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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買到。還有這鷹可是難得的海東青,雙翅如鐵,上百斤的黃羊也能一口叼起。”兩人邊行邊談,蕭遙逸口若懸河,雖然有點誇誇其談,卻絲毫不惹人討厭,就像孩子吹牛一樣,讓人覺得有種可喜的真誠。

程宗揚留心看著周圍的景物。建康是晉國都城,建康城卻與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整個建康並非一座完整的大城,而是由十餘座互不相連的小城組成。最大的當然是皇宮所在的臺城,臺城以南經過槐柳掩映的御道,出朱雀門後便是秦淮河。御道兩側官署林立,宰相府卻在城外單獨建了一座東府城。另外還有丹陽城、白下城、江乘城……星羅棋佈,就像宮城的衛星城,與城間的宅院一起,連成一片繁華都市。

建康毗鄰大江,水運極為發達,河港密如蛛網,便是海船也能直抵城中。晉國權貴的豪奢天下知名,街市繁華自不用說,就是普通行人也穿著鑲嵌珍珠的絲履,寬袍大袖,風度翩然。

“建康東西南北各有四十里,城中人口有二十八萬戶。稱得上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富甲一方。”蕭遙逸說這番話時,口氣中並沒有多少對自己所在這座城市的自豪,反而充滿了嘲諷。

程宗揚與蕭遙逸並轡而行,笑道:“蕭兄似乎不怎麼喜歡這裡?”

“建康鐘山龍盤,石頭虎踞,承平子過久了,把人都養成了廢物。”蕭遙逸舉起馬鞭,“前面那條渠就是青溪,從城北的玄武湖注入秦淮河。城中的酒囊飯袋大都住在青溪和溝。”正說著,一群貴族子弟從巷中出來,他們身著烏衣,大袖飄飄,人物俊雅不凡。只是半數都塗脂敷粉,不過出門幾步,身邊還要奴僕攙扶。

蕭遙逸踩著馬蹬站起身,大聲叫道:“飯桶!”那些貴族子弟大笑著回道:“小侯爺,天已晚還不早些回去,小心侯爺的鞭子!”蕭遙逸悻悻坐下,程宗揚道:“這些是什麼人?”一名隨從笑道:“那便是烏衣巷了。”

“烏衣巷?”程宗揚愕然道:“王謝家族的子弟?”蕭遙逸哼了一聲,“這些酒囊飯袋,白白生了一身好皮囊,“說著他壓低聲音,“難怪藝哥不屑與他們為伍!”程宗揚訝然舉目,蕭遙逸口氣雖然忿懣卻刻意收攏聲音,周圍隨從雖眾,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

蕭遙逸微微一笑,彼此會意,接著一揚馬鞭:“程兄,我與你試試馬匹的腳力!”一行人揚鞭疾行,人如虎馬如龍,踏破了青溪渠畔的夜

越往南行,人口越發稠密。此刻正是掌燈時分,街市上行人往來如織,若不是有四名護衛在前面開路,幾乎寸步難行。

蕭遙逸一抖韁繩,坐騎躍起,蛟龍般躍上河堤,衝向河灘。程宗揚騎術比他差了一百多倍,正猶豫要不要追上去,黑珍珠卻被引發了好勝的子,不等主人催動便抖擻鬃,追著蕭遙逸的白水駒越過河堤。

兩騎一前一後,不多時就奔出數里,將那些護衛、隨從遠遠甩開。眼前出現一條大河,月光下,青溪匯入河中,寬闊的河水鄰鄰閃動波光,不時有掛著彩燈的畫舫樓船從河中泛過,船槳在水中劃出道道靜謐的波痕。

蕭遙逸一直衝到河中才勒停馬匹,腳下幾乎觸到水面,回身笑道:“痛快!

痛快!程兄,這匹馬可比你的騎術高明。”南荒叢林茂密,馬匹馳騁不開,程宗揚還是第一次縱馬狂奔。他著氣拍了拍黑珍珠的頸子,“都是託它的福。若不是它跑得夠穩,我這會兒早摔下來七八次了。”蕭遙逸大笑著扔下韁繩,然後朝一艘迤邐行來的畫舫高聲道:“芝娘!”一個紅袖紅衫的麗人從舷窗探身出來,揚起絲帕笑道:“原來是小侯爺!快些靠岸。”蕭遙逸顯然是這艘畫舫的客,把韁繩扔給小廝,讓他在沙灘照看馬匹,自己和程宗揚一同踏上畫舫。

那個叫芝孃的麗人搖搖擺擺上來,笑道:“小侯爺,今有空來河上散心了。”蕭遙逸笑道:“兩不見,芝娘又水靈了。這是我的好友程公子,聽說你舟上的佳麗冠絕秦淮,特意前來拜訪。”

“小侯爺又替芝娘說了大話,若是程公子不滿意,說不定還拆了奴家的畫舫呢。”芝娘向程宗揚福了一福,抿嘴笑道:“程公子一表人才,難怪剛才燈花爆了兩爆,原來是應在小侯爺和程公子身上。”芝娘將兩人到舟上。畫舫分為兩層,上面一層是一個兩丈寬的通間,極為寬敞,四周雕樑畫楝、珠簾翠幕,雖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別有一番雅緻。

蕭遙逸嘻笑幾句,然後道:“我和程兄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先去備上好酒,整治幾樣緻的小菜,一會兒送上來,讓我和程兄把酒言歡。”芝娘一笑退下,把船樓留給他們兩人。

建康把椅子稱為胡,用的人還很少。畫舫裡臨窗擺著兩張小几,坐具是錦邊茵面的象牙席。蕭遙逸隨意地坐在茵席上,從袖中取出一柄灑金摺扇,輕輕蝙著,意態從容,舉止瀟灑。

程宗揚笑道:“小侯爺有意甩開隨從,想必是有話要說。”蕭遙逸舒了口氣,“程兄這麼明白,大家就能少說很多廢話了。”他合起摺扇,注視著程宗揚的眼睛,慢慢道:“那位姑娘,是嶽帥的後裔吧?”程宗揚沒有答是,也沒有答否,而是笑著反問道:“蕭兄怎麼看出來的?”蕭遙逸神黯然,“藝哥好幾年都沒有回過星月湖了,我們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可誰都沒有幫他……”他眼睛,勉強笑道:“那位姑娘身上有嶽帥的影子。藝哥到南荒是去找她的吧?”程宗揚笑著岔開話題:“我聽說貴派生意做得也不小。”蕭遙逸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程宗揚對自己的身份還有懷疑。

“程兄謹縝些是應該的。我們星月湖不是什麼幫會宗派,大家都是嶽帥身邊的人,嶽帥離開後不願分開,才聚在一起。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謝藝是我三哥,我排行第八。說實話,我們這些人裡,會做的生意沒幾個。只不過手下的兄弟都是軍士出身,能吃苦,所以才辦了船行和車馬行。另外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都喜歡蹴鞠,又在晴洲辦了家鞠社。”

“不是臨安的嗎?”

“你說七星社?”蕭遙逸苦笑道:“藝哥可能沒跟你說。由於嶽帥的死因,我們八兄弟分成兩派,二哥侯玄、七哥王韜,還有我認為嶽帥並沒有死,四哥斯明信、五哥盧景和六哥崔茂認定嶽帥已死,發誓要報復嶽帥的仇人。因為這樣,四哥和二哥鬧的不說話。藝哥在晴洲傷了心,才遠走臨安加入七星社。”程宗揚問道:“你認為嶽帥沒有死?”蕭遙逸眼神一瞬間變得鋒利無比,彷彿出鞘的利劍,決然道:“見到嶽帥遺體之前,我絕不信嶽帥已經過世!”蕭遙逸神情昂起來,“嶽帥生前已經沒有敵手!宋主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兒,嶽帥兵權在握,又立下大功,誰能撼動他的地位!宋主一封詔書,嶽帥就慨然赴死,以為嶽帥是傻的啊!我蕭遙逸絕對不信!”這個世界裡,嶽鵬舉的宿命之敵秦檜正在自己手下辦差,聽蕭遙逸的口氣,高宗還是個臭未乾的小兒,即使以宿命論,嶽帥也不該死。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也許嶽帥對那位宋主忠心耿耿呢?”

“忠心個!”蕭遙逸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嶽帥當初差點把宋主的母后收為姬妾,後來覺得名聲不好,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娶韋太后過門。”程宗揚又驚又笑,“還有這種事?那位韋太后答應嗎?”

“嶽帥決定的事,哪兒有她說話的分。不過嶽帥那段子有一半時間都在宮裡住。直到韋太后肚子大了才搬出來。”程宗揚心裡一震,“嶽帥還有個女兒?”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王哲託自己照料嶽帥的後人,原來以為只有月霜一個,現在不但多了個小紫,還蹦出來一個沒聽說過的女兒。月霜是想殺自己沒殺死,小紫是自己想上沒上成,這兩個已經夠自己頭痛的了,剩下這個鬼知道還會出什麼妖蛾子。

“可不是嘛。”蕭遙逸頹然道:“嶽帥三個女兒,一個被王哲王大將軍在軍中撫養,一位就是這個沒有名分的小公主,嶽帥死時她才三歲,可能宋主覺得臉上無光,把她藏起來,後來就沒有聽到她的消息。還有一個,我們剛剛才知道是在南荒。”

“藝哥離開星月湖的時候,罵我們可恥,讓嶽帥的子裔飄零四方,對不起嶽帥,罵的一點都沒錯。可王哲執意不給,我們也沒辦扶。韋太后生的又不知下落--我們也不是什麼都沒幹,我和五哥還去找過韋太后,可一問她就哭,我們總不好對嶽帥的女人動刑吧。最後這個……”蕭遙逸說著忽然離席,對程宗揚深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道:“這可不敢當。能在南荒找到小紫都是謝藝的功勞,跟我沒什麼關係。”

“程兄客氣了。我是謝公子的人品,“蕭遙逸嘆道:“嶽帥這個女兒美貌絕倫,程兄卻能相守以禮,小紫姑娘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吧?程兄如此光風霽月,令小弟佩服得五禮投地。”程宗揚眼圈差點紅了,蕭遙逸如果不提,他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高尚。這事不是自己夠君子,實在是小紫太狡猾……

程宗揚抹了抹眼睛,大度地說道:“這一路確實是千辛萬苦,不過都是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蕭遙逸笑著擠擠眼睛:“程兄這一路和尚當得夠辛苦,今晚定要讓程兄好好樂上一樂。芝娘。”芝娘在下面嬌滴滴應了一聲。”小侯爺,酒菜來了。”小婢捧著酒菜上來,放在案上。

蕭遙逸道:“這種小盞如何盡興?換大盞來!”不多時,小婢送來大盞。蕭遙逸屏開小婢,親手給程宗揚斟酒,一邊笑道:“芝孃的畫舫在秦淮河只能算平常,達官貴人去的畫舫都是三五層高的樓船,我不慣裡面那些娼拿矯作態,寫寫詩彈個曲就用一晚上,花了上百銀銖,連手都碰不著,還自稱風雅。我當不得那種冤大頭,還是在這裡自在!”這位小侯爺果然是個趣人,程宗揚不由撫掌大笑。

蕭遙逸扯開衣領,豪氣萬丈地說道:“程兄,今晚我們不醉無歸!”程宗揚也不推辭。他拿起酒盞,目光從蕭遙逸頸中掃過,不由一頓。

蕭遙逸脖頸上刺著“有種“兩個字,上午自己只看到蕭遙逸的側頸,這會兒才發現“有種“後面還有幾個字,連起來是一句話:“有種朝這兒砍“!

那幾個字書法不算上佳,但寫得飛揚跋扈、狂氣十足,“砍“字最後一筆還被勾畫成一把滴血快刀的形狀。配上那句話的口氣,很有種兵痞的無賴風采,與蕭遙逸這種公子哥的風之態反差極大。

程宗揚一見之下,不住放聲大笑,指著蕭遙逸的脖頸道:“蕭兄怎麼想刺上這句話?”蕭遙逸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脖頸,“我到星月湖那年才十歲,嶽帥讓我住在他貼身衛士的營帳裡。那天我一進去,就看到六七個老兵正在玩一種紙片,他們都赤上身,脖頸、胳膊、大腿、後背都帶著刺青,嘴裡罵罵咧咧全是話。有個臉陰沉的漢子打輸了,二話不說,拿刀就在胳膊上劃了一道,鮮血淋漓,可真把我給嚇住了。”

“我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不小心放了個,被個大胖子狠瞪一眼,差點嚇得我褲子。後來一個豪的漢子過來,問我是不是蕭遙逸,我說是,他說他叫孟非卿,是這群人的老大。”

“孟老大跟我說,這些人都是嶽帥軍中的好漢,我這樣白白淨淨像個丫頭片子可不行。我說那怎麼辦?他說你也刺個青吧。有個肩膀上刺著骷髏頭的漢子就過來,說他叫謝藝,皇圖天策出身,軍裡就數他字寫得好,連嶽帥也比不過他,然後替我寫了這句話,讓人替我刺到脖子上。”

“不對啊,“程宗揚道:“謝藝身上沒什麼刺青啊?”

“可不是嘛!”蕭遙逸眼圈一紅,委屈地說:“等我刺完,那幫傢伙都哈哈大笑。原來他們聽說我是個公子哥,故意擺出陣勢來嚇我。他們身上的刺青全是假的,都是拿墨寫上去的。那個大胖子是侯玄,臉陰沉的漢子是斯明信,他劃那一刀也是假的,的是雞血。結果八個人裡就我有刺青。”程宗揚大笑道:“謝藝也會捉人?”蕭遙逸悻悻道:“他還說自已字好,其實字最好的是七哥王韜,他們太原王氏書法是家傳的,真讓他寫這個六個字,起碼值六百銀銖,我也不用哭了。後來我找個機會,趁晚上把他們有鬍子的全剪了,沒鬍子的畫了個鬚子。本來我還想給藝哥打個耳戴上耳環,結果被他發現了,捱了他一頓打,我就往他被子裡了一窩老鼠。”蕭遙逸說起自已的惡作劇,不得意非凡。漸漸的,他聲音低沉下來,程宗揚知道他想起謝藝,心中傷,便拿起酒盞向蕭遙逸一敬,一飲而盡。

這時他已經不再懷疑蕭遙逸的身份,只不過……”蕭兄十歲就到了嶽帥的大營,這年齡真夠小的。”

“還不是因為我爹,“蕭遙逸抱怨道:“老頭兒怕我在家裡跟那些人一樣學成廢物,哄我說有個姓岳的,那裡好玩,才把我騙過去。”程宗揚想起遇到的王謝子弟,“是那些塗脂抹粉的傢伙?”

“可不是嘛。那幫子弟大都是些飯桶,行動脂粉不離手,還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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