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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清閒下來,這會兒正和程宗揚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聽到蕭五的稟報,程宗揚跳起來,連外衣都顧不得穿就奔了出去。

除了祁遠和吳戰威,就屬雲蒼峰與自己情最深。見到雲蒼峰悉的身影,程宗揚大喜過望,“雲老哥!才給你發信,這麼快就到了!”雲蒼峰笑道:“我正往江州而來,在路上接到的信。”程宗揚大笑道:“難怪老哥如此迅捷!小弟盤弓待發,就等老哥了!”雲蒼峰嘆道:“當程小哥和紫姑娘突然失去音訊,老夫擔憂不少時候。幸好揚州商號傳來消息,才知道小哥是往晴州去了。”程宗揚笑道:“可惜這趟去晴州,與雲六爺失之臂。”雲蒼峰道:“六弟對你也留心已久,遲早有見面的機會。”兩人在門口說了半晌,程宗揚才想起來道:“老哥一路辛苦,快請進!”

“一路坐船,倒沒什麼辛苦的。”雲蒼峰迴頭道:“此番與會之同行,路上頗不寂寞。”後面那名相貌儒雅的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會之見過公子。”程宗揚笑道:“會之和雲老哥同船而來,這一路沒少聒噪雲老哥吧?那批貨呢?”秦檜笑道:“幸不辱命。已經著人送到庫中存放。”雲蒼峰道:“江州之戰在際,小哥怎麼想到運來一批煙花?”程宗揚拉著雲蒼峰,邊走邊道:“本來是想做點新鮮東西,現在無心柳,倒要派上大用場了。”兩人一別數月,彼此都有不少事情要談,祁遠也出來,幾人一番寒暄,好不容易說完建康的幾處作坊,臨江樓的工期,銅器坊的生意如何,雲蒼峰便直入主題,“小哥信中說的糧食生意,不知有何計較?”

“簡單的說,就是賤買高賣,讓宋國大大的出一把血。”程宗揚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劃出地形,“以宋國的沅水為界,在沅水以西,領近晉國的州郡大量收購糧食,一個月內收盡市面的餘糧,迫使宋國只能從他處調運,供給前線。同時控制晴州糧食的輸入,在兩個月之內,讓宋國糧價漲到每石一貫以上,最高三貫。”

“這個價錢可不低。”

“我現在擔心的有兩點,”程宗揚坦白地說道:“一個是宋國今年秋季的收成,市面究竟有多少餘糧,其次是如何杜絕晴州的糧商往宋國輸糧。”秦檜在旁說道:“宋國實行方田均稅法,秋糧減產將近一成。市面餘糧並不多。”

“但我聽說今秋宋國的糧價跌到一百六十銅銖一石?”祁遠道:“這個我知道,宋國官府規定,繳稅須用銖錢。每到秋收,各地商號都藉機壓低糧價,從農戶手中盤剝餘糧。”秦檜因為從晴州押運一批煙花,為安全起見,走水路先到建康才轉來江州,沿途對宋國的情形頗有知聞,當下說道:“祁兄說的不錯,農戶為了完稅,變賣糧食以外,還不得不從富家手中借貸。如今一半的農家都有負債,手中的餘糧更寥寥無幾。不過宋國境內多有義倉,雖然是陳糧,大致還能撐過今冬明。”三人談時,雲蒼峰一直在沉,良久開口道:“那便是筠州了。”程宗揚回過頭,“筠州?”雲蒼峰在桌上的地形圖上點了點,“宋國沅水以西的大州無非是筠州。只要能把持筠州的糧食易,沅水以西就無糧可濟。”雲蒼峰緩緩道:“雲氏在筠州有家商號,不過是做的布匹生意,對外也沒有打出雲氏的牌子。”程宗揚明白過來,像雲氏這樣的大商家,在各處都布有明暗商號,筠州這家布行,就是他們安置的暗樁了。

“那就先從筠州做起!”程宗揚笑道:“我來盤,將來的利潤五五分成,雲老哥,你看怎麼樣?”雲蒼峰笑道:“好說,好說!有什麼要老哥幫忙的,儘管開口。”程宗揚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動用一筆款項。差不多要八十萬金銖吧。”祁遠張大嘴巴,然後才叫道:“八,八十萬?金,金銖?”雲蒼峰也怔住了,過了會兒才苦笑道:“小哥真是大手筆。八十萬金銖……

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我的計劃是用三十萬金銖,從晴州商家手裡拿到二百萬石糧食,作為這場糧戰的儲備。另外從宋國市面收購二百萬石以上的糧食,因為要不斷拉到糧價,五十萬金銖已經很緊張了。”雲蒼峰喃喃道:“八十萬……”程宗揚笑道:“要不怎麼要請雲老哥幫忙呢?雲家富可敵國,八十萬金銖別人拿不出來,老哥總能拿出來吧?”雲蒼峰搖頭道:“小哥可知道,晉國每年收入也不過四百萬金銖。”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四百萬金銖折成銅銖不過八百萬貫,雖然對常人來說是一個難以企及的數目,但對於一個朝廷來說,實在不算多。

“怎麼這麼少?”秦檜欠了欠身,解釋道:“除了唐國和宋國以外,其餘四朝賦稅都以糧食、布匹等實物為主,只有商稅、納捐收取錢銖。”這一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下意識以為都是折成錢銖,忘了是實物稅。程宗揚道:“真要不行,或者在建康籌款,以三個月為期,我給一倍的利率。”秦檜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道:“侯爺有一批物品運到建康,如果變賣,也能換些錢銖救急。”程宗揚還沒開口,雲蒼峰便說道:“那是程小哥珍寶行的本錢,哪裡還沒開張便賤賣呢?”雲蒼峰捋著鬍鬚沉半晌,良久灑然一笑,“自從與小哥合作,雲氏還沒有做過賠錢的生意!這筆生意,我們雲氏做了!”

“好!”程宗揚放下心來,抬掌與雲蒼峰一擊,笑道:“老哥放心,保你大賺一筆!”雲蒼峰道:“小哥如此篤定,莫非有什麼妙計?”程宗揚笑道:“妙計沒有。替宋軍費點糧食倒有些主意。”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會之來得正好,我正愁手邊沒人,等事情有了眉目,老四咱們一同到筠州去。”

就在程宗揚與雲蒼峰商議的同時,孟非卿、斯明信、盧景帶著屬下的三個營從寧州返回,連夜召開會議。程宗揚戴著少校的軍銜,當然也要參加,接到蕭五傳來的口信,只好中斷與雲蒼峰的商議,趕往大營。

在營中毫不意外地見到了月霜。這是那天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當月霜離開客棧,便回到軍營,只說自己傷勢已愈,對那天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這會兒見面,神情間也冷冰冰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程宗揚很自覺地與她保持在安全距離,免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帳內設著兩圈圓桌,最內一層上首一張虎皮椅空著,那是主帥武穆王嶽鵬舉生前的位子。主位之旁,孟非卿在左,侯玄在右,往下便是程宗揚。他雖然只是少校軍銜,卻是掌管兩個營的團長。接下來是七張席位,第一張屬於謝藝的空著,然後是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和蕭遙逸這五名校級軍官,月霜坐在末位,與父親的空椅遙遙相對。

外面一圈是尉級軍官的席位,星月湖大營一共二十四名上尉,但現在能夠出席的,只有十七名。一營的臧修、徐永,六營的杜元勝、蘇驍都在其中。

數十位校尉級軍官整整齊齊坐在帳內,他們年紀大都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筆的軍服上,軍銜銀星璀璨,一個個體型剽悍,出軍人鋼鐵般的氣質。置身於星月湖群雄中間,程宗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虎狼之士!

八駿之首的鐵驪孟非卿雄壯豪健,宛如雄獅,天駟侯玄眼睛半睜半閉,猶如睡虎,下面的幻駒斯明信冷若獨狼,雲驂盧景傲如孤鷹,青騅崔茂軍服只穿了半邊,肩頭和手臂都纏著厚厚的繃帶,犀利的眼神如同妖蛇,朱驊王韜風姿雋秀,就像一頭優雅而捷的雲豹。連蕭遙逸這時也收起嘻笑,神情嚴肅。

帳內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卻分外熾烈。程宗揚不想到,如果十幾年後,自己能和這些人再度聚首,也會和他們一樣動吧。

“諸君。”孟非卿緩緩道:“十五年來,我星月湖數千兄弟只有一個念頭,在嶽帥戰旗下重新聚首。今終於成為現實。十五年前,嶽帥的戰旗縱橫天下,十五年後,嶽帥戰旗所指,依然令敵軍膽寒。”孟非卿揚聲道:“嶽帥當年的口號你們還記得嗎?”眾人齊聲道:“出東方!唯我不敗!”孟非卿道:“嶽帥平生縱橫不敗,卻被宵小中傷,被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冤屈,我營中數千兄弟誰能嚥下這口氣去!”眾人齊聲呼道:“不能!”孟非卿沉聲道:“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除去嶽帥,那等昏聵無能的主君,豈能讓我們星月湖大營為其效命!我們今所在的是晉國江州,不佔宋國一分一毫土地,宋軍竟然以十萬之軍來攻,這樣倒行逆施,豈能容他!”盧景道:“夏夜眼之輩也敢來送死?當年嶽帥在時,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宋主小兒不來惹我們便罷,敢來找死,我們兄弟打到臨安!生擒宋主小兒!”眾人高聲應道:“打到臨安!生擒宋主!”星月湖這口鳥氣已經憋了十幾年,今終於擺明車馬與宋國作對,不氣勢如虹。

侯玄道:“嶽帥留有遺命,要我等以國事為重,無論如何不得為嶽帥之事向宋主復仇。嶽帥之命,我等自然不敢有違。但宋軍打上門來,未免欺人太甚,不給他們一點教訓,倒讓那些鼠輩看扁了我們星月湖大營。”斯明信冷冰冰道:“我記得清楚,嶽帥說的是不許向宋主復仇。但當時極力誣陷嶽帥的賈師憲、万俟契、夏用和這些小人,難道殺不得嗎?不向宋主復仇,他的老婆孩子我們也殺不得嗎?”王韜說道:“賈師憲、万俟契死有餘辜,但婦人孺子之,嶽帥若在,也不會殺之洩怒。”盧景道:“嶽帥命喪冤獄,哪裡還要這些婦人之仁?”蕭遙逸道:“嶽帥未必便死!以嶽帥之能,怎麼可能被那些鼠輩所害!”程宗揚在旁聽著,想起謝藝曾經說過,斯明信、盧景和崔茂是復仇派,極力主張復仇,除了嶽帥說過的宋主,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殺盡都不在話下。侯玄、王韜和蕭遙逸則認為嶽帥並沒有死,堅持要找到失蹤的主帥。看來他們這些年沒少為此爭吵。

孟非卿喝道:“我們在江州打出嶽帥的戰旗,此戰若勝,必定天下聳動,嶽帥只要在世,必然會聽聞。若嶽帥果然不在,此戰取下夏用和的首級,也可告祭嶽帥的英靈。何必作這些口舌之爭?”老大一開口,眾人都偃旗息鼓,不再爭執。

孟非卿道:“宋軍有七萬餘眾,即使把我們能夠動用的軍力全部算上,也超過十倍。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向來不懼刀矢,不怕血戰。但這次江州之戰,我的第一條軍令就是:嚴無謂的拼命!”眾人靜悄悄聽著,但孟非卿的第二條軍令,讓冷靜如杜元勝之輩,也不張大嘴巴。

孟非卿緩緩道:“第二條:在必敗的局面下,允許投降。”徐永呼的站了起來,向孟非卿敬了個禮,然後大聲道:“孟團長!我星月湖沒有投降的兄弟!”

“我星月湖大營如今還剩下一千七百餘人,我不想此戰過後,再少一半。”孟非卿沉聲道:“你們都記住:你們的命不只是你們自已的,更是我們星月湖所有兄弟的!如果出現必敗的局勢,那是我、是侯團長、是斯中校、盧中校、崔中校、王中校、蕭少校,包括程少校,我們這些指揮官的責任,與你們無關。

你們唯一的責任,就是保住自已的命!”程宗揚目光與月霜一觸,後者冷漠地移到一邊。孟非卿允許投降的命令明顯受到那些尉官的強烈抵制,但侯玄等人都沒有作聲,默認了自已的責任。事實上這條是程宗揚提出來的,為此還和小狐狸吵了一通,蕭遙逸堅持認為投降是懦夫之為,星月湖本就沒這種可笑的生物存在,直到程宗揚說出如果出現必敗的局面,責任在指揮官身上,不應該由執行的士兵承擔,蕭遙逸才勉強同意。

“第三條,關於軍隊的補充:各營在十內,完成三團九營的滿員編制。只要加入我星月湖,都是生死同袍,不得有新老之分。”這一條同樣起眾人的議論,焦點集中在補充的兵員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適應星月湖大營,畢竟現存的星月湖軍士都是十五年以上的同袍,彼此已經不單單是戰友,更是手足兄弟。不少人認為,星月湖應該保持現狀,以利於指揮和調動。

爭論中,程宗揚站起身,“我是新來的,姓程,程宗揚,盤江人。有許多兄弟可能都不認識我。我想,咱們營中數千兄弟也不是生下來就彼此認識。大家有的來自宋國,有的來自秦國,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是光頭和尚,都因為星月湖大營的戰旗走到一起。如今嶽帥雖然不在這裡,星月湖的戰旗仍在。也許有一天我們戰死沙場,難道這面戰旗也要隨我們化為土灰嗎?”帳中沉默下來。

孟非卿道:“程少校說的不錯,這面星月湖的戰旗不僅是嶽帥和我們的,也是天下人的。嶽帥曾經說過,他的戰旗要讓世人都過上太平子。只要聚集在這面戰旗下,不管是誰,都是我們的兄弟。”崔茂點了點頭,“當年我入營的時候,一個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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