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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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妒忌終於就有了它應有的結果。那年九月一個圓月高懸的深夜,妒忌便成了一股山洪奔向了汪宇。那天白天文叔安排我和汪宇給那四塊紅薯田施肥,其中有一塊特別大,比另外三塊要大三分之一。老何,你就澆這兩塊。他指著這塊大田和旁邊的另一塊說。

這要在兩個月前,我絕不會同他計較,自私和躲懶皆是人的本,我不會為此而跟他翻臉,但他捷足先登地佔有了我愛戀得朝思暮想的方琳,還要在勞動上對我進行剝削,我當然就沒有那麼好說。

這不公平吧。我不同意說,一人澆一半。

怎麼澆一半羅?他瞪著我。

這塊大田和這塊小田都一人澆一半。

汪宇陰下了臉,挑著一擔糞桶就去大便池掏糞去了。我心裡有點高興,當然就嚴格按自己分配的方案幹活。整整一下午兩人再沒有說一句話。各澆各的糞而且嚴肅著臉,吃晚飯時兩人自然也沒說話。這就引發了那天晚上的小小的“風暴”九月的白天同六月伏天一樣炎熱不堪,但一到太陽落到山那邊,氣溫就漸漸下降了。大家坐在樟樹下吃完飯扯了氣閒談,瞪著汪宇和方琳及另外兩對熱戀的知青相繼出門後,便去井旁洗頭洗澡,隨後就坐到馬燈下玩“雙百分”我和嚴小平,老滿哥和另一個知青打對,一桌雙百分玩到十一點多鐘,老滿哥宣佈收兵說,睡覺睡覺,明天再戰。我當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汪宇還沒回來,不知跟方琳在哪個僻靜處摟抱親嘴。難怪他白天做事想躲懶,一點力全耗在談愛上了。我這麼想,心裡妒意盎然。我不敢想象他倆摟在一起的情景。我試著移情去思念馮焱焱。嚴小平私下衝我宣告說馮焱焱是他的,他說這一切的時候眼睛很亮並且充滿了憧憬。

馮焱焱臉上又沒貼嚴小平三個字,我要伺機表白,除了方琳和馮焱焱知青點再沒值得我動心的女人了。我這麼翻來覆去地想著,正要落入夢鄉,忽然聽見隔壁的房門吱扭一響,方琳談愛談完歸來了。十幾分鍾後,我剛剛淒涼地走到夢鄉的那塊土地上,房門哐地一響,汪宇回來了。他點馬燈時一腳把我旁的白鐵桶踢得哐當一響,白鐵桶當然被踢翻了,還滾動了幾下。

你輕點羅。我不舒服,我剛睡著,討卵嫌。

你討卵嫌咧!他回我一句道。

你這麼晚回來…

我想這麼晚回來,關你卵事?!他打斷我說。

我要你輕點。我壓著憤怒,你搞得老子睡不著!你也要講點道德嗎。

那就只有這樣子!他蔑視我說,你睡不著關我卵事!小雜種!

我把毯子一掀,坐起來了,你是以為你長得高些就呷得住我呀?汪宇身高一米七六,我一米七零。你再罵我一句看看!我提高嗓門說,你莫逗得老子發寶就是的!

汪宇哪裡服得了這個行,小雜種!他罵了句,還一腳把白鐵桶踢得又哐啷幾響。

我也不知是從哪裡飛來的膽量和勇氣,右手攥緊的拳頭簡直是下意識地揮了過去,嘭,落在汪宇口上,使他連退幾步。汪宇一站穩樁子就撲上來了,照著我頭上一拳打來,我忙回擊他鼻子一拳,自然就你死我沽地打。

方琳當然沒有睡著,忙跑過來扯架。汪宇,汪宇!她太身單力薄了,又怎麼拉得開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汪宇和何平打大架。

快來人扯架咧!方琳尖嚷個下休,莫打了莫打了,汪宇,何平…嚴小平和老滿哥穿著背心短褲趕了過來,嚴小平箍住汪宇,老滿哥拼命拉住我,又有兩個男知青擠進來,於是就分開了。我被老滿哥拉進了他的房間,好好地打什麼架?老滿哥看著我說。我就把下午挑糞澆紅薯地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和盤託了出來。

你們兩個的火氣都太大了。老滿哥說。

那天后半夜,我自然是睡在嚴小平的鋪上,嚴小平則睡在我上。嚴小平的上汗臭味很重,而且枕頭上飄揚著一種腥臭,那是他睡覺口水所致。我當然就沒法入眠,拂曉,幫廚的知青把食堂里得乒乓響了我才勉勉強強合了下眼。早晨兩人邁出房門時,都鼻青臉腫得跟動物園的大熊貓似的,當然就有知青望著我和汪宇會意地一笑。洗臉漱口時只覺得臉上很疼,不是用巾洗而是用巾輕輕去沾,我如此,想來汪宇亦如此。吃早飯時,老滿哥踱到樟樹下我一旁,你同嚴小平調一下。他的兩隻狗眼睛關切地瞪著我,你去挖土,嚴小平和汪宇澆菜地。文叔來了,我再告訴他。

可以。我說。

文叔會要講你們的羅。老滿哥說。

果然,那天上午歇氣時,文叔把全體知青召集到樟樹下開了個臨時會,當然是針對我和汪宇昨晚打架一事。你們是來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文叔歪著頭生氣地瞪著我和汪宇,把城裡的水佬倌樣子帶到我們農村來就不行!主席說不要打人罵人…文叔開會的目的一是想杜絕知青點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二是要把我和汪宇調開。散會後,我便和嚴小平對搬了鋪蓋,隨後,走進農具室選了把好的鋤頭扛著,望了眼烈火般的秋陽,走到工地上挖土去了。

還在三月份,大隊上和父親單位的知青辦就作了個建新知青點的決定。因為今年有五個高中畢業生要下鄉,明年有四個,後年則有十一個子弟屬於下鄉對象。顯然這七間住房容納不下這麼多人,於是決定在離老知青點一百米的前方新建個能住五十人的知青點。當然就必須廢掉兩畝梯田,掘出一塊能建十二間住房(每間住四個人),一個大食堂,一間保管室和一間雜屋的坪來,工作量也就很大,為了加快進度還使用了雷管和炸藥。每個上午都要轟隆幾聲,泥巴都飛到天上去了,跟鳥兒一樣。

我昨天晚上才發現你有蠻惡。馮焱焱把一對空箢箕卸到我腳旁時說。

我又不惡。我說。

我要告訴你爸爸。她望著我,這雙眼睛也很美。你和汪宇住在一個房子還打架,你們男的做好事!說完一笑,我曉得你打架是因為方琳…方鬼咧。我打斷她的話說,他半晚上回來,還牛屎樣的。我是指汪宇,又說,你莫亂猜。

你喜歡方琳,我早就曉得。

我只喜歡你,不喜歡方琳。

馮焱焱臉一紅,我告訴你姐姐。

你怕我怕姐姐唄?我才不怕,當然又不失時機地表白幾句,喜歡你又不犯法,你這麼漂亮又能幹,我就是要喜歡你。

馮焱焱臉當然又是一紅,嗔怒地拿扁擔鉤子打了我背一下。做事咧,她嬌羞道,快裝箢箕,慢點文叔又說我們磨洋工。

馮焱焱挑著一擔土往坡下趔趔趄趄走去後,方琳挑著一擔空箢箕走近我,卸下箢箕等著我裝土。我表情嚴肅得就跟不認識她一樣,三下兩下就把土裝了滿滿兩箢箕。我瞧著方琳擔起土急急走開時,一顆心自然是上躥下跳得厲害,愛和恨就同汗水似地在身上淌。我當然是因為她而同汪宇惡鬥,全知青點的人都懷疑和受到了這點。我很蠢,這這麼回事。

汽車在福興鄉車站剎住後,汪宇第一個跳下車,一股親切頓時湧進了他的腦海,就跟一條魚遊入了魚網一樣,這處小小的福興車站依然是二十年前的模樣,所不同的是牆上的灰這裡那裡都剝落了,門窗也顯舊了,而那時車站則剛建不久。汪宇走出車站,車站外修建了幾幢旅社和飯店,這在七十年代是沒有的。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山巒、樹林和田野便依然如舊地奔入汪宇的眼簾,當然是十分親切又令人傷地奔入,這一切躺在四月明媚的陽光裡無聲地期待著他視察。他特意從柏油馬路上下到了田埂上,踏上了一條騎單車的泥巴路,他就是要進入當知青時的那種狀態。

十幾年前,他和其他的知青全是從這種路奔向福興車站回長沙過年過節的,晚上走這條路當然就是去福興中學看那些老掉牙的電影,《地道戰》、《南征北戰》、《閃閃的紅星》和《鐵道游擊隊》什麼的。再往前走了一里,一拐彎,當年知青林場上的那棵千年大樟樹便無比親切地展現在他眼前。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他心裡這麼咕噥了句,眼睛卻溼潤了,於是那棵沐浴著陽光的樟樹就閃著一片晶瑩的綠光。

“方琳方琳,我來看你了,我終於來了。”他自語道,臉當然就搐不止。

不一會,他來到了經常在他夢裡出現的知青林場前,山坡上的茶樹當然不是夢中的情形了,一棵棵茂盛得令他驚詫和高興,好多當年只有膝蓋高的茶樹如今都齊他脖子高了,蘑菇形狀,碧綠得令他心醉。他不住摘下了幾片鮮且綠得透明的茶葉,放到鼻前嗅了嗅,到清,還有點淡淡的芬芳。他邁上鋪了層爐渣和卵石的上坡路,當然就走到了知青們後來建的這棟知青點前面。

這棟紅磚黑瓦的知青點竣工後,他只住了三個月就招工回城了。坪上停了輛破舊的手扶拖拉機,一繩子上曬著幾件衣褲,他瞧見歪腦殼文叔正把一擔糞桶卸到食堂旁的水井邊,然後蹲下身到木盆裡去洗手。

“文叔,”他有些動地喊了聲“文叔。”

“汪宇,老汪。”文叔認出了他,臉上就笑得很燦爛。

“老汪來了,知青老汪。”文嬸就忙從食堂裡跑出來“汪宇哦。”

“嬸子。”汪宇打招呼說,當然也笑得坦誠。

文叔把汪宇引進房裡,文嬸忙為汪宇泡了杯豆子芝麻姜鹽茶,這一帶待從不來的稀客就是泡豆子芝麻姜鹽茶。文叔指揮堂客說:“你去代銷店稱點。”汪宇動道:“不必羅。”

“去去去,要素點的。”文叔繼續衝堂客說。

文嬸急急忙忙離開後,汪宇望著文叔“文叔,您還是我當知青時候的老樣子。”

“鬼咧”文叔高興地遞支紙菸給汪宇“我已經成老蛤蟆了,你怕還是你們當知青的時候。”

“文叔,你怎麼住到知青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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