”、“人民”、“為人做好事的正人君子們”往往一心想當“老大”而把別人撇在老遠老遠的後面,撿些殘羹剩飯。她親眼見過的這種情形簡直是多得很——不僅白人裡有,黑人裡也有。

南希的父親,米洛·莫利諾不是一個自由派的以公益為己任的人。他是個建築業的承包商。他一輩子都直言不諱地追求一個目標:把自己從一個出生在路易斯安那①農村的黑人家庭的窮孩子變成一個有錢人。他成功了,而且是老老實實幹成功的。現在,他確實成了一個大富翁。

但是,她的父親,南希注意到,通過提供穩定的就業機會,公平合理的工資,以及尊重別人作人的尊嚴,給他的同族同胞造的福,超過一千名政治活動家之。那些人,正如人們所說的,是“從來不必出錢付給別人工資的”她瞧不起某些自由主義者,包括那些白人。他們做出一副要憑他們個人對三百年來黑人受的奴役贖罪的樣子。這些白痴的行為使人到:只要是黑人,就從來不會幹出什麼錯事——不會。南希拿這些人尋開心,對他們傲慢無禮,看著他們逆來順受,不計較她不可饒恕的行為。而這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是個黑人。每當他們這樣做,她對他們的輕蔑就更增加一分。

她倒並不看不起尼姆·哥爾德曼。事實上,她反而逐漸喜歡他,佩服他了。不過尼姆要是知道了,他會大吃一驚的。

哥爾德曼恨她戇直,這一點她一也知道。他十分坦率地恨她,從不設法加以掩飾:他恨這樣的記者,也恨這樣的女人。南希十分明白,這種恨,與她的膚無關,即使她是個白種人、黃種人、或者皮膚略帶紫,這種恨也是同樣強烈的。就他恨南希·莫利諾這一點上說,哥爾德曼可以說是個盲。

這倒也好,事情本來就該這樣。因此,南希尊敬他。

她有點反常地喜歡惹哥爾德曼生氣,她自己也認為這是反常的。那才真是叫人高興!當然,過分了也就不好。有兩回她確實得他狼狽不堪,可是再繼續這樣搞下去,她也覺得不公平了。再者,這傢伙真是有種,而且正直。而那次聽證會上的絕大多數人,那些卑鄙的“正人君子”是不配這樣的評語的。哥爾德曼在那次會上說了老實話,後來就被人家堵住了嘴。

關於這次聽證會,她不得不照實寫了一篇報道,因為她引以自豪的是她首先是一個好記者,而這就意味著要冷酷無情,把個人的情和好惡放在第二位。不過這絲毫也沒有妨礙她對哥爾德曼表示同情,衷心為他祝福。

如果有朝一她能和他更悉一些——看來這是不大可能的事——她會告訴他所有這些想法的。

同時,南希·莫利諾還認為,她不再把哥爾德曼當作靶子,而把注意力轉移到戴維·伯德桑身上,這也是合乎邏輯的,也是公道的。

對伯德桑她當然決不讚賞。即使據她目前進行的初步調查,她也十分肯定這是個冒牌貨,甚至還可能是個騙子手。

在金州公司股東大會後不久,她就悄悄地開始調查伯德桑搞的這個電力為人民服務會。這花了好幾個月的工夫,因為她只能利用工作的餘暇來進行,而有幾段相當長的時間,她不出空來。不過,儘管進展緩慢,結果還是非常有意思的。

南希發現,伯德桑是在四年前成立這個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的。那時,通貨膨脹,加上石油價格上漲,使電力煤氣的費用大大增加了。毫無疑問,這些費用的增長給低收入和中等收入的家庭,造成了很大困難。就在這時,伯德桑公開宣佈他是為人民利益而奮鬥的戰士了。

他的浮誇招搖立即引起了輿論界的注意。於是他利用這一點把成千上萬的人拉進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僱用了一大群大學生挨家為他宣傳。南希找到了幾名給他幹過這種事的人,這些人現在已經大學畢業了,他們無一例外,都對這一番經歷深表不滿。

“我們當時以為做的是高尚的事情,是幫助貧苦大眾,”一個當時的大學生,現在做建築師的人告訴南希說。

“但是我們發覺,我們乾的主要是給戴維·伯德桑個人幫了忙。”這位提供情況的人接著講:“我們出去宣傳的時候,都帶上發給我們的請願書。這都是伯德桑讓人印好的,請願的對象是州長、州的參眾兩院、公用事業委員會等等,應有盡有。請願書強烈要求‘對經濟困難的居民用戶降低電力煤氣價格’。我們挨家挨戶地請人家簽名。真見鬼!你說誰會不籤?幾乎每個人都簽了名。”另一位替他搞過宣傳的人——一位答應南希在這同一時間來介紹情況的婦女——接著說下去:“伯德桑要我們等到簽了名之後(而不是在簽名之前)就向簽名的人解釋:組織請願這種事是費錢的。請大家給這次請願運動捐款三元好嗎?這三塊錢還包括電力為人民服務會一年的會費。到這會兒,跟我們談的這些人也覺得我們為這件事出了不少力,應該向我們表示謝意,這一著巧妙地利用了人們的心理,伯德桑對這是非常拿手的。結果很少有人,哪怕是貧苦戶,不肯捐這三塊錢的。”

“我想,這本身也沒有什麼不正當,”那位年輕的建築師說。

“除非你認為募捐的款項大大超過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的實際需要,才是不正當的。但是,伯德桑對待替他幹活的學生的辦法就不同了,那才是地地道道的欺騙。”

“伯德桑答應我們,”那個青年婦女說“每捐到三元錢拿出一元給我們作工資。但他堅持全部捐款必須先給他,說是為了入賬,以後再付給我們工資。付給我們錢的時候真是‘以後’了,而且是‘大大以後’了。甚至就是那麼晚,我們實際得到的工資只是本來答應給的四分之一,每三塊錢裡我們實得兩角五分,而不是一元。當然,我們和他爭執過,但他只是一個勁地說我們當初誤會了。”南希問:“你們當時沒有文字上的憑據?”

“沒有,我們當時相信他。無論怎麼說,他是站在窮人這一邊反對大企業的,或者說我們當時以為他是這麼一個人。”

“另外,”建築師又說“我們後來才發現,伯德桑有意識地跟我們分別單獨談話。這樣,我們就沒有證人了。可是如果要說我們誤解了的話,那麼我們每個人的誤解居然都是完全一樣的。”

本不是什麼誤解的問題。”那年輕女人說“伯德桑是個騙子。”南希·莫利諾請這兩個人和一些別的人估計一下總共捐了多少錢。伯德桑在公開聲明中說,電力為人民服務會有兩萬五千名會員。但是和南希談過的大部分人都相信實際數字要大得多,也許有三萬五千名會員。果然是這樣,那麼扣除了付給別人的工資,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第一年的收入可能接近十萬美元,其中大部分是現款。

“你看真是開玩笑,”建築師在南希告訴他這個估計數字的時候說道。

“伯德桑的這個行當就是賺錢!”他懊喪地說“也許我搞錯了行當吧。”南希發現的另一情況是,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的捐款活動還在繼續進行。

戴維·伯德桑還在僱用大學生,——總歸有需要打零活掙錢的新一代大學生。他的目標是每年發展更多的電力為人民服務會會員,同時也動員現有會員繼續參加。看上去伯德桑目前不再欺騙僱用的大學生了,他或許意識到他不可能永遠這麼幹而不被人抓住。不過肯定是有一大筆現款又進了電力為人民服務會。

這筆錢伯德桑是怎麼花的?似乎難於找到一個簡單的答案。不錯,他的確在好幾條戰線上積極地、大聲疾呼地反對金州電力公司,有時還很有成績,於是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的很多成員就相信他們的錢並沒有白花。不過南希對這卻很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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