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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是哪位鉅商的親屬。

程宗揚跳下馬,笑道:“雲老哥,恭喜發財。”雲蒼峰挽住程宗揚的手,連聲道:“託福託福,程小哥快請!”程宗揚知道這是雲蒼峰在眾人面前給自己面子,能得到雲三爺的認可,將來自己的商號在建康便有了立足之地。

雲蒼峰拉著程宗揚,一邊招呼道:“秦兄、吳兄,請!”程宗揚對秦檜和吳三桂多少有些戒心,平常很少帶他們出門辦事。但這一趟情況特殊,如果真被雲丹琉認出來,在席間大打出手,自己身邊多兩個高手,逃起來也安全些。

“雲老哥好生保密,如果不是小侯爺說起,我還不知道是老哥家裡的船隊回來了。”雲蒼峰一邊走一邊向賓客們打招呼,一邊低笑道:“這點小事,何必讓你分心呢。”

“不小了吧,十二艘大海船,這次雲老哥肯定能賺個盆滿缽滿。”雲蒼峰笑著提高聲音:“程小哥若是有意,不妨也湊了船隻出海。就怕這幾條海船,小哥不放在眼裡,”此言一出,果然就有人過來寒暄,“雲三爺,恭喜恭喜。”

“王大掌櫃客氣。”

“雲三爺發財,就是咱們建康人發財。我們這些小號都指著雲家過活,雲家生意越大,咱們賺得越多。這本帳我老王可算得清楚。”王掌櫃說笑幾句,然後道:“這位公子倒有些眼生……”雲蒼峰拉起程宗揚的手:“這是程家的少主人。程家一向在南方做生意,雖然在建康名頭不響,身家卻是不凡。”雲蒼峰有意借這個機會替程宗揚在建康揚名,他一片好意,但怎知程宗揚心裡有鬼,這趟來只求越低調越好。眼看過來寒暄的賓客越來越多,程宗揚臉上堆笑,暗中卻扯了雲蒼峰的袖子。

雲蒼峰心下會意,談笑幾句便領著程宗揚進了大門。

雲蒼峰走進側院,低聲道:“有什麼不妥嗎?”程宗揚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的病還沒全好,這會兒只覺得頭暈眼花,不如先回去吧。”

“這怎麼成?”雲蒼峰道:“我專門給小哥安排座席,在內宅的海蜃樓。席間有琅琊王家的駙馬爺王處仲、陳郡謝家的謝萬石、金谷石家的少主石超、舞都侯張侯爺,還有穎川庾家、陳郡袁家、河家柳家、譙國桓家的貴客。至於你認識的小侯爺當然也在座。這幾家都是建康有數的世家,小哥若要做珠寶珍玩的生意,這可是個親近的機會。”程宗揚聽到這串名字更是頭大如鬥,正在找藉口推託,忽然聽到一聲長笑:“程兄!”蕭遙逸一身華服,頭上戴著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執褲子弟一樣讓兩個侍女扶著,一臉賴皮地正朝自己招手。

程宗揚只好過去,苦笑道:“小侯爺,你倒來得早。”雲蒼峰客氣地向蕭遙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揚身後,吳三桂一雙鷹眼戒備地看著四周,秦檜則踏前一步含笑施禮:“小侯爺。”

“免了吧。”蕭遙逸道:“怎麼來雲家赴宴還帶著護衛?你也太小心了。”我防的不是別人,就是雲家大小姐。可惜這話不好明說,程宗揚笑道:“我帶會之和長伯來見見世面。”蕭遙逸擠了擠眼,小聲笑道:“你怎麼不把那個俏婢帶來呢?這些飯桶就喜歡炫財鬥富。剛才我還聽說,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換了個美婢,得意之極。你那個俏婢一來,把他們都給震了。”程宗揚笑咪咪道:“你要覺得她出頭面合適,我是無所謂。”蕭遙逸頹然道:“當我沒說好了。”蕭遙逸揮開侍女,與程宗揚並肩走到樓旁的花園中,看似從容地說道:“筵後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經到了?”蕭遙逸點了點頭,“這樓裡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參加筵席。”正說著,一個華服男子帶著僕役走入院中,遠遠看了蕭遙逸一眼,便昂首闊步踏入海蜃樓。接著又進來一個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兒,他身後帶著數名護衛,旁邊簇擁著十餘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著十幾丈,一股脂粉的濃香便撲面而來。

“剛才那個不就沒帶侍女?”

“廢話。他是駙馬,總不好帶著侍女招搖過市吧。”蕭遙逸道:“王處仲,琅琊王家的。是個人才。”

“你那個七哥王韜和他是一家的?”蕭遙逸知道他對這些貴族世家譜系不甚清楚,解釋道:“王謝雖然並稱,但王氏其實是兩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門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說著蕭遙逸指了指那個肥胖的年輕人,低笑道:“那個門第就差遠了,金谷石家雖然富可敵國,但沒出過什麼高官。他家的金谷園號稱建康第一華園。碰上王家這位駙馬爺,有好戲看了。”一個男子從樓上傾出半個身子,叫道:“蕭哥兒!怎麼跑到那邊去了?我正跟你說,過兩我們去西山獵怎麼樣?一起去試試你的海東青!”程宗揚認出那是舞都侯張少煌,蕭遙逸還沒有開口,金谷石家的石超便鼓掌笑道:“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彈弓,正愁沒地方用呢。”張少煌和他也不拘禮:“什麼彈弓?”那胖子一揮手,後面一名護衛急跑兩步,打開隨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燦燦的彈弓,挾上彈丸遞給少主人。

那彈弓用金絲擰成,通體金光耀目,用的彈丸更是一顆龍眼大的明珠,貴重無比。石超擺好架勢,使力拉開彈弓,眯著眼朝著一個捧酒的小丫鬢打去。

蕭遙逸不動聲,程宗揚眉頭卻挑了挑。石超力氣並不大,打到頭上頂多腫一塊,可他瞄的卻是那小丫鬢的眼睛,這一彈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殘疾。

彈丸飛出,眼看那小丫鬢嚇得花容失,忽然人影一閃,吳三桂一把撈住用作彈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彈去。他這一指力道與那公子哥兒不啻雲泥之別,明珠帶出的風聲又勁又急,一旦擊中,程宗揚敢保證能在石超額頭上打個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身後的護衛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只看著那顆明珠帶著銳響破空而至。

程宗揚心叫:好嘛,這傢伙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病真是生到骨子裡了。這一彈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夥就可以收拾收拾離開建康繼續逃命了。

電光火石間,秦檜長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緊,化去珠上的力道,動作如行雲水,不帶半點菸火氣。他從容抬手,把明珠遞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彈技。這顆明珠價值不菲,還請公子收好。”石超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反怒道:“多事!”蕭遙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我在這兒站著,你就當著我的面罵人?”吳三桂臉頰動一下,程宗揚連忙道:“那傢伙不是這個意思。長伯,別往心裡去。”蕭遙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風侯爺,正人君子視之荒唐,這幫執褲子弟卻一個個與他臭味相投。無論鬥犬走馬還是吃喝嫖賭,蕭遙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雖然年紀不大,在這幫人中威信卻不小。這時橫眉豎眼地一番教訓,石超連嘴都不敢還,臉上的肥抖了抖,委屈地說:“我又沒罵人……”蕭遙逸用摺扇在石超頭上拍了一記:“就你這破彈弓還有臉拿出來現眼!金子是軟的,擰成彈弓能用嗎?還拿珠子當彈丸,你怎麼不用魚眼呢?”石超對著蕭遙逸一點脾氣都沒有,陪笑道:“蕭哥別生氣,這珠子就給他,當我賠禮,成不成?”

“不敢。”秦檜臉上笑容不改,“這樣的珠子鄙主人車載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費。”說著手一翻,將那顆明珠丟進護衛的彈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沒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裡,只纏著蕭遙逸道:“蕭哥、小侯爺!你們打獵帶我一塊兒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獵物我一隻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銀銖當彩頭,行不行?”蕭遙逸用摺扇頂住下巴,俊目微轉:“程兄,你看呢?”宮裡鬧鬼,商號開門,星月湖的人要見面,家裡還放著個卓美人兒,哪兒有時間去打獵?

程宗揚敷衍道:“也好。”石超大喜過望:“多謝多謝!這位是程兄?咱們初次見面,往後可要多親近親近!”第五章清談小紫對赴宴毫無興趣。她自小在碧鱸灣長大,海中異寶見得多了。雲家的遠洋艦隊怎比得上捉卓雲君有趣!

小紫塗上厚粉、貼上黑痣,然後用布帕包住秀髮,打扮成婦人的樣子,推門進入內室。

室內光線全被遮住,空氣中有股發黴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讓小紫想起鬼王峒的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著油燈卻沒有點亮。以她的眼力,這樣的黑暗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道姑青的絲袍已經襤褸不堪。小紫輕蔑地一笑,這個女人太不知好歹,那個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個大笨瓜一口。這麼好的玩具,不好好調教一番,可太對不起她了。

卓雲君在暗室已經被囚兩天多,在她的覺裡,也許是五天甚至更長時間。

幾天來,小紫用戲譴的心情看著這個曾經驕傲的女子陷入絕望,最初的矜持被一點一點打碎。那模樣像極了碧鱸灣那些耀武揚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堅殼就軟弱不堪。

黑暗中,卓雲君的姿勢顯得很奇怪,她身體俯臥,頭頸卻微微抬起,彷彿懸在半空。

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雲君的肩膀。只見她臉慘白,雙目緊閉,兩手軟綿綿垂在地上,本來縛在手腕的麻繩,此時卻懸在頸中。

海蜃樓只有兩層,樓面卻極為寬闊。樓上堂內整整齊齊擺著十幾張三尺寬、一尺闊的漆幾,幾後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鋪著白的藤席。

雲家出面相陪的是一箇中年男子,左側第一席是駙馬王處仲,在他對面是一個年輕公子,往下是張少煌。蕭遙逸坐在左側第五席,程宗揚緊鄰著他坐在第六席,對面是那個胖子石超。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講究,王處仲對面的多半就是謝家的人。張少煌雖然是晉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謝兩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雖然有錢,但在這些貴族世家中依舊排不上號,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對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個席位。

席間幾位賓客正在高聲談。王處仲對面的年輕人拿著一柄奇特的扇,柄部是白玉雕成,扇體則是茸茸的動物尾巴編成,底部平圓,前端狹長,頂端一長尾毫雪白而柔軟。

他朗聲說道:“才、一同!品高潔,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眾,品自高。”

“非也!”坐在他下首的一個世家子弟高聲道:“才、各異!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拿著扇的年輕人把扇向前一揮,扇尖充滿彈的白毫一陣搖盪:“才能由何而來?聰明天授,博學自成。《易經》雲:'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才、名稱雖異,無非順應天道而已。無德之才,何以稱才!”

“非也。”另有人道:“才、相合!人先天受氣不一,秉賦天各異,所以有賢愚善惡之別。雖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萬石所謂君子自強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相合。”持扇的年輕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無德,於世人無善,其才不足以稱才。是以才、一同!二程宗揚看了看旁邊的蕭遙逸,蕭遙逸朝他翻了個白眼:“謝飯桶又在大放厥辭了。”

“謝家的?”

“謝萬石。”蕭遙逸氣哼哼道:“藝哥的從弟。要不是看在藝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的嘴了。”

“他拿什麼東西?”

“玉柄塵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編成,本來是領兵作戰用的。這幫飯桶說什麼--毫際起風,清談時也拿來亂用。”蕭遙逸不屑地說道:“這幫傢伙清談成,不管什麼場合都要清談一番。瞧著吧,後面還有的說呢。”

“才、相離!”又有人道:“才能雖自天授,不學不足以成才。品雖自已天成,不琢不足以成德。《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三省其身,為友為學。

若才一同,何雲三省?故才、相離!”謝萬石還要再辯,上首那個雲家的中年人朗笑道:“諸君言辭犀利,新意迭出,讓人慾罷不能。今小女自海外歸來,帶回幾件有趣的東西,不如拿來給諸君助興。”他起身拍了拍手,堂側琴瑟樂聲傳來,接著幾名僕役用漆盤抬上兩株五尺多高的珊瑚樹。

綿延兩千多公里的珊瑚礁程宗揚曾見過,自然不會把珊瑚當成了不起的寶貝。

可這兩株珊瑚樹顏赤紅,表面佈滿細小的金星,被陽光一照,通體寶光動,連程宗揚也不稱奇。

秦檜悄悄遞來一張紙,上面按席次寫著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揚暗贊這傢伙辦事有一手,短短時間就打聽清楚。

雲家的席位寫著雲棲峰的名字,旁邊註明是雲家老五,也是唯一一個有官職在身的雲家人。他這會兒正和眾人一邊觀賞遠洋異寶,一邊滿面風地說笑。

眾人談雖然被他打斷,但云棲峰話的時機恰到好處,眾人都盡抒已見,又沒有誰落在下風,若有些許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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