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水榭聽香指點群豪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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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錐他本可閃避,但如避過了這一擊,姜孟二老的“雷公著地轟”即可組成“地母雷網”便成無可抵禦之勢,反正料不定左腿是否已斷,索再抵受鋼錐的一戳。數招之間,他腿上鮮血飛濺,灑得四壁粉牆上都是斑斑點點。

王語嫣見阿朱皺著眉頭,撅起了小嘴,知她厭憎這一干人群相鬥毆,髒了她雅潔的房舍,微微一笑,叫道:“喂,你們別打了,有話好說,為什麼這般蠻不講理?”司馬林等三人一心要將“弒師徒”斃於當場;諸保昆雖有心罷手,卻哪裡能夠?王語嫣見四人只顧惡鬥,不理自己的話,而不肯停手的主要是司馬林等三人,便道:“都是我隨口說一句‘天王補心針’的不好,洩漏了諸爺的門戶機密。司馬掌門,你們快住手!”司馬林喝道:“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報?你羅唆什麼?”王語嫣道:“你不停手,我可要幫他了!”司馬林心中一凜:“這美貌姑娘的眼光十分厲害,武功也必甚高,她一幫對方,可有點兒不妙。”隨即轉念:“咱們青城派好手盡出,最多是一擁而上,難道還怕了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加勁,更如狂風驟雨般狠打急戳。

王語嫣道:“諸爺,你使‘李存孝打虎勢’,再使‘張果老公騎驢’!”諸保昆一怔,心想:“前一招是青城派武功,後一招是蓬萊派的功夫,這兩招決不能混在一起,怎可相聯使用?”但這時情勢緊急,哪裡更有詳加考究的餘暇,一招“李存孝打虎”使將出去,噹噹兩聲,恰好擋開了司馬林和姜老者擊來的兩錘,跟著轉身,歪歪斜斜的退出三步,正好避過姜老者的三下伏擊。姜老者這一招伏擊錐錘並用,連環三擊,極是陰毒狠辣。諸保昆這三步每一步都似醉漢跟蹌,不成章法,卻均在間不容髮的空隙之中,怡好避過了對方的狠擊,兩人倒似是事先練了來炫耀本事一般。

這三下伏擊本已十分巧,閃避更是妙到顛毫。秦家寨群盜只瞧得心曠神怡,諸保昆每避過一擊,便喝一聲採,連避三擊,群盜三個連環大采。青城派眾人本來臉陰沉,這時神氣更加難看。

段譽叫道:“妙啊,妙啊!諸兄,王姑娘有什麼吩咐,你只管照做,包你不會吃虧。”諸保昆走這三步“張果老倒騎驢”時,全沒想到後果,腦海中一片混混噩噩,但覺死也好,活也好,早就將命甩了出去;沒料到青城、蓬萊兩派截然不同的武功,居然能連接在一起運使,就此避這這三下險招。他心中的驚駭,比秦家寨、青城派諸人更大得多了。

只聽王語嫣又叫:“你使‘韓湘子雷擁藍關’,再使‘曲徑通幽’!”這是先使蓬萊派武功,再使青城派武功,諸保昆想也不想,小錘和鋼錐在身前一封,便在此時,司馬林和孟老者雙錐一齊戳到。三人原是同時出手,但在旁人瞧來,倒似諸保昆先行嚴封門戶,而司馬林和孟老者二人明明見到對方封住門戶,無隙可乘,仍然花了極大力氣使一著廢招,將兩柄鋼錐戳到他錘頭之上,當的一擊,兩柄鋼錐同時彈開。諸保昆更不思索,身形一矮,鋼錐反手斜斜刺出。

姜老者正要搶上攻他後路,萬萬想不到他這一錐竟會在這時候從這方位刺到。

“曲徑通幽”這一招是青城派的武功,姜老者知於,如此刺法全然不合本派武功的基本道理,諸保昆如在平練招時使將出來,姜老者非哈哈大笑不可。可是就這麼無理的一刺,姜老者便如要自殺一般,快步奔前,將身子湊向他的鋼錐,明知糟糕,卻已不及收勢,噗的一聲響,鋼錐已入他間。他身形一晃,俯身倒地。青城派中搶出二人,將他扶了回去。

司馬林罵道:“諸保昆你這龜兒子,你親手傷害姜師叔,總不再是假的了吧?”王語嫣道:“這位姜老爺子是我叫他傷的。你們快停手吧!”司馬林怒道:“你有本領,便叫他殺了我!”王語嫣微笑道:“諸爺,你使一招‘鐵柺李月下過庭’,再使一招‘鐵柺李玉論道。’”諸保昆應道:“是!”心想:“我蓬萊派武功之中,只有‘呂純陽月下過庭’,只有‘漢鍾離玉論道’,怎地這位姑娘牽扯到鐵柺李身上去啦?想來她於本派武功所知究屬有限,隨口說錯了。”但當此緊急之際,司馬林和孟老者決不讓他出口發問,仔細參許,只得依平時所學,使一招“呂純陽月下過庭。”這招“月下過庭”本來大步而前,姿勢飄逸,有如凌空飛行一般,但他左腿接連受了兩處創傷之後,大步跨出時一跛一拐,那裡還像呂純陽,不折不扣便是個鐵柺李。可是一跛一拐,竟然也大有好處,司馬林連擊兩錐,盡數落了空。跟著‘漢鍾離玉論道’這招,也是左腿一拐,身子向左傾斜,右手中小錐當作蒲扇,橫掠而出時,孟老者正好將腦袋送將上來。拍的一聲,這一錐剛巧打在他嘴上,滿口牙齒,登時便有十餘枚擊落在地,只痛得他亂叫亂跳,拋去兵刃,雙手捧住了嘴巴,一股坐倒。

司馬林暗暗心驚,一時拿不定主意,要繼續鬥將下去,還是暫行罷手,後再作復仇之計。眼見王語嫣剛才教的這兩招實在太也巧妙,事先算定孟老者三招之後,定會撲向諸保昆右側,而諸保昆在那時小錘橫搶出去,正好擊中他嘴巴。偏偏諸保昆左腿跛了,“漢鍾離玉論道”變成了“鐵柺李玉論道”小錘斜著出去,否則正擊而出,便差了數寸,打他不中,這其中計算之,料敵之準,實是可驚可駭。

司馬林尋思:“要殺諸保昆這龜兒子,須得先阻止這女娃子,不許她指點武功。”正在計謀如何下手加害王語嫣,忽聽她說道:“諸相公,你是蓬萊派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學武功,原是大大不該。我信得過司馬衛老師父不是你害的,憑你所學,就算去教了別的好手,也決不能以‘破月錐’這招,來害死司馬老師父。但偷學武功,總是你的不是,快同司馬掌門陪個不是,也就是了。”諸保昆心想此言不錯,何況她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她所教這幾招方得脫險,她的吩咐自不能違拗,當即向司馬林深深一揖,說道:“掌門師哥,是小弟的不是…”司馬林向旁一讓,惡狠狠的罵道:“你先人闆闆,你龜兒還有臉叫我掌門師哥?”王語嫣叫道:“快!‘遨遊東海’!”諸保昆心中一凜,身子急拔,躍起丈許,但聽得嗤嗤嗤響聲不絕,十餘枚青蜂釘從他腳底過,相去只一瞬眼之間,若不是王語嫣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熬遊東海”這一招,單隻說“提防暗器”自己定然凝神注視敵人,哪知道司馬林居然在袖中發青蜂釘,再要閃避已然不及了。

司馬林這門“袖裡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馬氏傳子不傳徒的家傳絕技。這是司馬氏本家的規矩,孟姜二老者也是不會,司馬衛不傳諸保昆,只不過遵守祖訓,也算不得藏私。殊不知司馬林臉上絲毫不動聲,雙手只在袖中這麼一攏,暗暗扳動袖中“青蜂釘”的機括,王語嫣卻已叫破,還指點了一招避這門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萊派的“遨遊東海”司馬林這勢所必中的一擊竟然沒有成功,如遇鬼魅,指著王語嫣大叫:“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孟老者滿口牙齒被小錘擊落,有三枚在忙亂中入了肚。他年紀已高,但眼明發烏,牙齒堅牢,向來以此自負,其時牙齒掉一枚便少一枚,無假牙可裝,自是十分痛惜,滿嘴漏風的大叫:“抓了這女娃子,抓了這女娃子!”青城派中門規甚嚴,孟老者輩份雖高,但一切事務都須由掌門人示下。眾弟子目光都望著司馬林,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即齊向王語嫣撲去。

司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這般悉?”王語嫣道:“我是從書上看來的。青城派武功以詭變險狠見長,變化也不如何繁複,並不難記。”司馬林道:“那是什麼書?”王語嫣道:“嗯,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書。記載青城武功的書有兩部,一部是‘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門,自然都看過了。”司馬林暗叫:“慚愧!”他幼時起始學藝之時,父親便對他言道:“本門武功,原有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後來久失傳,殘缺不全,以致這些年來,始終跟蓬萊派打成個僵持不決的局面,倘若有誰能找到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滅了蓬萊派只一舉手之勢,就是稱雄天下,也不足為奇。”這時聽她說看過此書,不由得頭火熱,說道:“此書可否借與在下一觀,且看與本派所學,有何不同之處?”王語嫣尚未回答,姚伯當已哈哈大笑,說道:“姑娘別上這小子的當。他青城派武功簡陋得緊,青字最多有這麼三打四打,成字也不過這麼十一二破。他想騙你的武學奇書來瞧,千萬不能借。”司馬林給他拆穿了心事,青鬱郁的一張臉上泛起黑氣,說道:“我自向王姑娘借書,又關你秦家寨什麼事了?”姚伯當笑道:“自然關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這個人,心中記得了這許許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誰得到她,誰便是天下無敵。我姓姚的見到金銀珠寶,俊童美女,向來伸手便取,如王姑娘這般千載難逢的奇貨,如何肯不下手?司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書,不妨來問問我,問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姚伯當這幾句話說得無禮之極,傲慢之至,但司馬林和孟姜二老聽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動;“這小小女子,於武學上所知,當真深不可測。瞧她這般弱不風的模樣,要自己動手取勝,當然是不能的,但她經眼看過的武學奇書顯然極多,兼之又能融會貫通。咱們若能將她帶到青城派中,也不僅僅是學全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而已。秦家寨已起不軌之心,今勢須大戰一場了。”只聽姚伯當又道:“王姑娘,我們原本是來尋慕容家晦氣的,瞧這模樣,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王語嫣聽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這句話,心中又羞又喜,紅暈滿臉,輕輕啐了一口,說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什麼事?他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姚伯當哈哈一笑,說道:“你是慕容復的表妹,那再好也沒有了。姑蘇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萬兩金子,一千萬兩銀子,至今已有好幾百年,利上加利,這筆帳如何算法?”王語嫣一愕,道:“哪有這種事?我姑丈家素來豪富,怎會欠你家的錢?”姚伯當道:“是欠還是不欠,你這小姑娘懂得什麼?我找慕容博討債,他倒答允還的,可是一文錢也沒還,便雙腳一死了。老子死了,只好向兒子討。哪知慕容復見債主歸門,竟然躲起來不見,我有什麼法子,只好找一件抵押的東西。”王語嫣道:“我表哥慷慨豪,倘若欠了你錢,早就還了,就算沒欠,你向他要些金銀使用,他也決不拒卻,豈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姚伯當眉頭一皺,說道:“這樣吧,這種事情一時也辯不明白。姑娘今便暫且隨我北上,到秦害寨去盤桓一年半載。秦家寨的人決不動姑娘一。我姚伯當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上面一向規矩之極,姑娘儘管放心便是。你也不用收拾了,咱們拍手就走。待你表哥湊齊了金銀,還清了這筆陳年舊債,我自然護送姑娘回到姑蘇,跟你表哥完婚。秦家寨自當送一筆重禮,姚伯當還得來喝你的喜酒呢。”說著裂開了嘴,又哈哈大笑。

這番言語十分魯,最後這幾句更是隨口調侃,但王語嫣聽來卻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笑道:“你這人便愛胡說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幹什麼?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銀錢,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只要雙方對證明白,我表哥自然會還你的。”姚伯當本意是想擄走王語嫣,她吐武功,什麼一百萬兩黃金、一千萬兩白銀,全是信口開河,這時聽她說得天真,居然對自己的胡謅信以為真,便道:“你還是跟我去吧。秦家寨好玩得很,我們養有打獵用的黑豹、大鷹,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載也玩不厭。你表哥一得知訊息,立刻便會趕來和你相會。就算他不還我錢,我也就馬馬虎虎算了,讓你和他同回姑蘇,你說好不好?”這幾句話,可當真將王語嫣說得怦然心動。

司馬林見她眼波轉,臉上喜氣浮動,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雲州秦家寨,我再出口阻止,其理就不順了。”當下不等她接口,搶著便道:“雲州是外苦寒之地,王姑娘這般嬌滴滴的江南大小姐,豈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號稱錦官城,所產錦鏽甲於天下,何況風景美麗,好玩的東西更比雲州多上十倍。以王姑娘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買些錦緞穿著,當真是紅花綠葉,加倍的美麗。慕容公子才貌雙全,自也喜歡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他既認定父親是蓬萊派所害,對姑蘇慕容氏也就沒有仇冤了。

姚伯當喝道:“放,放,放你娘個狗臭!姑蘇城難道還少得了絲綢錦緞?你睜大狗眼瞧瞧,眼前這三位美貌姑娘,哪一位不會穿著衣衫?”司馬林冷哼一聲,道:“很臭,果然很臭。”姚伯當怒道:“你是說我麼?”司馬林道:“不敢!我說狗臭果然很臭。”姚伯當刷的一聲,從間撥出單刀,叫道:“司馬林,我秦家寨對付你青城派,大概半斤八兩,旗鼓相當。但若秦家寨和蓬萊派聯手,多半能滅了你青城派吧?”司馬林臉上變,心想:“此言果然不假。我父親故世後,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再加諸保昆這賊已偷學了本派武功,倘若秦家寨再和我們作對,此事大大可慮。常言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格老子,今之事,只有殺他個措手不及。”當下淡淡的道:“你待怎樣?”姚伯當見他雙手籠在衣袖之中,知他隨時能有陰毒暗器從袖中發出,當下全神戒備,說道:“我請王姑娘到雲州去作客,待慕容公子來接她回去。你卻來多管閒事,偏不答允,是不是?”司馬林道:“你雲州地方太差,未免委屈了王姑娘,我要請王姑娘去成都府耍子。”姚伯當道:“好吧,咱們便在兵刃上分勝敗,是誰得勝,誰就做王姑娘的主人。”司馬林道:“便這樣。反正打敗了的,便想作主人,也總不能將王姑娘請到陰曹地府去。”言下之意是說,這場比拚並非較量武功,實是判生死、決存亡的搏鬥。姚伯當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姚某一生過的,就是刀頭上舐血的子,司馬掌門想用這“死”字來嚇人,老子絲毫沒放在心上。”司馬林道:“咱們如何比法,我跟你單打獨鬥,還是大夥兒一擁齊上?”姚伯當道:“就是老夫陪司馬掌門玩玩吧…”只見司馬林突然轉頭向左,臉現大驚之,似乎發生了極奇特的變故。姚伯當一直目不轉睛的瞪著他,防他忽施暗算,此時不由自主的也側頭向左瞧去,只聽得嗤嗤嗤三聲輕響,猛地警覺,暗器離他口已不到三尺。他心中一酸,自知已然無幸。

便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突然間一件物事橫過前,噠噠幾聲,將來的幾枚毒釘盡數打落。毒釘本已極快,以姚伯當如此久經大敵,兀自不能避開,可是這件物事更快了數倍,後發先至,格開了毒釘。這物事是什麼東西,姚伯當和司馬林都沒看見。

王語嫣卻歡聲叫了起來:“是包叔叔到了嗎?”只聽得一個極古怪的聲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王語嫣笑道:“你還不是包叔叔?人沒到,‘非也非也’已經先到了。”那聲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語嫣笑道:“非也非也,那麼你是誰?”那聲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一聲‘三哥’,你卻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錯了!”王語嫣暈生雙頰,笑道:“你還不出來?”那聲音卻不答話。這了一會,王語嫣見絲毫沒有動靜,叫道:“喂,你出來啊,快幫我們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裡寂然無聲,顯然那姓包之人已然遠去。王語嫣微失望,問阿朱道:“他到哪裡去啦?”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來便是這般脾氣,姑娘你說‘你還不出來?’他本來是要出來的,聽了你這句話,偏偏跟你鬧個彆扭,只怕今是再也不來了。”姚伯當這條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多承那姓包的出手相救,心下自是。他和青城派本來並無怨無仇,這時卻不免要殺司馬林而後快,單刀一豎,喝道:“無恥之徒,偷放暗器,能傷得了老夫嗎?”揮刀便向司馬林當頭劈去。司馬林雙手一分,左手鋼錐,右手小錘,和姚伯當的單刀鬥了起來。

姚伯當膂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馬林則以輕靈小巧見長。青城派和秦家寨今第一次較量,雙方都由首腦人物親自出戰,勝敗不但關係生死,且亦牽連到兩派的興衰榮辱,是以兩人誰也不敢有絲毫怠忽。

拆到七十餘招後,王語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斷門刀,所失的只怕不止五招。那一招‘負子渡河’和‘重節守義’,姚當家的不知何以不用?”阿朱全然不懂秦家寨“五虎斷門刀”的武功家數,只能唯唯以應。

姚伯當在酣鬥之際,驀地聽到這幾句話,又是大吃一驚:“這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五虎斷門刀的六十四招刀法,近數十年來只剩下五十九招,那原本不錯,可是到了我師父手上,因質資和悟較差,沒學成‘負子渡河’和‘重節守義’那兩招。這兩招就此失傳了。這樣一來,只剩下了五十七招。為了顧全顏面,我將兩個變招稍加改動,補足了五十九招之數,竟也給她瞧了出來。”本來普天下綠林山寨都是烏合之眾,任何門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幹那打家劫舍的勾當,惟有云州秦家寨的眾頭領都是‘五虎斷門刀’的門人弟子。別門別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會給當作自己人,也不會前去投奔入夥。姚伯當的師父姓秦,既是秦家寨從第一把椅的大頭領,又是“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因親生兒子秦伯起武功才幹都頗平庸,便將這位子傳給了大弟子姚伯當。數月之前,秦伯起在陝西被人以一招三橫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面門而死,那正是“五虎斷門刀”中最剛最猛的絕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蘇慕容氏下的手。姚伯當念師恩,盡率本寨好手,到蘇州來為師弟報仇。不料正主兒沒見,險些便喪生於青城派的毒釘之下,反是慕容復的朋友救了自己命。

他既恨司馬林陰毒暗算,聽得王語嫣叫破自己武功中的缺陷後又心下有愧,急打敗司馬林,以便在本寨維持威嚴。可是這一求勝心切,登時心浮氣躁。他連使險著,都給司馬林避過。姚伯當大喝一聲,揮刀斜砍,待司馬林向左躍起,驀地右腿踢出。司馬林身在半空,無法再避,左手鋼錐便向對方腳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當自行收足。姚伯當這一腳果然不再踢實,左腿卻鴛鴦連環,向他右疾踢過去。

司馬林小錘斜揮,拍的一聲,正好打在姚伯當的鼻樑正中,立時鮮血長,便在此時,姚伯當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馬林間。只是他臉上受擊在先,心中一驚,這一腿的力道還不到平時的兩成。司馬林雖被踢中,除了略覺疼痛外,並沒受傷。就這麼先後頃刻之差,勝敗已分,姚伯當虎吼一聲,提刀待上前相攻,但覺頭痛裂,登是腳下踉蹌,站立不穩。

司馬林這一招勝得頗有點僥倖,知道倘若留下了對方這條命,此後禍患無窮,當下起了趕盡殺絕之心,右手小錘急晃,待姚伯當揮刀擋架,左手鋼錐向他心窩中直戳下去。

秦家寨副寨主見情勢不對,一聲胡哨,突然單刀脫手,向司馬林擲去。一瞬眼間,大廳上風怕呼呼,十餘柄單刀齊向司馬林身上招呼。

原來秦家寨武功之中,有這麼一門單刀脫手投擲的絕技。每柄單刀均有七八斤至十來斤重,用力擲出,勢道極猛,何況十餘柄單刀同時飛到,司馬林實是擋無可擋,避我可避。

眼見他便要身遭亂刀分屍之禍,驀地裡燭影一暗,一人飛身躍到司馬林身旁,伸掌入刀叢之中,東抓西接,將十餘柄單刀盡數接過,以左臂圍抱在前,哈哈一聲長知,大廳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著一人。跟著嗆啷啷一陣響,十餘柄單刀盡數投在足邊。

眾人駭然相視,但見是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長袍,臉上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眾人適才見了他搶接鋼刀的身手,無不驚佩,誰都不敢說什麼話。

只有段譽笑道:“這位兄臺出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極高的了。尊姓大名,可得聞歟?”那高瘦漢子尚未答話,王語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回來了,正好生牽記。不料你又來啦,真好,真好。”段譽道:“唔,原來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橫了一眼,冷冷道:“你這小子是誰,膽敢跟我羅裡羅唆的?”段譽道:“在下姓段名譽,生來無拳無勇,可是混跡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時倒不知如何發付於他。

司馬林上前深深一揖,說道:“青城派司馬林多承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請問包三先生的名諱如何稱呼,也好讓在下常記在心。”包三先生雙眼一翻,飛起左腿,砰的一怕,踢了他一個斛鬥,喝道:“憑你也配來問我名字?我又不是存心救你,只不過這兒是我阿朱妹子的莊子,人家將你這臭小子亂刀分屍,豈不汙了這聽香水榭的地皮?快滾,快滾!”司馬林見他一腳踢出,急待要躲,已然不及,這一個筋斗摔得好生狼狽,聽他說得如此欺人,按照江湖上的規矩,若不立刻動手拚命,也得訂下後的約會,決不能在眾人眼前受此羞辱而沒個代。他硬了頭皮,說道:“包三先生,我司馬林今受人圍攻,寡不亂眾,險些命喪於此,多承你出手相救。司馬林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怨報怨,請了,請了!”他明知這一生不論如何苦練,也決不能練到包三先生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八字,含含混混的代了場面。

包三先生渾沒理會他說些什麼,自管自問王語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這裡來?”王語嫣道:“你倒猜猜,是什麼道理?”包三先生沉道:“這倒有點難猜。”司馬林見包三先生只顧和王語嫣說話,對自己的場面話全沒理睬,那比之踢自己一個筋斗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種怨毒,適才他相救自己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顧了,左手一揮,帶了青城派的眾人便向外走去。

包三先生道:“且住,你站著聽我吩咐。”司馬林回過身來,問道:“什麼?”包三先生道:“聽說你到姑蘇來,是為了替你父親報仇。這可找錯了人。你父親司馬衛,不是慕容公子殺的。”司馬林道:“何以見得?包三先生怎麼知道?”包三先生怒道:“我既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自然就不是他殺的了。就算真是他殺的,我說過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難道我說過的話,都作不得數麼?”司馬林心想:“這話可也真個橫蠻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馬林雖然武藝低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當報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還請示知。”包三先生哈哈一笑,說道:“你父親又不是我兒子,是給誰所殺,關我什麼事?我說你父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我殺的。你要報仇,衝著我來吧!”司馬林臉孔鐵青,說道:“殺父之仇,豈是兒戲?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敵手,你要殺便殺,如此辱我,卻萬萬不能。”包三先生笑道:“我偏偏不殺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司馬林氣得膛都要炸了,但說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卻終究不敢,站在當地,進退兩難,好生尷尬。

包三先生笑道:“憑你老子司馬衛這點兒微末武功,哪用得著我慕容兄弟費心?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馬衛也配他親自動手麼?”司馬林尚未答話,諸保昆已出兵刃,大聲道:“包三先生,司馬衛老先生是我授藝的恩師,我不許你這般辱他死後的聲名。”包三先生笑道:“你是個混入青城派偷師學藝的細,管什麼隔壁閒事?”諸保昆大聲道:“司馬師父待我仁至義盡,諸保昆愧無以報,今為維護先師聲名而死,稍減我欺瞞他的罪孽。包三先生,你向司馬掌門認錯道歉。”包三先生笑道:“包三先生生平決不認錯,決不道歉,明知自己錯了,一張嘴也要死撐到底。司馬衛生前沒什麼好聲名,死後怕名更糟。這種人早該殺了,殺得好!殺得好!”諸保昆怒叫:“你出兵刃吧!”包三先生笑道:“司馬衛的兒子徒弟,都是這麼一批膿包貨,除了暗箭傷人,什麼都不會。”諸保昆叫道:“看招!”一招“上天下地”左手鋼錐,右手小錘,同時向他攻去。

包三先生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揮出,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撲去。諸保昆但氣息窒迫,斜身閃避。包三先生右足一勾,諸保昆撲地倒下。包三先生右腳乘勢踢出,正中他臂部,將他直踢出廳門。

諸保昆在空中一個轉折,肩頭著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蹺一拐的奔進廳來,又舉錐向包三先生上戳到。包三先生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將他身子高高拋起,拍的一聲巨響,重重撞在梁間。諸保昆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撲將過來。包三先生皺眉道:“你這人真也不知好歹,難道我就殺你不得麼?”諸保昆叫道:“你殺了我最好…”包三先生雙臂探出,抓住他雙手向前一送,喀喀兩聲,諸保昆雙臂臂骨已然拗斷,跟著一錐戳在自己左肩,一錘擊在自己右肩,雙肩登時鮮血淋漓。他這一下受傷極重,雖然仍想拚命,卻已有心無力。

青成派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該當上前救護。但見他為了維護先師聲名而不顧命,確非虛假,對他恨惡之心卻也消了大半。

阿朱一直在旁觀看,默不作聲,這時忽然口道:“司馬大爺、諸大爺,我姑蘇慕容氏倘若當真殺了司馬老先生,豈能留下你們命?包三哥若要盡數殺了你們,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至少他不必救司馬大爺命。王姑娘也不會一再相救諸大爺。到底是誰出手傷害司馬老先生,各位還是回去細細訪查為是。”司馬林心想這話甚是有理,便說幾句話代。包三先生怒道:“這裡是我阿朱妹子的莊子,主人已下逐客令了,你兀自不識好歹?”司馬林道:“好!後會有期。”微一點頭,走了出去。諸保昆等都跟了出去。

姚伯當見包三先生武功高強,行事詭怪,頗想結識這位江湖奇人,兼之對王語嫣中包羅萬有的武學,覬覦之心也是未肯便收,當下站起身來,便開言。包三先生大聲道:“姚伯當,我跟你說,你那膿包師弟秦伯起,他再練三十年,也不配慕容公子去砍他一刀。再練一百二十年,慕容公子也不屑去砍他四刀。我不許你說一句話,快快給我滾了出去。”姚伯當一愕之下,臉鐵青,伸手按住了刀柄。包三先生道:“你這點微末功夫,休在我面前班門斧。我叫你快滾,你便快滾,哪還有第二句說話的餘地?”秦家寨群盜適才以單刀飛擲司馬林,手中兵刃都被包三先生接了下去,堆在足邊,眼見他對姚伯當大加侮辱,均起了一拚之心,只是赤手空拳,卻如老虎沒了爪牙。

包三先生哈哈一笑,右足連踢,每一腳都踢在刀柄之上,十餘柄單刀紛紛飛起,向秦家寨群盜了過去,只是去勢甚緩。群豪隨手接過,刀一入手,便是一怔,接這柄刀實在方便之至,顯是對方故意送到自己面前,跟著不能不想到,他能令自己如此方便的接刀,自也能令自己在接刀時異常困難,甚至刀尖轉向,入了自己身子,也毫不為奇。人人手握刀柄,神卻極為狼狽。

包三先生道:“姚伯當,你滾不滾出去?”姚伯當苦笑道:“包三先生於姚伯當有救命之恩,我這條命全是閣下所賜。閣下有命,自當遵從,告辭了。”說著躬身行禮,左手一揮,道:“大夥兒走吧!”包三先生道:“我是叫你滾出去,不是叫你走出去。”姚伯當一愕,道:“在下不懂包三先生的意思。”包三先生道:“滾便是滾,你到底滾不滾?”姚伯當心想此人古怪,瘋瘋癲癲,不可理喻,當下更不多言,快步便向廳門走去。

包三先生喝道:“非也非也!此是行,是奔,是走,是跑,總之不是滾。”身形晃動,已欺到了姚伯當身後,左手探出,抓住了他後頸。姚伯當右肘反撞,包三先生左手一提,姚伯當身子離地,右肘這一撞便落了空。

包三先生右手跟著抓住他後提起,大聲喝道:“我阿朱妹子的莊子,豈由得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有這麼容易?滾你媽的吧!”雙手一送,姚伯當一個龐大的身子便著地直滾了出去。

姚伯當已被他順手閉住了道,無法站立,就像一大木柱般直滾到門邊,幸好廳門甚寬,不會撞到頭腳,咕碌碌的便滾了出去。秦家寨群盜發一聲喊,紛紛追出,將他抱起。姚伯當道:“快走,快走!”眾人一窩蜂般去了。

包三先生向段譽橫看堅看,捉摸不透他是何等樣人,問王語嫣道:“這人是什麼路數?要不要叫他滾出去?”王語嫣道:“我和阿朱、阿碧都讓嚴媽媽給捉住了,處境十分危急,幸蒙這位段公子相救。再說,他知道玄悲和尚給人以‘韋陀杵’打死的情形,咱們可以向他問問。”包三先生道:“這麼說,你是要他留著了?”王語嫣道:“不錯。”包三先生微笑道:“你不怕我慕容兄弟喝醋?”王語嫣睜著大大的眼睛,道:“什麼喝醋?”包三先生指著段譽道:“這人油頭粉臉,油腔滑調,你可別上了他的當。”王語嫣仍是不解,問道:“我上了他什麼當?你說他會捏造少林派的訊息麼?我想不會吧。”包三先生聽她言語一片天真爛漫,倒也不便多說,向著段譽嘿嘿嘿的冷笑三聲,說道:“聽說少林增玄悲和尚在大理給人用‘韋陀杵”功夫打死了,又有一批胡塗混蛋賴在我們慕容氏頭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照實說來。”段譽心中有氣,冷笑道:“你是審問囚犯不是?我若不說,你便要拷打我不是?”包三先生一懷,不怒反笑,喃喃的道:“大膽小子,大膽小子!”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左臂,手上微一用力,段譽已痛入骨髓,大叫:“喂,你幹什麼?”包三先生道:“我是在審問囚犯,嚴刑拷打。”段譽任其自然,只當這條手臂不是自己的,微笑道:“你只管拷打,我可不來理你了。”包三先生手上加勁,只捏得段譽臂骨格格作響,如斷折。段譽強忍痛楚,只是不理。

阿碧忙道:“三哥,這位段公子的脾氣高傲得緊,他是我們救命恩人,你別傷他。”包三先生點點頭,道:“很好,很好,脾氣高傲,那就合我‘非也非也’的胃口。”說著緩緩放開了段譽的手臂。

阿朱笑道:“說到胃口,大家也都餓了。老顧,老顧!”提高嗓子叫了幾聲。老顧從側門中探頭進來,見姚伯當、司馬林等一干人已經不在,歡天喜地的走進廳來。阿朱道:“你先去刷兩次牙,洗兩次臉,再洗三次手,然後給我們緻的小菜。有一點兒不乾淨,包三爺定要給你過不去。”老顧微笑點頭,連說:“包你乾淨,包你乾淨!”聽香水榭中的婢僕在一間花廳中設了筵度。阿朱請包三先生坐了首座,段譽坐了次位,王語嫣從第三位,阿碧和她自己在下首相陪。

王語嫣沒等斟酒,便問:“三哥,他…他…”包三先生向段譽白了一眼,說道:“王姑娘,這裡有外人在座,有些事情是說不得的,何況油頭粉臉的小白臉,我更是信不過…”段譽聽得氣往上衝,霍地站起,便離座而去。

阿碧忙道:“段公子你勿要生氣,我們包三哥的脾氣麼,向來是這樣的。他大號叫作包不同,一定要跟人家撞幾句,才吃得落飯。他說話如果不得罪人,頭從西天出來了。你請坐。”段譽向王語嫣瞧去,見她臉似乎也要自己坐下,雖然不能十分確定,終究捨不得不跟她同席,於是又坐了下來,說道:“包三先生說我油頭粉臉,靠不住得很。你們的慕容公子呢,相貌卻跟包三先生差不多嗎?”包不同哈哈大笑,說道:“這句話問得好。我們公子爺比段兄可英俊得多了…”王語嫣聽了這話,登時容光煥發,似乎要打從心底裡笑出來,只聽包不同續道:“…我們公子爺的相貌英氣,雖然俊美,跟段兄的膿包之美可大不相同,大不相同。至於區區在下,則是英而不俊,一般的英氣,卻是醜陋異常,可稱英醜。”段譽等都笑了起來。

包不同喝了一杯酒,說道:“公子派我去福建路辦一件事,那是暗中給少林派幫一個忙,至於辦什麼事,要等這位段兄走了之後才可以說。我們既要跟少林派朋友,那就放不會隨便去殺少林寺的和尚,何況公子爺從來沒去過大理,‘姑蘇慕容’武功雖高,萬里外發出‘韋陀杵’拳力取人命的本事,只怕還沒練成。”段譽點頭道:“包兄此言倒也有理。”包不同搖頭道:“非也,非也!”段譽一怔,心想:“我說你的話有理,怎地你反說不對?”只聽包不同道:“並不是我的話說得有理,而是實情如此。段兄只說我的話有理,倒似實情未必如此,只不過我能言善道,說得有理而已。你這話可就大大不對了。”段譽微笑不語,心想也不必跟他多辯。

包不同道:“我昨天回到蘇州,遇到了風四弟,哥兒倆一琢磨,定是有什麼王八羔子跟‘姑蘇慕容’過不去,暗中傷人,讓人家把這些帳都寫在‘姑蘇慕容’的帳上。本來那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有架可打,何樂而不為?”阿朱笑道:“四哥一定開心得不得了,那正是求之不得。”包不同搖頭道:“非也,非也!四弟要打架,如何會求之不得?他是無求而不得,走遍天下,總是會有架打的。”段譽見他對阿朱的話也要駁斥,才相信阿碧先前的話不錯,此人果然以撞旁人為樂。

王語嫣道:“你跟風四哥琢磨出來什麼沒有?是誰暗中在跟咱們過不去?”包不同道:“第一,不會是少林派,第二,不會是丐幫,因為他們的副幫主馬大元給人用‘鎖喉功’殺了。‘鎖喉功’是馬大元的成名絕技。殺馬大凶沒什麼大不了,用‘鎖喉功’殺馬大元,當然是要嫁禍於‘姑蘇慕容’。”段譽點了點頭。包不同道:“段兄,你連連點頭,心中定是說,我這幾句話倒也有理。”段譽道:“非也,非也!第一,我只不這點了一點頭,而非連連點頭。第二,那是實情如此,而非單隻包兄說得有理。”包不同哈哈大笑,說道:“你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法,你想投入‘姑蘇慕容’麾下嗎?用意何在?是看中了我的阿碧小妹子嗎?”阿碧登時滿臉通紅,嗔道:“三哥,你又來瞎三話四了,我可嘸沒得罪你啊。”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人家看中你,那是因為你溫柔可愛。我這樣說,為了你沒得罪我。要是你得罪我,我就說你看中人家小白臉,人家小白臉卻看不中你。”阿碧更加窘了。阿朱道:“三哥,你別欺侮我阿碧妹子。你現欺侮她,下次我去欺侮你的靚靚。”包不同哈哈大笑,說道:“我女兒閨名包不靚,你叫她靚靚,那是捧她的場,不是欺侮她。阿碧妹子,我不敢欺你了。”似乎人家威脅要欺侮他女兒,他倒真有點忌憚。

他轉頭向王語嫣道:“到底哪個王八蛋在跟咱們這不去,遲早會打聽出來的。風四弟也是剛從江西回來,詳情不大清楚。我們哥兒倆便上青雲莊去。鄧大嫂說得到訊息,丐幫大批好手來到江南,多半是要跟咱們過不去。四弟立時便要去打架,好容易給大嫂勸住了。”阿朱微笑道:“畢竟大嫂有本事,居然勸得住四哥,叫他別去打架。”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不是大嫂有本事,而是她言語有理。大嫂說道:‘公子爺的大事為重,不可多樹強敵。’”他說了這句話,王語嫣、阿朱、阿碧三人對望了一眼,臉都很鄭重。

段譽假裝沒注意,挾起一筷薺菜炒雞片送入口中,說道:“老顧的手段倒也不錯,但比阿朱姊姊、阿碧姊姊,畢竟還差著老遠。”阿碧微笑道:“老顧燒菜比阿朱阿姊差點,比我可好得多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兩個各有各的好。”阿朱笑道:“三哥,今小妹不能親自下廚給你做菜,下次你駕臨時補數…”剛說了這句話,忽然間空中傳來叮鈴、叮鈴兩響清脆的銀鈴之聲。

包不同和阿朱、阿碧齊道:“二哥有訊息捎來。”三人離席走到簷前,抬起頭來,只見一頭白鴿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撲將下來,停在阿朱手中。阿碧伸過手去,解下縛在鴿子腿上的一個小竹筒,倒出一張紙箋來。包不同夾手搶過,看了幾眼,說道:“既是如此,咱們快去!”向王語嫣道:“喂,你去不去?”王語嫣問道:“去哪裡?有什麼事?”包不同一揚手中的紙箋道:“二哥有信來,說西夏國‘一品堂’有大批好手突然來到江同,不知是何用意,要我帶同阿朱、阿碧兩位妹子去查查。”王語嫣道:“我自然跟你們一起去。西夏‘一品堂’的人,也要跟咱們為難嗎?對頭可越來越多了。”說著微微皺眉。

包不同道:“也未必是對頭,不過他們來到江南,總不會是為了遊山玩水,燒香拜佛。好久沒遇上高手了,又是丐幫,又是西夏‘一品堂’,嘿嘿,這一次可熱鬧了。”說著眉飛舞,顯然頗以得能參與大戰為喜。

王語嫣走近身去,要瞧瞧信上還寫些什麼。包不同將信遞了給她。王語嫣見信上寫了七八行字,字跡清雅,頗有勁力,雖然每一個字都識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她讀這的書著實不少,這般文字卻是第一次見到,皺眉道:“那是什麼?”阿朱微笑道:“這是公冶二哥想出來的古怪玩意,是從詩韻和切音中變化出來的,平聲字讀作入聲,入聲字讀作上聲,一東的當作三江,如此掉來掉去。我們瞧慣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來,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阿碧見王語嫣聽到“外人”兩字,臉上微有不豫之,忙道:“王姑娘又勿是外人。王姑娘,你如要知道,待會我跟你說便是了。”王語嫣登時現出喜

包不同道:“早就聽說,西夏‘一品堂’蒐羅的好手著實不少,中原西域什麼門派的人都有,有王姑娘同去,只消看得幾眼,就清楚了他們的底細。這件事了結之後,咱們便去河南,跟齊公子爺取齊。”王語嫣大喜,拍手叫道:“好極,好極,我也去。”阿碧道:“咱們儘快辦好這裡的事,趕去河南,不要公子爺卻又回來,路上錯過了。還有那個吐蕃和尚,不知在我那邊掏亂得怎麼了。”包不同道:“公冶二嫂已派人去查過,那和尚已經走了。你放心,下次三哥再幫你打這和尚。”段譽心道:“三哥是說什麼也打不過和尚的。和尚不打你三哥,你三哥就謝天謝地了。”包不同道:“就只怕王姑娘跟著咱們,王夫人下次見到我,非狠狠罵我一頓不可…”突然轉過頭來,向段譽道:“你老是在旁聽著,我說話可有多不痛快!姓段的,你這就請便吧。我們談論自己的事,似乎不必要你來加上一雙耳朵,一張嘴巴。我們去和人家比武,也不必要你觀戰喝采。”段譽明知在這裡旁聽,不免惹人之厭,這時包不同更公然逐客,而且言語十分無禮,雖對王語嫣戀戀不捨,總不能老著臉皮硬留下來,當下一狠心,站起身來,說道:“王姑娘,阿朱、阿碧兩位姑娘,在下這便告辭,後會有期。”王語嫣道:“半夜三更的,你到哪裡去?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不如今晚在這兒歇宿一宵,明再走不遲。”段譽聽她言語中雖是留客,伸神思不屬,顯然一顆心早已飛到慕容公子身畔,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沒趣。他是皇室世子,自幼任,雖然最近經歷了不少驚險折磨,卻從未受過這般奚落冷遇,當即說道:“今天走明天走,那也沒多大分別,告辭了。”阿朱道:“既是如此,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段譽見阿朱也不堅留,更是不快,尋思:“那慕容公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人人都當他是天上鳳凰一般。什麼少林派、丐幫、西夏‘一品堂’,他們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只盼望儘快去和慕容公子相會。”便道:“也不用了,你只須借我一船一槳,我自己會劃出去的。”阿碧沉道:“你不認得湖中水道,恐怕不大好吧。小心別又撞上那個和尚。”段譽氣憤憤的道:“你們還是趕緊去和慕容公子相會為是。我再撞上和尚,最多也不過給他燒了。我又不是你們的表兄表弟,公子少爺,何勞關懷?”說著大踏步便走出廳門。只聽包不同道:“那吐蕃和尚不知是什麼來歷,也得查個明白。”王語嫣道:“表哥多半知道的,只要見到了他…”阿朱和阿碧送段譽出去。阿碧道:“段公子,將來你和我們公子爺見了面,說不定能結成好朋友呢。我們公子爺是愛結朋友的。”段譽冷笑道:“這個我可高攀不上。”阿碧聽他語聲中頗含氣憤,很奇怪,問道:“段公子,你為什麼不高興?可是我們相待太過簡慢麼?”阿朱道:“我們包三哥向來是這般脾氣,段公子不必太過介意。我和阿碧妹子跟你陪罪啦。”說著笑嘻嘻的行下禮去,阿碧跟著行禮。

段譽還了一揖,揚長便走,快步走到水邊,踏入一艘小船,扳槳將船盪開,駛入湖中。只覺中鬱悶難當,到底為了什麼原因,自己卻也說不上來,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時,說不定便要失態,甚至是淚水奪眶而出。依稀聽得阿碧說道:“阿朱阿姊,公子替換的內衣褲夠不夠?今晚咱兩個趕著一人縫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真細心,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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