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奇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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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一頓打倒沒關係,劉金泰的拳頭雖重,總不好意思對一個小孩子怎麼樣,不至於拉出他的大砍刀把自己給殺了,可是他一定還得要回銀子,不但要回搶走的二十兩,恐怕連贏的十二兩也保不住,這可慘了。
那是給姥姥買棺木辦喪事的,已經很寒酸的了,假如再去掉一半,就只能買副白皮薄材,姥姥苦了一輩子,死得又這樣慘,假如草草地收殮了,怎麼對得起她老人家呢?
他下意識地摸摸懷中的銀子,正在考慮是否要出去,李歪嘴又在外面叫了:“小兄弟,你到底是在不在呀?”然後是劉金泰的聲音道:“也許是他見闖了禍,沒敢回家吧!”李歪嘴道:“不會的,他還有個老姥姥,這小夥子孝順,別說是打了架,就是殺了人,他也不敢不回家,山裡人家很節省,省得不點燈,八成兒是睡了。’’然後又是劉金泰的聲音道:“你推開門進去瞧瞧。”張自新覺得藏不住了,連忙衝到前面拉開了門,李歪嘴的手也剛推到門上,一下子使猛了勁,差點連身子都倒了進來,連忙用手撐住了門框,叫道:“小兄弟,你怎麼不答應一聲就開了門呀,嚇了我一大跳。”外面有淡淡的星光,照在劉金泰黑沉沉的臉上,像是充滿了煞氣。
張自新了
膛,站了出去,昂著頭道:“劉老爺子,很對不起,今天在你的局子裡鬧了事。”劉金泰的黑臉上堆下一陣笑意,擺擺手道:“沒關係,我都問清楚了,今天是他們不好,挨你一頓教訓也是應該的,我雖然開著鏢局,卻也不能包庇手下人胡作非為,欺負小孩子。”李歪嘴在旁笑道:“誰敢欺負他,這小夥子的拳頭比石頭還硬,老馬的鼻樑都斷了,最少也得躺十來天,就算好了,那鼻子也跟我的嘴一樣,回不了原位啦!”張自新有兩三年沒跟人打架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聽說把老馬打成那個樣子,心中很不安,頓了一頓才道:“劉老爺子,我打傷了人,還搶走了一塊銀子,那可不是存心的,慌亂中我只想抓回我贏的那一份,沒想到多抓了一塊…”李歪嘴又笑道:“那塊銀子原來是你帶走了,局子裡還在混賴呢!牛大脖子硬說是錢七藏了起來,兩個人差點沒動傢伙…”劉金泰沉下臉喝道:“混賬東西!”李歪嘴一縮腦袋,退到後面。
張自新只得再上前道:“老爺子,你別罵人,銀子是我拿的,可是我說過了,那不是存心的,本來我想送回去,可是我怕他們又糾合起來打我。”劉金泰笑笑道:“小兄弟,你別誤會,我不是罵你,罵的是我手下的人,他們簡直給我丟臉!”李歪嘴忙道:“劉總鏢頭最恨手下人倚強欺人,倒是沒怪你的意思,而且聽說你一個人打了他們十幾個,對你還
佩服的!特地來給你賠個不是!”張自新一呆!
李歪嘴又道:“總鏢頭這樣瞧得起你,你也得給一個面子!”張自新道:“我知道,鏢局的人被人打傷了,傳出去很丟面子,老爺子也打我一頓好了。”劉金泰哈哈一笑道:“這麼一說,劉某還成個人嗎?你若是個大人,劉某還可能會給手下人找回個面子,你只是個小孩子,劉某打了你,面子上也沒有光彩!”張自新一怔道:“老爺子的意思究竟要怎麼樣呢?”劉金泰道:“我叫那些混賬把賭贏的錢拿出來,擺了兩桌酒席向你賠罪,瞧我的面子,你就原諒他們罷,以後大家還見面,心裡老存個疙瘩也不好。”張自新沒想到會是這麼回事,怔了半天才道:“我不能去!”李歪嘴連忙道:“這麼說是你不接受好意了?”劉金泰卻笑笑說:“小兄弟是瞧不起我嗎?”張自新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是我姥姥…”劉金泰見他說話的聲音很不自然,連忙道:“令外祖母不讓你跟鏢行的人來往是很有道理的,鏢局雖不是什麼壞地方,卻是一項危險的行業,而且品太複雜,好人一個把持不住,學壞也容易。劉某此來只為盡心,想到令外祖母不會同意的,那就算了吧!”他的話聲音很大,像是要叫屋裡的人聽見,說完後,見屋裡沒回應,才嘆了一口氣道:“小兄弟,今天是我的人不對,我向你賠個不是,兩下就此作罷,以後你如果不嫌棄,柴還是往局子裡送好了,我關照過老李,有多少都收下來,我對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喜歡你的人才而已!”張自新很
動地道:“老爺子對我的好處,我會記在心裡的,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老爺子!”劉金泰笑笑道:“那算什麼話,我對你沒什麼好處,更談不上報答!”張自新道:“我在您局子裡鬧事,您不怪罪,還親自來道歉,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您太客氣了!”劉金泰道:“那是應該的,我只問是非曲直,不能因為你是個小孩子就失禮!”他說話時一直望著屋裡,見始終沒有迴音,才很失望地道:“老李,走吧!”李歪嘴道:“小兄弟!你不去就算了,至於那些銀子,該你的你留著,多出來的讓我帶回去給牛大脖子,他也沒贏,這些銀子還得養活他老母呢,這小子也是沒出息,一見了賭就沒命了,丟了銀子才想起老母!”劉金泰笑道:“照理說銀子還不還都沒關係,可是令外祖母治家有方,也不會願意留下不義之財的,這…”張自新退後一步道:“銀子我不該昧下,可也不能還給他,算是我借的行不行?”劉金泰微怔道:“小兄弟,這就不對了!”李歪嘴也道:“小兄弟,你們祖孫倆不愁吃,不愁穿,要銀子幹嘛?”張自新哭了出來,叫道:“姥姥死了,我要買棺材!”劉金泰與李歪嘴都是一驚,尤其是李歪嘴,訝異萬分地道:“你姥姥死了?早上你怎麼沒說?”張自新哭叫道:“姥姥是被強盜殺死的,我回來後才知道,所以我要銀子給姥姥買口棺材…”李歪嘴一怔道:“那怎麼可能,這附近三百里,連小
賊都找不出一個,京師重地,出了強盜還得了,再說你們家裡有什麼惹人眼紅的?”劉金泰卻沉下臉問道:“小兄弟,令外祖母是真的被強盜殺死的嗎?”張自新哭叫道:“姥姥的屍體還在屋子裡,
上被人砍了一刀,連腸子都斷了…”劉金泰身子動了一動道:“我們進去看看吧!小兄弟,你怎麼不早說?”他首先進入屋裡,李歪嘴也跟著進來。
劉金泰道:“大家別亂動,說不定兇手有什麼痕跡留下,動亂了可就難找了,小兄弟,你點個火!”李歪嘴卻掏出身邊的火包,點燃了一個紙煤,桌上有半截蠟,他湊過去點上了。
劉金泰首先擎著蠟燭,將屍體檢查了一遍,皺著眉道:“這個人的手腳很利落,一刀致命,好像沒經過格鬥。”說著又拾起那斷為兩截的柺杖看了一下道:“這是硬棗木的,對方用的一定是利器,力氣很均衡,殺人都是一招之下完成的!”李歪嘴在旁嘴道:“總鏢頭,您能看出是誰下的手嗎?江湖人用利器的不多。”劉金泰搖搖頭道:“這很難說,因為對方用什麼兵器還不能確定。”李歪嘴道:“利器無非是刀劍匕首之類,而且以匕首的成分較多,您瞧這傷痕就知道了,傷處只及身體的一半,如果是長兵器,人一定會砍成兩段的。”劉金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很內行!”李歪嘴伸伸舌頭道:“小的以前在衙門裡幹過專門驗屍的工作,所以才清楚一點。”劉金泰嗯了一聲道:“以後我可得給你換個差使,你那雙手專摸死人,做出來的東西吃了多噁心。”李歪嘴伸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苦著臉道:“我這張嘴真該打,以前為了多嘴,叫人給打歪了,老
病還是不改,現在又為了多嘴,把飯碗給砸了!”劉金泰沒去理他,四下看了一下道:“小兄弟,你家裡藏著什麼特別的東西嗎?兇手在殺人之後,把屋子裡翻得很凌亂,目的是找什麼東西?”張自新含淚道:“除了幾件破衣服,什麼東西都沒有,要是有什麼錢財寶貝,我也不會打柴討生活了!”劉金泰皺著眉頭道:“這就奇怪了,無緣無故兇手要殺死一個老太太乾嗎呢?”多嘴的李歪嘴又忍不住開口了:“也許是江湖人尋仇呢?這種事多得很!”劉金泰瞪了一眼,斥道:“一個小孩子,一個老太太,怎麼會跟:江湖人發生怨仇的?”李歪嘴縮頭不響了。
張自新突然雙膝一屈,跪在劉金泰前面道:“老爺子!我要拜你為師,學好了武功,將來殺死那些強盜,給我姥姥報仇。”劉金泰想拉他起來,可是張自新的身體很重,而且還左右閃躲著不讓他拉,劉金泰急了道:“起來說話,這樣子算什麼呢?”張自新哭著道:“你不答應,我就跪著不起來。”劉金泰嘆了一口氣道:“你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我何嘗不想造就你,可是我的能耐有限只怕糟蹋了你,跟著我,你學不到什麼的。”李歪嘴道:“總鏢頭,他是個學硬功夫的底子,北五省的硬功夫,誰能蓋過你呢?你就收了他吧!”劉金泰又想了一下道:“原先我想叫你到鏢行來,是打算傳你一點基本功夫,把底子紮實了,再慢慢找名師深造,因為你姥姥反對,我自審才不足為人師,所以就算了。現在出了這種不幸的事,我又不能扔下你不管,如果你受了壞人的誘惑,墮入道,那更可惜了。這樣吧,你暫且算是我的記名徒弟,跟我學學
淺的入門功夫,往後遇見更高明的師父我再給你轉介紹過去!”張自新大拜了三拜,含著眼淚道:“謝謝老爺子。”李歪嘴在旁笑道:“小兄弟,你拜了師,就不能再叫老爺子了!”劉金泰卻正
道:“還是那樣稱呼的好,我說過只收他為記名徒弟,如果正式拜了師,我也擔不起,武林高手都有個怪脾氣,不肯掠人之美,他如果改口叫師父,誰也不肯收他了。”張自新只要劉金泰答應教功夫,倒不在乎如何稱呼,叩頭站了起來。
劉金泰神情莊嚴地道:“我雖然武功上教不了你多少,在做人方面,我卻要嚴厲地督促你,玉不琢,不成器,一個武人最好重的是品德,像你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賭錢,那是絕對不行的,以後我看見你再抓上骰子,我就用刀子砍下你的手。”張自新惶恐地道:“是,我以後一定學好。”劉金泰又怔了片刻,嘆口氣道:“你的姥姥是個很可敬的老人家,如果你用搶來的、賭贏來的銀子給她買棺木安葬,她死了也不能閉眼的!”張自新低下了頭,羞慚地道:“我只有這點銀子,全是賭贏來的,我存著準備買匹馬…”劉金泰道:“搶來的銀子還給人家,贏來的放在身邊,你姥姥的喪事由我負責。”說完對李歪嘴道:“你在這裡陪他一下,我回去通知辦喪事的殯殮店,明天一早來給張老太太料理後事。”說著出門,騎上他的馬走了。
張自新望著姥姥的屍體,一陣傷心,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李歪嘴走到他的身邊,慈和地拍拍他的頭,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小兄弟!別哭了,眼淚是女人們的事,男子漢是不作興哭的,男人的眼淚只能往肚裡
!”張自新止住了哭泣,卻仍哽咽地道:“可是我姥姥死得那麼慘!”李歪嘴有點生氣地道:“人總要死的,你姥姥這麼大歲數了,不被人殺死也會老死、病死,反正都是死,有什麼差別呢?說不定她還喜歡這樣的死法呢!”張自新也有點生氣了,這傢伙平常
和氣的,今天怎麼變得這樣不近人情呢?因此他也一瞪眼道:“照這樣說,我姥姥被人殺死了,還是件好事呢!”李歪嘴笑了,笑起來使他那張嘴歪得更厲害,但是他的聲音又轉為和順了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平常我也聽你說過姥姥,知道她是個很剛強的人,如果她病倒在
上不能行動,反而會
到很痛苦對不對?”張自新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姥姥只病過一次,不知怎的手腳就不能動彈了,從城裡請了個醫生回來,也不能瞧出是什麼病,只說是老年人中風,隨便開了個藥方,自己抓了藥,煎了送上去,姥姥伸出一隻僅能動的右手把藥碗搶去摔了,大罵那醫生混賬,在
上十幾天,脾氣壞透了,幸虧那個
叔叔來把姥姥給治好了。
如果姥姥真的生了病,躺在上等死,那倒是真的會痛苦,那這樣死了,還真痛快得多。
李歪嘴又拿起姥姥遺下的兩截柺杖,放在手裡掂掂分量,忽而奇怪地道:“你姥姥的柺杖很不輕呀,靠著它幫助走路,倒是費勁兒的!”張自新道:“姥姥的
腿都很健朗,
本用不著拄著柺杖走路!”李歪嘴點點頭道:“那她要這
柺杖做什麼呢?”張自新怔住了,他從來沒想到這個問題,從他懂事開始,姥姥就拿著這
柺杖,上哪兒都帶著,因為年紀大的人都是這個樣子,他也不
到奇怪,可是別人確是靠著它幫助行動,而姥姥只拿著它做做樣子,想了半天,他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是用來打我吧,此外就沒有別的用處了。”李歪嘴笑了一下道:“只為了打你就要用這麼重的傢伙,你姥姥未免也太兇了!”張自新連忙替姥姥辯護道:“不!姥姥不兇,她最疼我,打我是為了我不學好,我的皮太厚,輕一點的
子打在身上
本就不當回事!”李歪嘴笑道:“現在姥姥死了可沒有人再打你了!”張自新心中又是一痛,李歪嘴卻神
一正,把柺杖的下半截丟開,只拿著帶了個圓頭把手的上半截遞給他道:“記住!你姥姥是個很有心的人,她雖然死了,可是她的眼兒還一直盯著你,收好這半截柺杖,說什麼也不能
丟,沒事常拿出來看看,就當它是姥姥!”張自新接了過來,卻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李歪嘴又神凝重地道:“你記住我的話沒有?”張自新點頭道:“記住了,我會藏起來的。”李歪嘴沉聲道:“不是藏起來,是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吃飯、睡覺、拉屎都不離身!”張自新一怔道:“為什麼呢?那多累贅!”李歪嘴怒道:“你姥姥把你養這麼大都不嫌累贅,你只帶半
柺杖就累贅了,你姥姥是白疼你了?”張自新不明白他何以會提出這個不近情理的要求,這半截柺杖還有尺來長,杖頭的把手像個紅薯,帶在我身邊礙手呢!
李歪嘴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帶著它很不方便,可是你姥姥的一片苦心全在這上面。”張自新更莫名其妙了,他怔怔地道:“我不懂。”李歪嘴道:“你姥姥希望你上進學好成器,可是你年紀輕,不懂事,以後在鏢局行裡,什麼人都接觸得到,很容易學壞,帶著這傢伙,能叫你時刻記住姥姥,如果你做了壞事,它會使得你渾身不自在,因為你姥姥的英靈寄附在上面,在你危險的時候,說不定它還能保佑你平安!”張自新似懂非懂,但是他見李歪嘴一本正經的樣子,鐵青著臉,倒像姥姥生前管教他的情形,不自而然地產生出一重敬畏之:心,點點頭道:“我一定會記住這件事!”李歪嘴滿意地吐了一口氣,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個很有出息的小子,好好幹,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的,這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說是我叫你這樣做的,在總鏢頭面前也不準說,你聽清沒有?”張自新道:“聽見了,可是人家問起來呢?”李歪嘴道:“貼身藏得緊密一點,儘量別給人瞧見!”張自新道:“這又不是什麼小玩意兒,再嚴密也會給人發現的!”李歪嘴道:“那你就說是為著紀念姥姥,好在它只是一段木
,還有什麼可疑的?”接著李歪嘴站起身來又道:“總鏢頭回去找人給你姥姥張羅後;事,最快也得天亮才能來,趁著這段時間,你好好陪陪姥姥,以後再也見不著了!”張自新聽了這話,鼻子一酸,心裡又想哭,可是他怕李歪嘴又罵他沒出息,因此強忍住了眼淚。
李歪嘴竟是存心盯著他,也不出去,拉了一張板凳,坐在大門口,掏出旱菸袋來,慢慢地著。
張自新只好拉住姥姥僵硬的手,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想姥姥生前的種種好處,想著今後的子。
天剛亮,劉金泰帶著一大批人來,有棺材鋪的,有成衣匠,也有挖坑挖土的泥石匠,有些人是他賣柴的主顧,卻沒有鏢行裡的人。
棺木很好,漆髹的表面閃閃發亮,成衣匠帶來的壽衣也是緞面質料,七領五,準備得很齊全,看樣子還是連夜趕製的,還有幾個老媽兒幫忙著把那位橫死的老婦人穿戴好了。
張自新含著眼淚,看他們七手八腳把姥姥送進了棺材,相依為命的姥姥,就這樣跟他永別了!
墳地就選在山後,一堆土,一方石碑,只刻著“故張夫人之墓”六個大字。
張自新像個木偶似地任人擺佈著,叫他磕頭就磕頭,叫他燒紙就燒紙,飛揚的紙灰中,他依稀還可以看到姥姥的臉,等他回到前邊時,李歪嘴把他們那幢茅屋也點上一把火燒掉了。
劉金泰拿出銀票來把那些幫忙的人都打發走了,張自新看得很清楚,棺木一百五十兩,壽衣六十兩…雜七八拉加起來,已經是四百出頭。
劉金泰還另外每人給了五兩銀子的外賞,吩咐道:“各位辛苦了,改天我再給各位道勞,至於我拜託的事,希望各位一定要幫忙。”棺材鋪的鐵掌櫃代表大家回答道:“劉老爺子,您放心好了,咱們一定不說出去,有人問也推個不知道,咱們起早就趕來了,相信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人走了後,劉金泰才對張自新道:“我不讓人知道是為了怕麻煩,因為令外祖母是屈死的,按規矩應該報到官府,派人前來驗屍後才能收拾,那一來反而吵得令外祖母不安,我相信你也會同意的。”張自新點點頭。劉金泰又道:“我不讓鏢行裡的人知道,就是怕人多嘴雜,你見了他們也只說令外祖母是壽終正寢的,這對大家都有好處。”張自新又點點頭。
劉金泰道:“殺死令外祖母的人我們自慢慢訪查,查出了確訊,我不止你報仇,可是你不準亂來,更不準逢人亂說。我是開鏢局的,不希望惹來太多的麻煩,你明白嗎?”張自新點頭道:“我明白,絕不給老爺子惹是非。”劉金泰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有一個不近情理的請求,按說你姥姥死了,你必須為他守喪,可是鏢局裡忌諱很多,上門的主顧也要圖個吉利,
個披麻戴孝的人住在鏢局裡,那可實在不方便,因此你只能守心喪了,把悲哀放在心裡面。”張自新知道這是實情,咬著嘴
又點頭答應了。
劉金泰道:“為了你祖母的喪事,我花了將近五百兩銀子,這些銀子是我靠血汗賺來的。”張自新掏出懷中的幾塊銀兩道:“老爺子,我只有這麼多,以後我賺了錢再還給你。”劉金泰搖搖頭笑道:“這是你賭贏來的,我不要,我也不要你還,只是告訴你我的錢賺來不容易,雖然還不在乎幾個人吃閒飯,但是我不能白白養活你,我只收你做個記名徒弟,更不能白教你武功。”張自新道:“我可以跟你學保鏢。”劉金泰笑道:“你只有一身蠻力氣,保鏢可是要靠真功夫,哪有這麼簡單。”張自新道:“老馬、錢七他們也不會多少武功。”.劉金泰臉一沉道:“他們是什麼玩意兒,一個趟子手,一個推車子的,難道你只有這點出息?”張自新急了道:“老爺子,那您要我怎麼辦呢?我只有這點能耐。”劉金泰道:“我教你武功,可得要你自己專心練。要專心練你就不能東跑西跑的,所以我要你留在鏢局子裡,一面打雜幫忙,一面練功夫,你幹得了嗎?”張自新道:“幹得了!”劉金泰道:“你別答應得這麼快,那是很苦的,挑水、掃地,凡是
重的活兒全得幹,而且對外你不能說出是我的徒弟,除了老李之外,任何人都不得知道這回事。在鏢局裡,你是個雜工,誰都可以指使你,不許違抗,不許跟人頂嘴,更不能跟人打架。”張自新不
皺起眉道:“我不怕吃苦,可是別人要欺負我呢?”劉金泰沉聲道:“你就得忍下去,打在你身上,你都不準還手,反正有老李在,他們還不至於拿刀子殺了你,你如果覺得太委屈,我也不能勉強你,儘管走你的路好了,那些銀子就算我送你的盤費,可是你再也不準來見我!”他說話時聲
俱厲,嗓子像在打悶雷。
張自新的身子顫了一顫,但終於咬咬牙道:“我都接受了!”劉金泰笑一笑道:“好!我的話再說一遍,以後絕不再提了,你如果覺得受不了,隨時都可以離開,只是你走了之後,咱們就算是從此一刀兩斷,你就是在路上見到我,也別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會理你!”張自新實在不明白劉金泰何以要如此對待他,以前他還叫自已去當鏢夥,學武功練習做鏢頭,那多神氣,現在卻要自己當雜工,連個車伕都不如。
可是想到他代葬姥姥的恩德,說什麼也得忍下去,否則自己就成了個忘恩負義的人了!
劉金泰已經騎上他的馬走了,李歪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吃得苦中苦,才為人上人,玉要琢磨,鋼要鍛鍊,總鏢頭是一片好心,他想琢磨你成器,別灰心,男子漢都是從苦難中成長的,我也得走了,鏢局裡的人全在家,我得燒幾十人的飯呢!你也別空手來,最好帶四百斤的乾柴。”他騎了一匹醬的雄騾,跨上騾背等著。後面還堆積著一堆乾柴,約莫五百斤。張白新統統給捆上了,每頭兩百多斤,又高又大,一
棗木扁擔都壓彎了,他的個兒雖然不矮,可也只能
出兩個腳踝,中間只剩下一尺來寬的空隙,把身子擠進去了就很難轉動了。
李歪嘴在騾子上還是旱菸,連聲催促著他走快一點,一夜沒休息,再加上傷心哭了一陣子,柴擔又重了一倍外,壓得他腳步直晃,可是他都忍下去了!
好容易把柴擔挑到鏢局歇下,李歪嘴又叫他去挑水、淘米、洗菜,幾十個人的吃喝洗澡,足足要六大缸水才足用,水井離著遠,水桶又小,平常都是有人專門管挑水的,今天李歪嘴卻把挑水夫給辭了,也堆在他頭上!
一擔擔的來回挑,等他把六口大缸挑滿,人家已經吃過午飯了。李歪嘴給他留了一份,上白麵的大饅頭,大塊的,熬白菜,倒是很豐富,狼
虎嚥地
飽肚子,一頭倒在李歪嘴指定的炕上,他已經累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他被人搖醒了。
又是李歪嘴,帶笑不笑地道:“昨天你連晚飯都沒吃,也不拿被子,就這麼睡了,還是我給你送被子來的,年輕人,身體最要緊,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張自新看了身上果然蓋著一
棉被,還是新的,連忙起來道:“謝謝李大爺!”李歪嘴道:“別謝,我是怕你病了,少個人幫忙,還得侍候你,快打掃場子去,大夥兒好練功夫!”除了有家眷的住在外面,大部分都住在局子裡,連正式鏢師在內,一清早都得上場子裡練功夫,這是總鏢頭的規定,他督促得很嚴,任何人都不得偷懶,張自新想到立刻可以學武功,很興奮地起來了。
李歪嘴瞧他用涼水洗了臉,還用青布沾了鹽擦牙,倒是很讚許他道:“你很愛乾淨!”張自新道:“這是姥姥規定的!”李歪嘴道:“常記住就好,以後少提你姥姥,快掃地去,師父們馬上就要出來了!今天頭一回,我來叫你,往後你自己都得在這時候起身,遲了,我用涼水把人從被窩裡潑出來!”張自新找了支大竹帚,趕到場子上,那是塊硬土地,用糯米漿澆過的,又平又結實,旁邊堆著兵器架,仙人擔、石擔,是大夥兒練功的地方。
可是四周都種了高達數丈的大槐樹,正當深秋,落了滿地的枯葉,他才掃了一半,劉金泰已經提著他的大金背砍刀出來了。
張自新停下來行個禮道:“老爺子早!”劉金泰哼了一聲道:“還早呢?往後我出來時,場子上不準留下一片樹葉!”張自新見他的臉不太好,連忙道:“是!明天我一定再早一點,可是這葉子一面掃,一面落…,’劉金泰怒聲道:“隨落隨撿,你先掃乾淨了,落下來的不會太多,我不相信撿不乾淨!”張自新低頭不敢再做聲,手下加緊清掃,把全場都掃到了,先前那一半又飄下幾片落葉,他連忙又上去撿了起來。
劉金泰道:“就是這樣,場子每天掃一次,可是大夥兒練功的時候,你就得留意樹上,掉一片撿一片!’’這時鏢局裡的幾位鏢師也出來了,每個人都帶著自己趁手的兵器,笑著跟劉金泰打招呼,卻沒有理張自新,而且也沒有看他一眼!
慢慢地人都來了,各自開始練,連老馬、錢七那些人也都裝模作樣地彈拳踢腿,舉舉百來斤的石擔,裝點得神氣十足,卻沒有人理他。
劉金泰走了一趟刀,開始指點鏢夥們練功,那些人多半是他的門生後輩,一面保鏢,一面接受指點。
今天練拳的,一個叫黑煞神方天霸,一個叫海龍神劉奎,是劉金泰同門的侄子。方天霸是他的二徒弟,兩個人展開拳腳,打得很熱烈,拳風呼呼。張自新看得呆了,心想這才是真功夫,又是羨慕,又是心癢,剛跟著比劃了一下,背上捱了一下重擊:“撿你的樹葉!”打得還真重,一個踉蹌,朝前衝出四五步,眼前金星亂冒,回頭一看,劉金泰鐵青著臉,兩隻眼瞪得圓圓地盯著他,不用說那一拳是劉金泰打的,別的人想把他打得這麼難受還真不容易。
旁邊那些鏢夥都哈哈大笑起來!
張自新不吭氣,連忙又低頭去撿樹葉了。
練拳的下去了,又換了兩個鏢頭對練兵器,一個用長槍,一個用三節,乒乒乓乓的聲音更熱鬧了,鏢夥瞧著直叫好!張自新卻不敢看,惟恐劉金泰的拳頭又從背上打了下來。
整整練了個把時辰,場子才收了,鏢局的人都散了,有的休息,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李歪嘴卻叫他去挑水。
下午別人睡午覺,他卻不得閒,李歪嘴總會找出許多瑣碎來折磨他,一直到晚上才早早趕他去睡覺。子很快,一晃就是年把,生活是刻板的,工作卻不固定,先前老馬這人還不怎麼搭理他,漸漸地也欺負到他頭上來了,買兩文大錢的菸絲也會差使他,還得指定他跑上兩三里路外的鋪子去買。
劉金泰有時在局裡,有時出外保鏢,可是從沒有教過什麼功夫,不過每天早上撿樹葉,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幾丈寬的場子,他來回不斷地跑,有時葉子沒飄下來,慢慢地飄落的樹葉越來越少,等得不耐煩,他只好跳起來去搶接了。
老馬、錢七、牛大脖子,這些跟他打過架的人常找些事來折磨他,呼來呼去,當著劉金泰的面也是如此,劉金泰也不管,只是沒有人敢再拉他賭錢。
李歪嘴對他更絕,從早到晚,找出些做不完的事來煩他,劈柴、淘米、倒桶的事全找上他,似乎存心給他難堪。可是另一方面,李歪嘴又像個母親似的照顧他,半夜裡偷偷給他蓋被,衣服破了,立刻給他換新的,每天三餐的伙食,一定給準備最好的,不但比鏢局裡別的人豐盛,甚至於比劉金泰自己吃的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