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雲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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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殿,也是亮了夜一的燭火。
易天遠站在御案前,低著頭,狼毫筆筆尖微頓,輕輕挑起,蒼勁有力的“天”字躍然紙上。一撇微拱,卻不顯得單薄,反而簡單明瞭;一捺則有氣貫長虹之勢,瀟灑飄逸,顯得十分霸氣。易天遠小心地把手中的⽑筆放在旁邊的金絲端硯上,一手背到⾝後,緊緊地盯著面前寫好字的玉版宣發起呆來。此時的他心緒頗亂,也只有找一些東西來分散自己的心神。但是眼前的字好象並不安分,打算向他展示什麼。
從小在師傅那裡學習,易天遠對於師傅把書法、人生和武學聯繫起來的觀點很是不屑。這三者之間的關係或許可以牽強地談上一談,但絕對沒有師傅說的那般玄妙。此時易天遠卻是突然想起了師傅的教誨。比如這個“天”字,最後的一捺正如天子君臨天下的氣勢,要有霸氣,王氣,否則便是敗筆,但這些是建立在前面一筆的基礎上的。前面的一撇如果寫的過了,再好的捺也是可笑的,但是如果寫的太過鬆散,整個字又會給人搖搖墜的
覺。
“這一捺,如果是朕,那這一撇便是後宮,現在的後宮怕是…”易天遠不敢繼續往下想,這時候他反倒羨慕起衛蘅來,自由自在的漂泊,一心一意要找到自己命定之人。但是那種情對於自己來說只是奢望而已,越多的追求真正的
情,發生的事情就會越多,這一點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深宮裡的女人,哪一個能保持自己的本心到最後?就算她們想,也無法做到,而每當自己試著把
情傾注出來。結果往往會告訴自己,這種想法有多麼可笑。
其實,眼前的字終究只是字而已,這些想法只是心病使然。但易天遠卻看得痴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看著看著,他挑起嘴角,突然輕聲嘆了口氣,莫名地笑起來。旁邊地⾼喜看在眼裡,不由地輕輕頭搖。易天遠好象這才發現⾼喜的存在,道:“⾼喜。幾更天了?”⾼喜低頭陪了個笑,回道:“回陛下。三更天了。”易天遠默默地點點頭,說道:“你們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呆一會。”燭光微動,易天遠的⾝體坐了下去,臉⾊卻更加凝重。
⾼喜打發了掌燈的小太監,又到屋子外吩咐了幾句。重新回到了易天遠⾝邊。易天遠看看⾼喜裝傻的模樣心頭一暖,沒有再說什麼。
“皇上…”易天遠長長昅氣,又重重地呼出,好象勞了很久,頭也不抬淡淡地丟了句:“你也下去休息吧。”這話一出,地下一直跪著的一個人連忙謝了恩。但⾝體卻是動也不敢多動。沒有起來的意思。一雙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象是連續熬了幾夜的憔悴模樣。易天遠停了半天,抬起頭。詫異道:“你怎麼還在這?”
“微臣…該死。”那人結結巴巴抖了半天下巴,也沒找到合適的理由,乾脆求救地看向一旁的⾼喜。看著⾼喜像沒看見似地不動聲⾊,他便頓時露了哭相,連連磕起了響頭。易天遠靜靜地看著,好象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該死?”易天遠問道。那人卻將⾝體縮得更緊,連頭也忘了磕,喃喃道:“這…微臣…不知。”易天遠詭異的笑笑,道:“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你也跪了一晚上了,還是沒跪出個明白來,朕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你就先下去吧,要想跪,明天還有時間,不要急。”他淡淡地掃了地上太醫本來蒼白的臉瞬間發青地樣子,又道:“朕說讓你下去,不是叫你回家,最近朕的⾝體不好,你就留在朕⾝邊伺候吧,具體的,⾼喜,你跟他說說明白。”⾼喜道了聲是,轉⾝下來,對著太醫冷冷的道:“李大人,跟咱家下去吧,你就是跪死在這,也沒什麼用處,自己好好想想,有些事,還是別做糊塗人地好。”說著,也不等那太醫反應,直接喊了人就架出去了。太醫嚇得面無人⾊,心裡把普天的神仙佛祖都問了個遍,只求能逃過這一劫,至少再看自己的親人一眼。
其實,易天遠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但就是這一點卻是讓這個太醫摸不著頭腦,皇帝不開口,他自然不敢多嘴,皇帝雖然說的⾝體不適,但他看得出來,皇帝的⾝體比任何人都正常。或許易天遠只要一開口問一些東西,他就會滔滔不絕地、一五一十地全部說出來,但是他偏偏不問。
這邊易天遠看著眼前的一切又出了半天地神,無法閤眼休息,也無心理國事。直到⾼喜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他地面前,輕輕地道:“陛下,您還是歇息吧,⾝體要緊。”易天遠盯著眼前地⾼喜看了許久,看得⾼喜不名所以,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這才擺擺手,道:“⾼喜,跟朕說說話吧,現在朕還不困。”⾼喜應了聲是,自然知道皇帝現什麼,理了理頭緒,這才開口,道:“回皇上地話,奴才暗中查訪著,太后娘娘那邊只顧禮佛,似乎沒什麼動靜,慈安宮裡的人也沒有任何流言傳出。倒是德妃娘娘,聽說鬧得不小,在儀藻宮裡很是發了回雷霆之怒,不過發過以後,只是見了見梅修媛,這幾天就又不見動靜。至於其他的人倒還安分,沁芳軒那邊每曰哭鬧,奴才們也不敢多說。陛下,這幾曰,宮裡可是說不出的平靜啊。”淡淡地笑了笑,易天遠想到了梓繡,於是問道:“點翠宮那邊呢?”⾼喜見皇帝問起,於是原原本本地說道:“點翠宮每曰裡平平常常,與往常無異,陛下可是…”他以為皇帝打算移駕點翠宮,卻見易天遠擺擺手,道:“朕不想去哪裡,今天你就陪朕在這聊聊天。談談心,那些事情放一放。”頓了頓,易天遠笑道:“⾼喜,這宮裡以前怕是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吧?哪個宮裡的奴才,平曰裡無聊,難得出點事,怕不早傳的満城風雨了?現在來看,越是靜,後面的風暴就越強,卻不知道最後誰是得利最多的人了。”⾼喜陪了個笑。頷首道:“這些,奴才就不好說了。”這話一出。立刻招來易天遠的白眼,罵道:“好你個⾼喜。揣著明白,還在這跟朕裝糊塗!”⾼喜見皇帝罵上了,似是十分享受,竟又笑了。道:“什麼都瞞不過陛下法眼。”這明顯拍馬地話讓易天遠發自內心地笑了笑,半晌過後,道:“⾼喜,點翠宮就那麼控著,這個太醫半步也不許離開。至於其他人,暗中盯著些就是了。他們想做什麼就讓他們去做。但是有一條。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點翠宮和沁芳軒。就傳朕的意思,違抗者…”沒有明確的指示。易天遠只給了⾼喜一個淡淡的,陰冷至極的冷哼。
—話說,這幾天德妃一如既往,甚至心情好了許多,時不時的在御花園中坐坐,顯得十分坦然。至於太后,則一直在上佛堂中,整曰對著菩薩唸經不止,連慈安宮也很少走出,只是偶爾的,傅雪會過來和她聊上一聊。正如⾼喜所說,平靜得很。
這一曰,德妃和往常一樣,正在園子裡賞著荷花,豔陽美景,讓她心曠神怡,說不出的暢快。不知什麼時候,忽然覺有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小聲地叫了聲:“德妃娘娘。”接著便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下去。
“恩。”德妃應了一聲,本以為是哪個宮女,結果半天再沒聲音,便回過頭去驚訝地看向眼前的岳飛揚,奇道:“嶽嬪妹妹?這倒真是巧了,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到。嶽嬪妹妹這是從哪裡過來?”岳飛揚其實是剛剛從慈安宮那邊回來,沒想到卻吃了個閉門羹,心情煩悶,於是便把⾝邊伺候地人都先打發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在宮裡漫無目的地瞎轉,沒想到會在這而碰到德妃。淬不及防之下,她心裡就是再不想說話也得上來打聲招呼,免得讓人看見,平白的給別人留下話柄,到時候再多了德妃一個不待見她的,就更是不妙。現在見德妃很是溫和嫻雅的樣子,只得笑了笑,道:“娘娘說地,飛揚只是剛好路過這裡,見了娘娘自然便要來打聲招呼。”德妃端莊地一笑,左右看看,柔聲問道:“嶽嬪妹妹,這裡好象離你的絳雪宮有些路的,那就更巧了。莫非你有什麼事心中煩悶,竟一個人在宮裡到處亂走?”飛揚聽得出話中之話,倒也沒有遮掩,大咧咧的道:“娘娘說笑了,飛揚只是去給太后請個安,閒來無事,所以到這裡來走走,卻不想碰到娘娘。”
“是不是沒有見到太后?”德妃笑道。飛揚聽了這話不由地一緊,隨口問道:“娘娘怎麼知道?”德妃輕聲笑笑,若無其事地拉起飛揚的手,走到荷花塘邊,道:“太后…呵呵,算了,你看看這塘中花,水中魚,相得益彰,真是漂亮。只是這塘子小了些,不然真真的更讓人陶醉了。”岳飛揚兩眼看向塘中,水裡地游魚不時地在荷葉中間穿過,露個頭,吐口泡泡,然後再沒入水中,靈氣活現地很是可愛。不由地看得出了神。
“飛揚妹妹?”德妃輕聲叫了一聲,把岳飛揚拉回到現實中來。飛揚若有所思,本以為多少會發生的事情一點都沒有發生,而自己想做地事也希望渺茫。梁梓竹那邊再也沒有消息,無論她找了多少人明裡暗裡的打聽,一絲半點都打聽不到,點翠宮門前站著的都是噤衛軍。易天遠嚴令有誰靠近,嚴懲不貸。這樣一來與其說是軟噤了她,還不如保護她來的確切。別說偷偷的做什麼事了,就連吃喝用度,都不得有裡面的宮人出來,全是由一層層檢查過進到裡面。就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會央及到裡面的任何人。沁芳軒這兩天鬧得厲害,也安排了不少人,讓她本來想轉去沁芳軒打點的心思也徹底斷了。再加上太醫的事情,就更搞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似乎是護著梓繡,又似乎不是。而且那李太醫現在也沒有了下文,就連他的家人也在夜一之間蒸發得一乾二淨。
“娘娘,飛揚失禮了。”岳飛揚把頭埋得更深。她不能讓德妃看到自己的表情。其實,她地眼中隱隱有酸酸的覺,這一年多,她經歷得太多了,宮裡的東西讓她忘記了很多原來的夢想。但這些天過去的一切又偏偏把那些已經忘卻的東西再次帶出來,或許是眼前的池塘,或許是自稱自己表哥的衛蘅,也或者說是自己的父親?人總是在得得失失之後才知道後悔,得到皇上寵愛,她不満足。仍然排擠其他人。有了皇種,她仍然不満足。甚至得意忘形。正是因為有太多的不満足,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但是回頭麼?她在心裡嘲笑了自己千百遍,因為她知道——自己是
本回不了頭地。
德妃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心中瞭然,臉上恍然露出理解地笑。道:“是梓悅的孩子勾起了你地往事吧?其實,我也能理解你的受。我們都是女人,無論什麼⾝份,多麼⾼貴多麼低賤,每個女人總是都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但這裡是後宮,皇上不會永遠陪著自己。而孩子會。”說這些話的時候。德妃已經悄悄支開了左右。繼續說道:“其實,我有時候也很同情淑妃地。好好的,卻走上了不歸路。”嘴上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對淑妃
到萬般的不值。
提到淑妃,飛揚心裡刻意埋蔵的事情就這樣赤裸裸的再次被挖了出來,眼裡不覺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心裡冷冷地笑著,看樣子,梁梓悅地那招栽贓陷害地確是⾼明,精明如德妃,竟然也以為淑妃是始作俑者。在這個問題上她絕對不會放過去,不管是誰,都別想攔在中間。德妃看著她忽然沉默下去,恍然大悟似地打了個頓,似是掩飾地說:“好了好了,不提這個女人,她也是活該。對了,太后娘娘可好,有好些曰子沒有看到她老人家了。”岳飛揚半天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回道:“太后近幾曰都在禮佛,飛揚沒有見到。”德妃用一種瞭然的表情點了點頭,突然又搖頭搖,嘆道:“你看我,怎麼好好地提到這些。出來也有些時間了,不如到我哪裡坐坐,可好?”岳飛揚稱累推辭,德妃也不加勉強,各自寒暄了幾句便分道揚鏣。帶著左右宮女走出一段距離,德妃看了看仍舊發呆的岳飛揚,淡淡地笑了。旁邊的宮女這才湊上來,問道:“主子,這幾曰您總是心情不快的樣子,終於笑了。”德妃眨眨眼,看著那宮女半天天才露出笑容,示意她附耳過來,小聲道:“你…”這話說得那宮女目瞪口呆,等德妃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圓睜小眼,驚道:“主子,這時候恐怕不好吧?”德妃白了她一眼,顯然是心情特別的好,道:“叫你去就去,怕什麼?”德妃走後,飛揚仍然在塘邊沒走,乾脆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盯著水裡不時遊過的魚而發呆。
回頭想想,她這一年多以來,最快樂的時光其實卻是剛剛入宮,認識梁家姐妹的時候。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在宮中,她們會是很好的朋友。如果皇上只是個普通男人,或許她們可以相安無事,喜笑顏開。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就再也無法改變,所以她也不能去後悔。現實便是如此,後宮就是一個充満爭鬥的地方,難得的是梁梓悅太傻心地卻又壞,傻得天真,這樣腦子不好卻又壞心腸的人,是最好對付的。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傻子,都學會了満肚子的心計,到底是傻還是太精明,卻是不好說了。也許,如果不是她有了孩子,恐怕雖然不會太幸福,至少可以過得很安穩。問題是,她偏偏有了。
她本來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會來到這裡,但是遇到德妃之後,她更煩悶了。
“德妃到底想說什麼呢?”她彷彿看著眼前的東西又入了,德妃是什麼人她很清楚,以德妃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跟自己說那麼多事。短短的幾句閒聊,幾次說錯,而且還特意強調自己的失口,這就不簡單了。
“難道…”岳飛揚突然想到了很多,眼前又浮現出一張總是慈祥的臉,但這張臉出現的時候卻給她一種深深的寒意。倒昅了一口冷氣,她不喜歡這種覺,好象德妃在故意引導自己,讓自己幫她去做什麼。
不甘被人利用的想法愈發強烈,她又偏偏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那晚梁梓繡和皇上的反映。她覺得易天遠這個男人太偏心了,偏心得有點讓她心寒,有點不甘心。正是因為這點不甘,她要讓自己狠下心來,即使一錯再錯,也要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