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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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屭懷裡的她，睡睡醒醒，昏昏沉沉，無法得知他賓士了多遠、多久，只有海拂過臉頰，如同清風帶起長髮飛揚般的飄揚，告知著她，他仍橫抱著她騰飛，沒有止步。

能有幾位龍子趕來阻止他的希冀已然落空，這一路上，他們尚未遇見半隻蝦兵蟹將，誰來都好，來阻擋負屭呀…別讓他錯下去，她並不樂見他因她之故，開罪他父王，惹得龍顏大怒，換來責懲或處置。

“你又嘆氣了。”負屭沿途已數不清楚有多少聲細小吁嘆，由她口中逸出。

“因為你正做著教人忍不住想嘆氣的事…”她擔心他，擔心到不由得吁嘆連連，他卻一副無事人模樣。

“我不覺得這件事做起來有哪裡錯了。”他心裡沒有半點遲疑或後悔，更沒有惶恐忐忑，甚至他邊揚起淡笑，慶幸自己做了，帶她逃離龍骸城，免於成為魟醫屠刀下的亡魂一抹。

她的回應，又是一聲嘆息，爾後才問道:“你到底要去哪裡？”

“不知道。”這答案，教她不由得挑眉覷他。

“還差一些些。”他補充。

“你不知道要去哪裡，卻知道還差一些些？”

“直覺。”與其說是直覺，不如說是敷衍。她暗暗思付著，忽覺周遭景緻很眼，越專注去瞧，越是驚愕，瞳眸瞪大，小嘴微張，訝然得無法成言。

美麗的嶙峋海脊，清澄似琉璃的海水，海草茵茵，猶若人界陸路上最緻的織物，蔓延一大片。海底峰石連綿，峭拔直立，延伸到無邊無際之端，最高那處，比擬著人界的天山，突而上，穿越了深海，破出海面之後，它有了名字，稱之為“雷澤”處於雷澤山的最部，深潛萬里，山勢趨於平緩的那兒，隔絕於世的寧靜國度，巖壁上歇滿帶光螺貝，遠看似天上星辰，不滅的光亮，永不墜跌，海中難見天際繁星美景，此處卻極似人界仰望的銀河，毋須冒著浮出水面而遭漁人捕捉的危險，便能聊以代替，這片岩，他們喚它，星巖。

他們…

鮻族。

這裡是…她的家鄉。

“你…怎會到、到…這兒來？”她結巴起來。

心裡已試圖接受他不是她的“負屭”這項事實，他卻在沒有她的指路之下，來到鮻族故園，這太匪夷所思…這…她口一窒，近乎疼痛。

“景緻不錯，也很隱密，就在這兒暫且住下。”他說。

“負屭——你回答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她不接受他言不及義的答案。

他狐疑地揚眉，她如此動，實屬罕見。

“走著走著，就到這裡來，見位置清幽隱密，適合暫時躲藏，你何須覺得詫異？我不知道此地是何處，也不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來，一切只是碰巧。”負屭以犀利眸光審視她臉上那抹愁緒“怎麼，你識得這裡？”

“…這裡，是我的家鄉。”負屭瞭然，覺懷裡的她，微微發抖。

家鄉，幽美卻死寂；景如畫，但空無一鮻，靜得不聞世俗囂擾，不見昔美麗的傳說氐人悠遊其間。

這裡曾經發生過某些事，某些足以迫鮻族離開的事。

“你要留下來嗎？抑是再換他處？”負屭問她。若此地會勾起她的傷心記憶，速速離開為上。

“…我想留下來。”她靜默好一會之後，才回他。她指向星巖“若我沒記錯，那邊石柱後，有條細道，能通往鮻族一處更隱密的巖。”不知過了百年，一景一物是否產生變化？

負屭抱她游去，果真別有天。

通過一條婉蜒如蛇的巖廊，巖廊佈滿紫礦晶叢，如繁花綻放，若在人界陸路，每一叢輝耀紫晶代表數之不盡的財富，在海底深處，它們與一般岩石無異，同樣棲息著蝦蟹，同樣陪襯著油綠海草。

穿過巖廊，豁然開朗的視野，被巨大葵群佔據，瑩白帶半透明的葵體輕慢動，葵須隨海搖曳，一波波，規律整齊，仿似白起伏。它們是活的生物，呼著，生長著，在此繁衍生，包圍這方隱密天地，層層疊疊織於葵須觸手之下，形成天然護蔽屏障，錐狀巖上方有一圓形開口，灑落外頭星巖巖壁間，一顆顆亮螺貝所發散的淡淡輝光，乍見之下，像極了滿月。

“我們總是在這裡躲避鮫鯊的攻擊，那兒口太小，鮫鯊進不來。”她指向月兒般的錐，輕輕微笑。

“這裡確實是相當好的地點。”負屭亦決定以此處為暫棲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