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今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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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殺了一人,想要再從水輪升到王語嫣身旁,卻已來不及了,一名西夏武士攔住了他退路,舉刀劈來。段譽叫到:“啊喲,糟糕!韃子兵斷我後路。十面埋伏,兵困垓下,大事糟矣!”向左斜跨,那一刀便砍了個空。碾坊中十一人登時將他們團團圍住,刀劍齊施。
段譽大叫:“王姑娘,我跟你來生再見了。段譽四面楚歌,自身難保,只好先去黃泉路上等你。”他嘴裡大呼小叫,狼狽萬狀,腳下的“凌波微步”步法卻是巧妙無比。
王語嫣看得出了神,問道:“段公子,你腳下走的可是‘凌波微步’麼?我只聞其名,不知其法。”段譽喜道:“是啊,是啊!姑娘要瞧,我這便從頭至尾演一遍給你看,不過能否演得到底,卻要看我腦袋的造化了。”當下將從卷軸上學來的步法,從第一步起走了起來。
那十一名西夏武士飛拳踢腿,揮刀舞劍,竟沒法沾得上他的一片衣角。十一人哇哇大叫:“喂,你攔住這邊!”
“你守東北角,下手不可容情。”
“啊喲,不好,小王八蛋從這裡溜出去了。”段譽前一腳,後一步,在水輪和杵臼旁亂轉。王語嫣雖然聰明博學,卻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叫道:“你躲避敵人要緊,不用演給我看。”段譽道:“良機莫失!此刻不演,我一命嗚呼之後,你可見不到了。”他不顧自己生死,務求從頭至尾,將這套“凌波微步”演給心上人觀看。那知痴情人有痴情之福,他若待見敵人攻來,再以巧妙步法閃避,一來他不懂武功,對方高手出招虛虛實實,變化難測,他有心閃避,定然閃避不了;二來敵人共有十一個之多,躲得了一個,躲不開第二個,躲得了兩個,躲不開第三個。可是他自管自的踏步,對敵人全不理會,變成十一名敵人個個向他追擊。這“凌波微步”每一步都是踏在別人決計意想不到的所在,眼見他左足向東跨出,不料踏實之時,身子卻已在西北角上。十一人越打越快,但十分之九的招數都是遞向自己人身上,其餘十分之一則是落了空。
阿甲、阿乙、阿丙見段譽站在水輪之旁,拳腳刀劍齊向他招呼,而阿丁、阿戊、阿己的兵刃自也是攻向他所處的方位。段譽身形閃處,突然轉向,乓乓乒乒、叮噹嗆啷,阿甲、阿乙、阿丙、阿丁…各人兵刃在一起,你擋架我,我擋架你。有幾名西夏武士手腳稍慢,反為自己人所傷。
王語嫣只看得數招,便已知其理,叫道:“段公子,你的腳步甚是巧妙繁複,一時之間我瞧不清楚。最好你踏完一遍,再踏一遍。”段譽道:“行,你吩咐什麼,我無不依從。”堪堪那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踏完,他又從頭走了起來。
王語嫣尋思:“段公子命暫可無疑,卻如何方能脫此困境?我上身不穿衣衫,真羞也羞死了。唯有設法指點段公子,讓他將十一個敵人一一擊斃。”當下不再去看段譽的步法,轉目端詳十一人的武功家數。
忽聽得喀的一聲響,有人將木梯擱到了樓頭,一名西夏武士又要登樓,十一人久戰段譽不下,領頭的西夏人便吩咐下屬,先將王語嫣擒住了再說。
王語嫣吃了一驚,叫道:“啊喲!”段譽抬起頭來,見到那西夏武士登梯上樓,忙問:“打他那裡?”王語嫣道:“抓‘志室’最妙!”段譽大步上前,一把抓到他後
“志室
”也不知如何處置才好,隨手一擲,正好將他投入了碾米的石臼之中。一個兩百米斤的石杵被水輪帶動,一直在不停舂擊,一杵一杵的舂入石臼,石臼中的谷早已成極細米粉。但無人照管,石杵仍如常下擊。那西夏武士身入石臼,石杵舂將下來,砰的一聲,打得他腦漿迸裂,血濺米粉。
那西夏高手不住催促,又有三名西夏武士爭先上梯。王語嫣叫道:“一般辦理!”段譽伸手又抓住了一人的“志室”使勁一擲,又將他拋入了石臼。這一次有意拋擲,用勁反不如上次恰到好處,石杵落下時打在那人
間,慘呼之聲動人心魄,一時卻不能便死。石杵舂一下,那人慘呼一聲。
段譽一呆,另外兩名西夏武士已從木梯爬了上去。段譽驚道:“使不得,快退下來。”左手手指亂指亂點,他心中惶急,真氣盪,六脈神劍的威力發出來,嗤嗤兩劍,戳在兩人的背心。那兩人登時摔下。
餘下七名西夏武士見段譽空手虛點,便能殺人,這等功夫實是聞所未聞。他們不知段譽這門功夫並非從心所,真有使時,未必能夠,情急之下誤打誤撞,卻往往見功。七人越想越怕,都已頗有怯意,但說就此退去,卻又心有不甘。
王語嫣居高臨下,對大堂中戰鬥瞧得清清楚楚,見敵方雖只剩下七人,然其中三人武功頗為了得,那西夏人吆喝指揮,隱然是這一批人的首領,叫道:“段公子,你先去殺了那穿黃衣裁皮帽之人,要設法打他後腦‘玉枕’和‘天柱’兩處道。”段譽道:“謹遵臺命。”向那人衝去。
那西夏人暗暗心驚:“玉枕和天柱兩處道,正是我罩門所在,這小姑娘怎地知道?”眼見段譽衝到,當即單刀橫砍,不讓他近身。段譽連衝數次,不但無法走到他身後,險些反被他單刀所傷。總算那人聽了王語嫣的呼喝後心有所忌,一意防範自己腦後罩門,否則段譽已大大不妙。段譽叫道:“王姑娘,這人好生厲害,我走不到他背後。”王語嫣道:“那個穿灰袍的,罩門是在頭頸的‘廉泉
’。那個黃鬍子,我瞧不出他武功家數,你向他
口截幾指看。”段譽道:“遵命!”伸指向那人
口點去。他這幾指手法雖對,勁力全無,但那黃鬍子如何知道?急忙矮身躲了三指,待得段譽第四指點到,他凌空一躍,從空中博擊而下,掌力凌厲,將段譽全身都罩住了。
段譽只呼
急促,頭腦暈眩,大駭之下,閉著眼睛雙手亂點,嗤嗤嗤嗤響聲不絕,少商、商陽、中衝、關衝、少衝、少澤,六脈神劍齊發,那黃鬍子身中六
,但掌勢不消,拍的一聲,一掌擊在段譽肩頭。其時段譽全身真氣
盪,這一掌力道雖猛,在他渾厚的內力抗拒之下,竟傷他不得半分,反將那黃鬍子彈出丈許。
王語嫣卻不知他未曾受傷,驚道:“段公子,你沒事麼?可受了傷?”段譽睜開眼來,見那黃鬍子仰天躺在地下,口小腹的六個小孔之中鮮血直噴,臉上神情猙獰,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惡狠狠的瞧著自己,兀自未曾氣絕。段譽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叫道:“我不想殺你,是你自己…自己找上我來的。”腳下仍是踏著凌波微,在大堂中快步疾走,雙手不住的抱拳作揖,向餘下的六人道:“各位英雄好漢,在下段譽和你們往
無怨,近
無仇,請你們網開一面,這就出去吧。我…我…實在是不敢再殺人了。這…這…
死這許多人,教我如何過意得去?實在是大過殘忍,你們快快退去吧,算是我段譽輸了,求…求你們高抬貴手。”一轉身間,忽見門邊站著一個西夏武士,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這人中等身材,服
和其餘西夏武士無異,只是臉
蠟黃,木表表情,就如死人一般。段譽心中一寒:“這是人是鬼?莫非…莫非…給我打死的西夏武士陰魂不散,冤鬼出在?”顫聲道:“你…你是誰?想…想幹什麼?”那西夏武士
身站立,既不答話,也不移動身子,段譽一斜身,反手抓住了身旁一名西夏武士後
的“志室
”向那怪人擲去。那人微一側身,砰的一身,那西夏武士的腦袋撞在牆上,頭蓋碎裂而死。段譽吁了口氣,道:“你是人,不是鬼。”這時除了那新來的怪客之外,西夏武士已只剩下了五人,其中一名西夏人和一名漢人是“一品堂”的好手。餘下三名尋常武士眼看己方人手越鬥越少,均萌退志,一人走向門邊,便去推門。那西夏好手喝道:“幹什麼?”刷刷刷三刀,向段譽砍去。
段譽眼見青光霍霍,對方的利刀不住的在面前幌動,隨時隨刻都會剁到自己身上,心中怕極,叫道:“你…你這般橫蠻,我可要打你玉枕和天柱
了,只怕你抵敵不住,我勸你還是…還是乘早收兵,大家好來好散的為妙。”那人刀招越來越緊,刀刀不離段譽的要害。若不是段譽腳下也加速移步,每一刀都能要了他
命。
那漢人好手一直退居在後,此刻見段譽苦苦哀求,除了盡力閃避,再無還手餘地,靈機一動,搶到石臼旁,抓起兩把已碾得極細的米粉,向段譽面門擲去。段譽步法巧妙這兩下自是擲他不中。那漢人兩把擲出,跟著又是兩把,再是兩把,大堂中米粉糠屑,四散飛舞,頃刻間如煙似霧。
段譽大叫:“糟糕,糟糕!我這可瞧不見啦!”王語嫣也知情勢萬分兇險,心想段譽所以能在數名好手間安然無損,全仗了那神妙無方的凌波微步。敵人向他發招攻擊,始終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兵刃拳腳的落點和他身子間總是有釐毫之差,現在大堂中米粉糠屑煙霧瀰漫,眾人任意發招,這一盲打亂殺,那便極可能打中在他身上。要是眾武士一上來便不理段譽身在何處,自顧自施展一套武功,早將他砍成十七八塊了。
段譽雙目被粉朦住了,睜不開來,狠命一躍,縱到水輪邊上,攀住水輪葉子板,向上升高。只聽得“啊、啊”兩聲慘呼,兩名西夏武士已被那西夏好手亂刀誤砍而死。跟著叮噹兩聲,有人喝道:“是我!”另一人道:“小心,是我!”是那西夏好手和漢人好手刀劍相
,拆了兩個回合。接著“啊”的一聲慘呼,最後一名西夏武士不知被誰一腳踢中要害,向外飛出,臨死時的叫喊,令段譽聽著不由得
骨悚然,全身發抖。他顫聲叫道:“喂喂,你們人數越來越少,何必再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向你們救饒,也就是了。”那漢人從聲音中辨別方位,右手一揮,一枚鋼飄向他
來,這一鏢去勢本來甚準,但水輪不停轉動,待得鋼鏢
到,輪子已帶著段譽下降,拍的一聲,鋼鏢將他袖子一角釘在水輪葉子板上。段譽吃了一驚,心想:“我不會躲避暗器,敵人一發鋼鏢袖箭,我總是遭殃。怯意一盛,手便軟了,五指抓不住水輪葉子板,騰的一聲,摔了下來。
那漢人好手從霧中隱約看到,撲上來便抓。段譽記得王語嫣說過要點他“廉泉
”但一來在慌亂之中,二來雖識得
道,平時卻無習練,手忙腳亂的伸指去點他“廉泉
”部位全然不準,既偏左,又偏下,竟然點中他的“氣戶
”
“氣戶”乃是笑
,那人真氣逆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劍又一劍的向段譽刺去,口中卻嘻嘻、哈哈、嘿嘿、呵呵的大笑不已。
那西夏好手問道:“容兄,你笑什麼?”那漢人無法答話,只不斷大笑。那西夏人不明就裡,怒到:“大敵當前,你什麼玄虛?”那漢人道:“哈哈,我…這個…哈哈,呵呵…”
劍朝段譽背心刺去。段譽向左斜走。那西砟好手
霧中瞧不清楚,正好也向這邊撞來,兩人一下子便撞了個滿懷。
這西夏人一撞到段譽身子,左手疾翻,已使擒拿手扭住了段譽右臂。他眼見對方之所長全在腳法,這一扭正是取利的良機,右手拋去單刀,回過來又抓住了段譽的左腕。段譽大叫:“苦也,苦也!”用力掙扎。但那西夏人兩手便如鐵箍相似,卻那裡掙扎得脫?
那漢人瞧出便宜,劍便向段譽背心疾刺而下。那西夏人暗想:“不妙!他這一劍刺入數寸,正好取了敵人
命。但如他不顧義氣,要獨居其功,說不定刺入尺許,便連我也刺死了。”當即拖著段譽,退了一步。
那漢人笑聲不絕,搶上一步,待伸劍再刺,突然砰的一聲,水輪葉子擊在他的後腦,將他打暈了過去。那漢人雖然昏暈,呼
未絕,仍哈哈哈笑個不停,但有氣無力,笑聲十分詭異。水輪緩緩轉去,第二片葉子砰的一下,又在他
口撞了一下,他笑聲輕了幾分,撞到七八下時,“哈哈、哈哈”之聲,已如是夢中打鼾一般。
王語嫣見段譽被擒,無法脫身,心中焦急之極,又想大門旁尚有一名神可怖的西夏武士站著,只要他隨手一刀一劍,段譽立即斃命。她驚惶之下,大聲叫道:“你們別傷段公子
命,大家…大家慢慢商量。”那西夏人牢牢扭住段譽,橫過右臂,奮力壓向他
口,想壓斷他肋骨,又或
得他難以呼
,窒息而死。段譽心中害怕之極。他被扭住的是左腕和右臂,
入內力的背冥神功使用不上,只得左手拚命伸指亂點,每一指都點到了空處,只
口壓力越來越重,漸漸的
不過氣來。
正危急間,忽聽得嗤嗤數聲,那西夏好手“啊”的一聲輕呼,說道:“好本事,你終於點中了我的…我的玉枕…”雙手漸漸放鬆,腦袋垂了下來,倚著牆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