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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雲家有什麼難言之隱,生怕被人知道有個妹妹身染重病,連對自己也隱瞞不說。恐怕雲如瑤生下來就沒離開這處院子。

雲如瑤抬起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程宗揚道:“我是你三哥的朋友,陪人來談生意,想起昨天的事,專門來看看你。”

“談什麼生意?”

“算是銅器吧。”程宗揚隨口說了幾句,雲如瑤靜靜聽完,問道:“我可以看看嗎?”程宗揚把揹包遞過去,少女拉了幾下,想了想道:“你算錯了。”

“什麼?”

“銅器坊的鏈牙做不了這麼小,每顆鏈牙做下來大概寬三庫、長八壓,一斤銅料分量約為三合,製成鏈牙約長七尺四寸。如果鏈牙做得更大,長度會更短一些。”雲如瑤輕輕道:“你應該按重量計價才公平的。”合是六朝使用的容積單位,約等於五十分之一升。自己只是大概估計一斤銅料能做二十尺,五千斤等於十萬尺,一年能拿兩百萬銅銖。雲如瑤卻對銅料的容積、銅器坊的製作水準如數家珍,按照她計算的結果,自己的收入銳減三分之二,一年能拿到三百多金銖的收入就不錯了。

“雲三哥竟然玩這一手來陰我?”雲如瑤小聲道:“三哥哥並沒有算計你。鏈牙都是以澆鑄法鑄成,大小雖然不同,但製作所費時間相差不大。蕭公子原本計算一年耗銅五千斤,制十萬尺。

仍以十萬尺計,耗銅就不是五千斤,而是一萬三千六百斤。前五千斤可制三萬七千尺,收入七十四萬銅銖;後面八千六百斤可制六萬三千尺,以每尺三十銅銖計價得一百八十九萬銀銖,合計為二百六十三萬,算下來每年還多拿三成有餘。我想,五千斤之後另外計價這一條是三哥哥添上的吧?”程宗揚驚訝地看著她,這一串計算中牽涉到銅料密度、體積的換算,從鏈牙的體積推算出尺寸,再據銅器坊的生產能力得出產量,最後分別計價,算出最終收入,讓自己來算,就是拿著計算機、列好公式,至少也要十分鐘。沒想到這個病懨懨的少女卻有著電子計算機的心算能力,上百萬的數字隨口道來,沒有半點遲滯。

程宗揚呼了口氣。”你說得沒錯。那一條是雲三哥主動說的。哈,你是不是學過速算的方法?能算這麼快。”

“沒有。”雲如瑤小聲道:“我只是無聊時拿書來看,那些僕婦不識字,有時拿來的是帳本,我也只好一條一條讀下去,慢慢就會算了。”原來是這樣……這也夠天才了。讓自己看帳本大概只會睡著。

雲如瑤眼睛一亮:“你好像讀過很多書?”

“……讀過一點。”

“能給我講講嗎?”

“嗯……”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有三個人,一個白臉的,一個紅臉的,一個黑臉的,三人一個頭磕在地上,從此成為兄弟……”

“是桃園三結義嗎?”

“你看過?哦,後面是三兄弟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保護唐僧西天取經。”雲如瑤綻出一個笑容:“不對,那是西遊。”程宗揚笑道:“你都看過,我還講什麼?”

“說個我沒看過的好嗎?”一時半刻從哪兒給她找故事?揚臉想了半晌,程宗揚發現只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看的一部小說記得還清楚,內容也長。至於合不合適……講個簡版的好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從前有一個人,叫約翰法雷爾……”

…他一刀把自己的好朋友幹掉,然後淚轉過身。”雲如瑤駭然笑道:“他是個壞人啊。”

“不能說很壞吧,就是有一點點好……哦無恥。”

“後來呢?”

“他殺了那個叫巴比的朋友,然後去向公主謝罪……哎呀!時間不早了,雲三哥還等著我去籤文契。”程宗揚急忙站起來跳下樓梯。一回頭,只見雲如瑤潔白如雪的面孔掩在狐裘間,角帶著一絲笑意,靜靜看著他輕聲道:“你還會來看我嗎?”程宗揚只是想看她昨天昏厥後恢復得怎麼樣,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自己不好沒事就溜過來看她。不過程宗揚這會兒不假思索就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只要你不覺得我討厭就行!”

“謝謝你,蕭公子。”好吧,黑鍋就讓那小子背到底吧。程宗揚搖了搖手,飛也似的離開小樓。

第五章銷金“啪!”雙掌相擊。

程宗揚與雲蒼峰簽下文契,然後擊掌為約。旁邊的雲棲峰笑容滿面,叫道:“取酒來!今大家一醉方休!”雲蒼峰笑著挽起程宗揚:“我在南荒便與程小哥約好,要請他到建康的銷金窟一遊。改等六弟回來再請程小哥來赴家宴。”雲棲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費心了。”吳三桂在前院等候,見程宗揚出來立刻牽馬過來。接到蕭遙逸的警告,程宗揚出門也小心起來,出門時秦吳二人總有一個跟在身旁。程宗揚向吳三桂打了手勢讓他跟著,然後和雲蒼峰一同上了馬車。

“小哥方才走到哪裡去了?”雲蒼峰道:“我和老五讓人找了幾趟,也未找到。”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看到院後的假山有趣,一時忘了回來。對了,雲老哥,五原城那邊可有消息?”在白龍江口與祁遠分手,程宗揚越想越放心不下,委託雲蒼峰派人到五原城打聽消息。萬一蘇姐己那妖婦翻臉無情,無論如何也要把祁遠救出來。

“小哥不用心急,今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就有消息了。不過我聽說那位蘇掌櫃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一筆生意,說五原城白湖商館的蘇掌櫃有意在秦淮河畔購置樓宇,把她的醉月樓開到建康來。”程宗揚摸了摸頸後的烙印。”雲老哥,不瞞你說,我跟那妖婦有點過節。她既然敢來,能不能設個圈套讓那妖婦賠上一大筆錢,血本無歸?”以雲家的勢力,要設個圈套輕而易舉,雲蒼峰卻搖了搖頭。”我們雲氏以義利為本,這種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著雲氏的旗號去做。”程宗揚嘆了口氣,“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咦,雲老哥,咱們是去哪兒?”雲蒼峰笑道:“當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銷金窟,金錢豹!”程宗揚一口水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面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樓宇,雖然僅有三層,高度卻超過六丈,後面更有一座飛簷斗拱的樓堂高出其上,兩座樓相隔十幾丈,在空中以飛架的複道相連,緊臨著秦淮河,氣勢恢宏。

門前一塊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體雕刻著“金錢豹“三個字,字中填著硃砂。

剛臨,石旁一串碩大的燈籠點得通明,石上字跡被燈籠照映,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兩名小廝奔出來先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等雲蒼峰踩著他們背脊下車,才爬起來笑道:“雲三爺!有段子沒來了!”程宗揚不習慣把人當成下馬石,直接跳了下來,另一個小廝讚道:“公子爺好身手!連軍中的將爺也被公子爺比下去了。”雲蒼峰隨手掏出一把銅銖丟給他們:“章老闆呢?”兩個小廝撿起銖錢,眉開眼笑地說道:“章老闆不知道是三爺來,不然早出來接了。兩位爺,裡邊請!”樓內立著一道金漆屏風,上面用翠玉、瑪瑙、珍珠鑲嵌成花鳥圖案,兩角各懸著一串蓮花燈,燈盞都用白玉雕成,燈光一映,整座屏風金碧輝煌。屏風後是一條走廊,十幾名花枝招展的美林立兩旁,嬌聲道:“兩位爺,請進。”樓內是一座大廳,六十四巨柱撐起的空間寬敞無比。大廳四周擺著數十張桌子,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上放著一張黑漆棋喉,上面用金絲嵌有宮一樣的紋路,中部鑲著四顆圓形的翠玉,構成一個正方形。

程宗揚好奇地看過去,只見棋盤兩邊放著六紅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較大。棋盤一側是六細竹管,竹管一剖為二,一邊平整,一邊呈弧面,外塗黑漆,凹槽內灌了銀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搖著。對面的大漢緊盯他的手勢,旁邊圍觀眾人高聲叫道:“貴彩!貴彩!”片刻後,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轉了幾下,最後停下來時全部是銀槽朝上。圍觀眾人神情越發動,齊聲叫道:“殺梟!殺梟!”文士志滿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連走了六步,最後一步將那名漢子的大子入死角。眾人歡呼聲中,那漢子冷哼一聲,將一堆銀銖推到文士面前。

雲蒼峰笑道:“這是六博之戲。大子稱梟,小子稱散,竹管稱箸。每一擲都有貴彩與雜彩之分,雙方以箸數行子,先殺梟者為勝。這漢子不過輸了二十餘枚銀銖,不算多。”原來這裡還兼營賭場。程宗揚環顧四周,周圍數十張桌子各有不同賭局。棋枰繪著關、坑、塹標記,用五木投擲、六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長方形,繪著門梁,雙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擲骰行棋的雙陸;略似象棋,擲骰行馬的打馬;以六枚骰子同擲,同辨輸贏的投瓊;用銅銖四門押寶的攤戲;拿銅銖投擲賭戲的關撲,甚至還有自己見過的牌九,五花八門、琳琅滿目。這會兒天還未全黑,大半賭桌都聚滿人,一個個吆五喝六,氣氛熱烈。

程宗揚笑道:“賭博還有這麼多花樣。”

“賭博之戲向來而不絕。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搏蒲之戲。”雲蒼峰指點道:“這裡都是博戲,樓外院中還有一處,是各種鬥戲:鬥雞、鬥鴨、鬥犬、鬥蟋蟀……不一而足。”程宗揚回頭道:“長伯,你不是喜歡鬥鵪鶉嗎?不去瞧瞧?”吳三桂手,尷尬地一笑。程宗揚大笑著掏出錢袋:“這些銀銖你拿去吧。先說好,這是你預支的工錢,往後兩個月你就沒錢可拿了。”吳三桂卻道:“會之今沒來,屬下要守護公子,改再來鬥戲。”

“有云老哥在,還能有什麼事?你儘管去,只要別輸光就行。”雲蒼峰知道兩人不是尋常隨從,也笑著勸說,但吳三桂執意不肯,程宗揚只好作罷。

一個胖子像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下來,遠遠抱拳拱手嚷道:“雲三爺!多不見,又發福了!”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無處不肥,一笑五官便擠成一團,幾乎看不見眼睛,胖得讓程宗揚都覺得稀奇。石超與他一比都是個俊俏的後生。

“章老闆。”雲蒼峰抱拳行禮,接著挽起程宗揚笑道:“我是陪程公子來散心,程公子初次來建康,今可要見識見識你這銷金窟。”章瑜翹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讓雲三爺親自作陪,程公子這面子大了!只怕小店簡陋,入不了程公子的法眼。”章老闆諂笑著壓低聲音,“今小店新來幾個絕女子,程公子要不嫌棄,便請樓上坐。”幾人談笑風聲地上樓,一名小廝過來低語幾句,章老闆臉上肥顫了幾顫,為難地對雲蒼峰說道:“雲三爺,外面又來了幾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幾句,一會兒過來給三爺陪罪。”

“章老闆不用客氣。”章老闆匆忙離開,雲蒼峰低聲笑道:“這胖子叫章瑜,綽號八爪章魚。金錢豹是章家家傳的生意,到他已經是第三代,在他手裡生意越做越大,現在已經是秦淮河當仁不讓的龍頭。尤其是他開的金枝會館,尋常達客貴人也難得一進,往來的都是六朝的王侯鉅富。”二樓廳內正在表演歌舞,雲蒼峰毫不停留,領著程宗揚直上三樓,然後跨過連接兩樓的複道,飛橋帷幕垂下,頓時將前樓的喧囂隔在身後。

那座飛橋位於兩樓之間,宛如一道飛虹懸空架起。橋廊遍飾彩繪,雕著龍飛鳳舞的圖案。憑欄而立,右側的秦淮河與左側的建康城盡收眼底,對岸的長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鱗次櫛比、人煙稠密。河面上掛著花燈的畫舫往來如蟻,一派繁華景象。

“這座銷金窟進斗金毫不誇張。一般客人來此一趟至少要花費二十個銀銖。

多的上千銀銖也能一夜揮霍乾淨。”一千銀銖就是十萬錢,相當於平常人家兩三年的收入。這銷金窟可謂名副其實。

“我看著那邊樓上有個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會館?”

“金枝會館不在此處。那邊管得更嚴,要入得會館的人必須有人推薦,每年繳納數千銀銖的會費方可入內。”程宗揚大出意料。竟然還搞會員制,看不出八爪肥章魚這麼有頭腦。

說話間,一陣喧譁聲從身後傳來。

“爺這張弓怎麼樣!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爺一箭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哈哈,三層犀甲,一箭個對穿!誰見過這麼強的弓耶!這不是程兄嗎?程兄!程兄!”程宗揚轉過身,笑道:“張侯爺。”張少煌甩開眾人,大步過來,只朝雲蒼峰打個招呼,便一把拉住程宗揚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攏。

程宗揚忍不住道:“張侯爺今天也有心情來這裡逛逛?”張少煌得了那張龍雕弓,立刻拉著城中的世家子弟去比試。龍筋製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響,張少煌知道自已的力氣頂多能三十來步,不敢離靶太遠,誰知這一箭出不但倒靶子,還透三層犀甲。

張少煌這一手一兄出來頓時技驚四座,讓他贏了一個大大的彩頭,臉上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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