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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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燈熄了,劇場暗了。樂池裡的燈光溢出來,在紅絲絨的大幕上綴了一條光亮的底邊。

音樂驟起,狂飆般地席捲了座無虛席的觀眾廳。

他無比興奮地聽見自己的琴聲和諧地鑲嵌在這宏大的樂聲裡,他還聽見每一件樂器的聲音都和諧地鑲嵌在這宏大的樂聲裡,互相融入,互相依傍,互相襯托,互相照耀著。他富有表情地拉著弓子,他的手指異常自如地在指板上活動,滑行得極有把握。他聽見了自己的琴聲在這樂聲裡異常的和悅起來,於是他便越發的自信大膽。他忘我地拉著,記憶了自己是坐在最後一把提琴的位置上,忘記了自己卑微的位置。

大幕在合唱聲中拉開,一片異常的光明照耀進來,使得樂池的燈光暗淡了。

他被一團燦爛的光明包裹住了,這光明來自四面八方,穿過他,互相叉起來。

他進了中學。他的班主任是個男老師,姓顧,他教語文。

除了語文,他還會打籃球,會畫畫,會彈鋼琴。

中學有一架鋼琴。有時候,音樂課是用鋼琴上的。

黑得發亮的鍵嵌在白得發亮的鍵上,顧老師只會按白鍵,不會按黑的鍵。他只在白的鍵上彈,他只彈一個曲子,那是一個有點想叫人轉圈的曲子,顧老師叫它作“波蘭圓舞曲”還解釋了圓舞曲。那是每小節三拍“(同:口彭)嚓嚓,(同:口彭)嚓嗦”他示範著。他彈得很練。當他彈起來的時候,便眉飛舞,身體搖擺,一會兒朝後仰,一會兒朝前趴。三林覺得他彈得複雜極了,高明極了,好聽極了,十分的沈醉。

外面場上在打球,球“(同:口彭)(同:口彭)”地投在籃板上,又彈回來。

他斗膽提出:“讓我彈一下,好嗎?”

“行。”顧老師往旁邊挪挪,讓他站過來。他張開五個手指,按在琴鍵上,他沒料到這聲音會是那麼微弱。他用了一點勁,又用了一點勁,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分明是按到了底,再也按不下去了。可是聲音那麼微弱。白的和黑的琴鍵閃著光亮,嘲似地看著他。黑白相間的琴鍵,叫他眼花,有點暈眩。他到一陣虛弱。

顧老師得意地笑了,一揚頭髮,彈起了《波蘭圓舞曲》。琴聲象淙淙的水,淌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顧老師越發的偉大起來。

顧老師彈罷一曲,看看他,又笑了。他笑起來,左邊的嘴角比右邊的高。

“喜歡鋼琴嗎?”他這麼一邊高一邊低地笑著問。

停了一刻,他說:“不喜歡。”

“現在學是太晚了。鋼琴要從小學,五歲起就彈。”他說。

他不說話。

“家裡要有琴,要有人數。最好父母自己就會彈琴。”他不明白,家裡怎麼能夠有一架鋼琴。

“上海,好多人家家裡有鋼琴。”上海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顧老師的手在琴鍵上慢慢地爬著:“叮,咚,叮,咚。”

“你家裡有嗎?”他忽然問道,挑戰似的。

“沒有。”他簡捷地回答。

他倒不好說什麼了。

他的十個手指一起按在了琴鍵上,發出了十分響亮的和聲。

“以前見過嗎?”他問他,微笑著。

“見過。”他回答。

他似有些意外,看看他,然後把琴蓋“(同:口彭)”地蓋上,鎖上鎖:“打籃球去吧!”三林脫下棉衣,摩拳擦掌,他要好好地打他一傢伙,他心裡恨恨地想。他不知為什麼十分氣惱,氣得心裡發脹。他兩眼直瞪著顧老師,十分想把球朝他白淨淨的臉上發過去。

球發出去了,胡小飛接住了,向前運球,卻被顧老師鎖得嚴嚴的,一步也走不動。他飛奔過來,拍著手:“胡小飛!”胡小飛把球傳給了他,卻叫顧老師劫走了。顧老師返身向回跑,跑得不快,卻有一股不可阻擋的勢頭。眼看著要追上,卻永遠追不上。球就象粘在他手上似的,又低又急促地直向前去。到了籃下,他虛晃一槍,球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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