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終結章(中) (2)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女孩們堪堪收拾停當,綠枝領著顧侯的貼身侍衛,小隊長謝昂進來了。

謝昂跟隨顧廷燁多年,生死陣仗也見得多了,此刻卻紅著臉,擰著手,活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隔著屏風給明蘭行過禮,綠枝給他搬了把凳坐,高高大大的小夥,偏身只敢坐一半,那姿勢別提多秀氣含蓄了。

“謝小兄弟,別拘束了,你跟侯爺這麼多年了,就跟自家親戚一般。”明蘭努力放柔聲音,企圖使他輕鬆些。

“不,不敢……小的……親戚,怎敢?”謝昂頭都不敢抬,明明隔著屏風什麼也看不見,他卻死活盯著自已的腳尖不敢動。

明蘭繼續道:“侯爺跟我說了,過兩年再給你謀個好出身,將來成家立業就好了。”

“不不,不必……我娘說,叫我多跟侯爺幾年……眼下就好,就好。”謝昂一邊辭謝,一邊在肚裡哀怨侯爺為甚給他攤上這麼個差事,主母和侯爺的前任外室——多尷尬的話題。

明蘭又柔聲說了幾句,見謝昂始終羞羞答答,終於洩氣道:“侯爺忙得厲害,叫你跟我說說,你就說罷。”謝昂目光茫然:“說?啊!哦……那事兒……”他心中一團亂,“這個……從哪兒說起呢……”屏風後傳來平靜的聲音:“就從你見到曼娘時說起罷。侯爺說,還是你最先發現她們母的。”謝昂嘆口氣:“也不算髮現,實是……”他停頓了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辭。

“那是剛收復西遼城不久。前段縮在草甸裡,裝了大半個月的孫,總算在糧草耗盡前引出了單于大軍,血戰一場後,咱們大獲全勝,可也死傷不小,便到西遼城裡休整。那,神箭營的小薄將軍忽來尋我,說他幫著去城北土窯給饑民放糧時,遇到一領著病重孩童的婦人,自稱是咱們侯爺的家眷,說的有鼻有眼……”謝昂嚥了口唾沫,想去窺伺主母的臉,結果只看到屏風上的呂賓正在自命風的捋鬍鬚,何仙姑看人的眼神很風騷,他只好繼續道:“我嚇了一跳,趕忙過去看,誰知竟是曼娘姐……呃,我早先在江淮時就識得她的……”那時,曼娘處處以顧夫人自居,著意結車娘夫婦等人,還非常主動的對一眾小兄弟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他也跟旁人一道起鬨著叫過她‘嫂’——想及往事,謝昂更不安了,再次想去看主母的臉

結果,呂賓還在捋鬍鬚,何仙姑繼續風騷。

“我不敢自作主張,忙回去報了侯爺。侯爺跑去一瞧,什麼也沒說,便把她們母帶了回去,可憐昌哥兒已重病的昏不醒。”他微微嘆息,當初他還將那男孩舉至頭頂過,“軍營重地,不好隨意進人,侯爺便將人帶至一小院,先找了大夫去瞧昌哥兒。”其實沒這麼簡單,他省略了些叫他不舒服的事。

到了小院後,顧廷燁面難看,張口就問:“你來幹什麼?!”曼娘飽含熱淚:“二郎,我來與你生死相隨呀!哪怕死,咱們也要死道一塊兒!”以及諸如此類的麻話。她並不知前大勝,只道聽途說,還以為張顧大軍是龜縮在西遼城中。

虧得當時小薄將軍已遣散眾人,院中只有謝昂和幾名親信,回營後,眾兄弟閒聊——一個說:“生死相隨?!唱戲呢!怪噁心人的!”兄弟,還真叫你猜中了。

另一個說:“死什麼死!哥兒幾個把腦袋別褲帶上,眼看回去就是榮華富貴,這喪門星說什麼瘋話!若不是……看老捏死她!婆娘嘛,男人出門打仗,就該好好在家伺候老人帶孩,跑來添什麼亂?!”一個有些知情的道:“我聽說咱們副帥早年在江湖上混過,少年人嘛,風,大約沾上了個甩不脫的女人!”又一個出來嘴:“瞧那娘們,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段沒身段,老得跟我娘似的,咱們副帥相貌堂堂,瞧上她什麼了呀!”

“莫不是榻上本事好!?老貨老貨,才去火哦!”——葷段上場,鬨堂大笑。

軍中女只有洗衣婦和營,又不能常去光顧,一幫大老爺們閒時只能說些上官的八卦來解悶——再說了,良家女哪有曼娘這等輕佻的行徑,這等不尊重的說話。眾兄弟雖無惡意,但口氣中自然帶上些鄙夷和輕蔑。謝昂聽得難受,暗替顧廷燁難堪。

他晃晃腦袋,趕緊繼續說下去:“……誰知,昌哥兒已是重病不行了。不論隨軍的大夫,還是城中的名醫,瞧過後都說沒救了。公孫先生說,若在繁華的大城裡還好說,可西遼那種窮鄉僻壤,又逢民肆過幾陣,缺醫少藥的,連吃的都不大夠……唉……”屏風那頭輕輕‘啊’了下,清脆的瓷蓋碗相撞聲,裡頭道:“難道,昌哥兒……死了……?”謝昂低低道:“是。已化了骨灰,請後頭的公孫先生帶回來,到時再入土下葬。”

“那曼娘呢?”明蘭急急道。

昌哥兒是顧曼二人間唯一牽連,這會兒死了,曼娘能善罷甘休?

謝昂沉默了會兒,口氣艱澀道:“從曼娘被帶回去起,侯爺就將她們母分隔開……到死,都不肯叫她再見昌哥兒一眼……”他雖幼時胡鬧過,但總的來說,人生坦蕩光明。那幾於他,幾可說是噩夢,他只盼以後再不用記起,偏此刻還得細細說給主母聽。

曼娘一開始緊著糾纏男人,可侯爺本不理她,只叫人將她關在屋裡,給吃喝衣裳。沒幾,京城輾轉送來一封劉正傑的信,侯爺看過後,叫人開鎖。曼娘一出來,就迫不及待的要訴說自己的深情和不易,侯爺一言不發的聽著,曼娘自說自話了半天,直說的口乾舌燥,涕淚橫,終於住了口。

侯爺這時才開口,很平靜的:“說完了?那麼我說。當初我跟你說過,倘若你再敢進京,再敢去糾纏明蘭,我叫你這輩見不著昌哥兒。我的話,你記著麼?”曼娘不死心,又哭又說:“你還提她?!她在京城吃香喝辣,本不在意二郎的死活!只有我,只有我惦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見到了你……”侯爺不理她,撂下一句:“我說話算話,從此刻起,你休想再見昌哥兒一面。”然後扭頭離去。

曼娘又被關回屋裡,開始嚎哭著要見兒,大夫奉命來告訴她,說昌哥兒正用人參片吊著命,就在這幾了。曼娘不信,說侯爺要騙去她的兒,滿嘴詛咒叫罵,幾都不歇;罵累了,開始哀哀哭求,不停的哭,每天哭,哭得好像嗓冒血了,哭的滿院的人都快瘋了……

終於侯爺又得空回來了一趟,叫放出曼娘來見。

曼娘前面說了些什麼,謝昂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後,她瞪著血紅的眼睛,蓬頭散發,狀如瘋癲:“二郎,難道你真的對我沒有半分情義了麼?”她其實早已哭啞了,偏還捏著尖細嗓,彷彿在臺上唱戲般,拿腔作調,語意婉轉,配上砂石般嘶啞糙的聲音,竟如鬼魅般陰森——彼時西遼城裡懊熱不堪,可聽見那句話,謝昂還是不住打了個冷顫。

侯爺第一次對著曼娘出表情,那麼反,那麼倦怠,甚至帶了幾分匪夷所思:“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很早很早起,我就厭憎你了。”他嘆了口氣,“我是真的,對你早就沒情分了。為什麼無論我說多少遍,你總也不肯信。”莽了小半輩的謝昂,頭一回聽出這兩句話下的深深的無奈。

曼娘傻呆呆的像空了氣,只餘一具空殼,也不再哭鬧。幾後,昌哥兒過世,火化前,侯爺讓曼娘去看一眼。

公孫先生也是早識曼孃的,與旁人不同,他初見曼娘就十分厭惡,於是當場譏諷道:“這孩本就不甚健壯,還被你硬帶著千里奔波,忍飢挨餓,病又不得及時醫治,白白拖死了一條小命,都是你這好母親的功勞!”對著兒的屍首,曼娘痴痴笑著,忽然滿嘴胡說八道起來,半說半唱,又時哭時笑,旁人也聽不清楚,只知道她抱著兒屍首,直說要回家。

明蘭指尖微顫,午後溫暖的陽光似乎突然冰涼一片,好像小時聽聊齋裡的故事,妖異詭秘的鬼怪,從地底下溼的土壤,醞釀出可怖的陰冷。

她顫聲道:“曼娘,她……她瘋了……?”謝昂點點頭,忽想起隔著屏風主母瞧不見,趕緊出聲:“沒錯。公孫先生和幾位大夫也都這麼說。”說到這裡,他也是唏噓不已。

他是正經的良家出身,家有薄產。父親早亡後,寡母寵溺得厲害,縱得他每在市井中胡鬧,頑劣不堪。十五歲時闖下大禍,險險沒命,被顧廷燁救下後,開始老老實實的過,每扎馬步,吊磚塊,練習刀槍,還要寫字讀書——顧廷燁從不客氣,那陣他沒少捱揍,終長成了今叫寡母驕傲欣的謝昂。

顧廷燁於他,可謂半師半主,他既畏又敬。

當初他還暗暗羨慕過,想這位顧大哥就是有福氣,哪怕落江湖,也有紅顏知己相隨,可這一看來,卻是愈發心驚害怕——這哪是紅顏知己,簡直是命債主!

有件事,他誰也沒告訴。

那時有個羞澀的鄰家女孩,扎著紅豔豔的頭繩,模樣秀氣,暗中戀慕著顧廷燁,常來送些衣服鞋帽,車娘覺著她人不錯,既然顧廷燁死活不喜曼娘,便想等那趟買賣回來,把這姑娘說給他為妾,好常伺候。

曼娘得知此事後,沒半分不悅,反拼命善待那女孩,自責不討顧廷燁喜歡,把那女孩動當曼娘如親姐。某深夜,那女孩不知何故跑去一條僻靜巷,被五個惡徒欺侮了。

女孩次就投湖自盡了,紅的頭繩漂在水面上,良久才下去。

顧廷燁回來後,沒人提起這件事。

很久之後,謝昂才意外得知真相——是曼娘誆那女孩深夜出去的。

顧廷燁雖也混江湖,和眾兄弟同吃同睡,毫無架。可他的孤僻倨傲,他的譏諷自嘲,甚至某些不經意的細緻習慣,總無時不刻出他與眾不同的高貴出身。

眾兄弟從不敢隨意跟他打趣,造次。

謝昂更加不敢。

他想,反正顧廷燁也決意不要曼娘了,自己就別多嘴了,徒惹侯爺不快。只不知旁人是否曉得內情,反正那之後,車娘再不肯理曼娘。

嘆口氣,正要接著說,忽聽背後一陣悉的穩健腳步,他忙起身拱手:“侯爺回來啦。”胡笑著邁步進來,揮手挪開屏風,“放這勞什做甚?”然後坐到明蘭身邊,將下巴擱到她肩上,親暱道:“下午睡過沒?別是我走後,一直說到現在罷。”明蘭扯出笑:“小謝兄弟說故事的本事好,我聽得都入了。”

“哦,是麼?”胡渾似不在意。

謝昂覺額頭冷汗滴下,彷彿回到十幾歲時,又要捱揍了。

誰知,胡居然衝謝昂笑笑:“得了,你回去歇著吧,明兒咱們還得忙。”謝昂如臨大赦,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天氣漸熱,胡在外頭跑了一圈,早是渾身大汗,到淨房中匆匆澆了兩瓢溫水沖洗,換了身乾淨的白綾段中衣出來。

他摟著明蘭再坐回去,“老耿懼內的病更重了。從鄭家出來,我叫他來家裡吃杯茶,他死活不肯,跟有鬼在後頭攆似,死命打馬回家。”明蘭著他**的頭髮,“鄭家兩位姐姐可好?怕是累壞了罷。”胡擰了她一把,瞪眼道:“女眷的事我怎麼知道?!”又嘆,“可鄭大哥……唉……,足瘦了一大圈,聽說還嘔了血。”說到這裡,夫倆一齊唏噓鄭家的離奇際遇。

胡四處看了下,“兩個小呢?”

“團哥兒不肯睡覺,要找姐姐頑,叫崔媽媽抱去了。阿圓餓了,叫母抱去了。”胡皺眉道:“既餓了,為甚你不喂?”他還記得生長時,頭兩個月大都是明蘭喂的。

明蘭扭著帕,懊惱道:“這回,我沒吃的給阿圓。”胡摸著她微黃的髮梢,內疚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你沒好好休養。”明蘭嘆道:“是呀!誰家都有麻煩的親戚,可哪家也沒咱們弟這麼厲害的。比蓉姐兒的娘,也不遑多讓。”老公還不錯,可惜要捆綁銷售給你兩個死敵。

胡神一冷,又柔聲道:“適才,你們說到哪兒了?”明蘭猶豫了下,才道:“說到昌哥兒沒了,曼娘瘋了。”然後去看他的神

胡並無半分陰鬱或尷尬,泰然自若的坐到明蘭對面,執壺倒茶,先自飲一杯,才道:“其實到那地步,下頭也沒什麼可講的了。不過……”他抿了下,“我還是說說罷。”明蘭直了直身,表示洗耳恭聽。

“這回出門時久,反能靜下心來想些事。張老國公老笑話我,說我以前想少,現下又想多。可我不能不想。以前的我,做什麼都錯,說什麼都沒人信;願意信我,好好聽我說話的,只有曼娘……誰知,還都是演出來的。”胡自嘲一聲,將把玩的茶盞平平放下。

“曼娘是...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