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蟲豸凝寒掌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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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位青年公子笑的站在當地,身後帶著七八名從人。那青年公子正是段譽。兩人拱手見禮,卻是素識,當
在無錫杏子林中曾經會過。全冠清當時不知段譽的身份來歷,此刻想起,那
自己給喬峰驅逐出幫的醜態,都給段譽瞧在眼裡,不
微
尷尬,但隨即寧定,抱拳說道:“不知段王子過訪,未克遠
,尚請恕罪。”段譽笑道:“好說,好說。晚生奉家父之命,有一件事要奉告貴幫,卻是打擾了。”兩人說幾句客套話,段譽引見了隨同前來的古篤誠、傅思歸、朱丹臣三人。全冠清請段譽到火堆之前的一塊岩石上坐下,幫眾獻上酒來。
段譽接過喝了,說道:“數月之前,家父在中州信陽貴幫故馬副幫主府上,遇上一件奇事,親眼見到貴幫白世鏡長老逝世的經過。此事與貴幫的首腦人物。只是家父了些傷,將養至今始愈,而貴幫諸位長老行蹤無定,未能遇上,家父修下的一通書信,始終無法奉上。數前悉貴舵要在此聚會,這才命晚生趕來。”說著從袖中
出一封書信,站趕身來,遞了過去。
會冠清也即站起,雙手接過,說道:“有勞段公子親端送信,段王爺眷愛之情,敝幫上下,盡大德。”見那信密密固封,幫皮上寫著:“丐幫諸位長老親啟”八個大字,心想自己不便拆閱,又道:“敝幫不久將開大會,諸位老均將與,在下自當將段王爺的大函奉
諸位長老”段譽道:“如此有勞了,晚生告辭。”全冠清連忙道謝,送了出去,說道:“敝幫白長老和馬伕人不幸遭
賊喬峰毒手,當
段王爺目睹這件慘事嗎?”段譽搖頭道:“白長老和觀夫人不是喬大哥害死的,殺害馬副幫主的也另有其人。家父這通書信之中,寫得明明白白,將來全舵主閱信之後,自知詳情。”心想:“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這廝不是好人,不必跟你多說。料你也不敢隱沒我爹爹這封信。”向全冠清一抱拳,說道:“後會有期,不勞遠送了。”他轉身到山坳口,
面見兩名丐幫幫眾陪著兩條漢子過來。
那兩名漢子互相使個眼,走上幾步,向段譽躬身行禮,呈上一張大紅名帖。
段譽接過一看,見帖上寫著四行字道:“蘇星河奉請天下通棋藝才俊,於二月初八
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弈棋,見到這四行字,
神一振,喜道:“那好得很啊,晚生若無俗務羈身,屆時必到。但不知兩位何以得知晚生能棋?”那兩名漢子臉
喜
,口中咿咿啞啞,大打手勢,原來兩人都是啞巴。段譽看不懂他二人的手勢,微微一笑,問朱丹臣道:“擂鼓山此去不遠吧?”將那帖子
給他。
朱丹臣接過一看,先向那兩名漢子抱拳道:“大理國鎮南王世子,多多拜上聰辯先生,先此致謝,屆時自奉訪。”指指段譽做了幾個手勢,表示允來赴會。
兩名漢子,躬身向段譽行禮,隨即又取出一張名帖,呈給全冠清。
全冠清接過看了,恭恭敬敬的還,搖手說道:“丐幫大智分舵暫領舵主之職全冠清,拜上擂鼓山聰辯先生,全某棋藝低劣,貽笑大方,不敢赴會,請聰辯先生見諒。”兩名漢子躬身行禮,又向段譽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朱丹臣才回答段譽:“擂鼓山在嵩縣之南,屈原岡的東北,此去並不甚遠。”段譽與全冠清別過,出山坳而去,問朱丹臣道:“那聰辯先生蘇星河是什麼人?是中原的圍棋國手嗎?”朱丹臣道:“聰辯先生,就是聾啞先生。”段譽“啊”了一聲,“聾啞先生”的名字,他在大理時曾聽伯父與父親說起過,知道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聾又啞,但據說武功甚高伯父提到他時,語氣中頗為敬重。朱丹臣又道:“聾啞先生身有殘疾,卻偏偏要自稱‘聰辨先生’,想來是自以為心‘聰’,‘筆辯’勝過常人的‘耳聰’、‘舌辯’。”段譽點頭道:“那也有理。”走出幾步後,長長嘆了口氣。
他聽朱丹臣說聾啞先生的“心聰”、“筆辯”勝於常人的“耳聰。、“舌辯”不想到語嫣的“口述武功”勝過常人的“拳腳兵刃”他在無錫和阿朱救出丐幫人眾後,不久包不同,風波惡二人趕來和王語嫣等會合,他五人便要北上尋慕容公。段譽自然想跟隨前去。風波惡
念他口
蠍毒之德,甚表歡
。包不同言語之中卻極不客氣,怪責段不該喬裝慕容公子,敗壞他的令名,說到後來,竟
出“你不快滾,我便要打”之意,而王語嫣只是絮絮和風波惡商量到何去尋表哥,對段譽處境之窘迫竟是視而不見。
段譽無可奈何,只得與王語嫣分手,卻也徑向北行,心想:“你們要去河南尋慕容復,我正好要去河南,河南中州不是你慕容家的,你慕容復和包不同去得,我段譽難道便去不得?倘若在道上碰巧再跟你相會,那是天意,你包三先生可不能怪我。”但上天顯然並無要他與王語嫣立時便邂逅相逢之意。這些時月之中,段譽在河南到處遊蕩,名為遊山玩水,實則是東張西望,只盼能見到王語嫣的一縷秀髮、一片衣角,至於好山好水,卻半分也沒有入目。
一,段譽在洛陽白馬寺中,與方丈談論“阿含經”研討佛說“轉輪聖王有七寶”的故事。段譽於“不長不短、不黑不白、冬則身暖、夏則身涼”的玉女寶大
興味。方丈和尚連連搖頭,說道:“段居士,這是我佛的譬喻,何況佛說七寶皆屬無常…”說到這裡,忽有三來人寺中,卻是傅思尋、古篤誠、朱丹臣。
原來段正淳離了信陽馬家後,又與阮星竹相聚,另行覓地養傷,想到蕭峰被丐幫冤枉害死馬大元,不可不為他辯白,於是寫了一通書信,命傅思歸等三人送去丐幫。
傅思歸等來到洛陽,在丐幫總舵中見不到丐幫的首腦人物,得知大智分舵在附近聚會,便將信送去,卻在酒樓中聽到有說一起一位公子發呆的趣事,形貌舉止與段譽頗為相似,問明那公子的去向,便尋到白馬寺來。
四人相見,甚是歡喜。段譽道:“我陪你們去送了信,你們快帶去拜見父王。”他得知父親便在河南,自是急相見,但這些
子來聽到王語嫣的絲毫訊息,
夜掛心,只盼在丐幫大智分舵這等人物會之處,又得見到王語嫣的玉容仙顏,卻終於所望落空。
朱丹臣見他籲短嘆,還道他是記掛木婉清,此事無可勸,心想最好是引他分心,說道:“那聰辯先生廣發帖子,請人去下棋、棋力想必極高。公子爺去見過鎮南王后,不妨去跟這聰辯先生下幾局。”段譽點頭道:“是啊,枰上黑白,可遣煩憂。只是她雖然
知天上各門各派的武功,
中甲兵、包羅萬有,卻不會下棋。聰辯先生這個棋會,她是不會去的了。”朱丹臣莫名其妙,不知他說的是誰,這一路上老是見他心不在焉,前言不對後語,倒也見得慣了,聽得多了,當下也不詢問。
一行人縱馬向西北方而行。段譽在馬上忽而眉頭深鎖,忽爾點頭微笑,喃喃自語:“佛經有云:‘當思美女,身藏膿血,百年之後,化為白骨啊。’話雖不錯,但她就算百年之後化為白骨,那也是美得不得了的白骨啊。”正自想像王語嫣身內骨骼是何等模樣,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兩乘馬疾奔而來。馬鞍上各伏著一人,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是何等樣人。
這兩匹馬似乎不羈勒,直衝向段一行人。傅思歸和古篤誠分別伸手,拉住了一匹奔馬的線韁繩,只見馬背上的乘者一動不動。傅思歸微微一驚,湊近去看時,見那人原來是聾啞先生使者,臉上似笑非笑,卻早已死了。還在片刻之前,這人曾遞了一張請帖給段譽,怎麼好端端地便死了?另一個也是聾啞先生的使者,也是這般面詭異笑容而死。傅思歸等一見,便知兩人是身中劇毒而斃命,勒馬退開兩步,不敢去碰兩具屍體。
段譽怒道:“丐幫這姓全的舵主好生歹毒,為何對人下此毒手?跟他理論去。”兜轉馬頭,便要去質問全冠清。
前面黑暗中突然有人發話道:“你這小子知天高地厚,普天下除了星宿老仙的門下,又有誰能有這筆殺人於形的能耐?聾啞老兒乖乖的躲起來做縮頭烏龜,那便罷了,倘若出來現世,星宿老仙決計放他不過。喂,小子,這不干你事,趕快給我走吧。”朱丹臣低聲道:“公子,這是星宿派的物,跟咱們不相干,走吧。”段譽尋不著王語嫣,早已百無聊賴,聾啞老人這兩個使者若有命危,他必定奮勇上前相救,此刻即已死了,也就不想多惹事端,嘆了口氣,說道:“單是聾啞,那也不夠,須得當初便眼睛瞎了,鼻子聞不到香氣,心中不能轉念頭,那才能解脫煩惱。”他說的是,既然見到了王語嫣。她的聲音笑貌、一舉一動,便即深印在心,縱然又聾又啞,相思之念也已不可斷絕。不料對面那人哈哈大笑,鼓掌叫道:“對,對!你說得有理,該當去戳瞎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鼻子,再打得他心中連念頭也不會轉才是。”段譽嘆道:“外力摧殘,那是沒有用的。須得自己修行,‘不住
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可是若能‘離一切相’,那已是大菩薩了。我輩凡夫俗子,如何能有此修為?‘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此人生大苦也。”遊坦之伏在岩石後的草叢之中,見段譽等一行來了又去,隨即聽到前面有人呼喝之聲,便在此時,兩名丐幫弟子快步奔來,向全冠清低聲道:“全舵主,那兩個啞巴不知怎樣給人打死了,下手的人自稱是星宿派什麼‘星宿老仙’的手下。”全冠清吃了一驚,臉
登時變了。他素聞星宿海星宿老怪之名,此人擅使劇毒,武功亦是奇高,尋思:“他的門人殺了聾啞老人的使者,此事不跟咱們相干,別去招惹的為是。”便道:“知道了,他們鬼打鬼,別去理會。”突然之間,身前有人發話道:“你這傢伙胡言亂語,既知我是星宿老仙門下,怎地還敢罵我為鬼?你活得不耐煩了。”全冠清一驚,情不自
的退了一步,火光下只見一人直
的站在面前,乃是自己手下一名幫眾,再凝神看時,此人似笑非笑,模樣詭異,身後似乎另行站得有人,喝道:“閣下是誰,裝神
鬼,幹什麼來了?”那丐幫弟子身後之人陰森森的道:“好大膽,你又說一個鬼字!老子是星宿老仙的門下。星宿老仙駕臨中原,眼下要用二十條毒蛇,一百條毒蟲。你們丐幫中毒蛇毒蟲向來齊備,快快獻上。星宿老仙瞧在你們恭順擁戴的份上,便放過你們這群窮叫化兒。否則的話,哼哼,這人便是榜樣。”砰的一聲,眼前那丐幫弟子突然飛身而,摔在火堆之旁,一動不動,原來早已死去。這丐幫弟子一飛開,
出一個身穿葛衫的矮子,不知他於何時欺近,殺死了這丐幫弟子,躲在他的身後。
全冠清又驚又怒,霎時之間,心中轉過了好幾個念頭:“星宿老怪找到了丐幫頭上,眼前之事,若不屈服,便得一拼。此事雖然兇險,但若我憑他一言威嚇,便即獻上毒蛇毒蟲,幫中兄弟從此便再也瞧我不起。我想做丐幫幫主固然無望,連在幫中立足也不可得,好在星宿老怪並未親來,諒這傢伙孤身一人,也不用懼他。”當即笑的道:“原來是星宿派的仁兄到了,閣下高姓大名?”那矮子道:“我法名叫做天狼子。你趕快把毒蛇毒蟲預備好吧。”全冠清笑道:“閣下要毒蛇毒蟲,那是小事一樁,不必掛懷。”順手從地下提起一隻布袋,說道:“這裡有幾條蛇兒,閣下請看,星宿老仙可合用嗎?”那矮子天狼聽得全冠清口稱“星宿老仙”心下已自喜了,又見他神態恭順,心想:“說什麼丐幫是中原第一大幫,一聽到我師父老人家的名頭,立時嚇得骨頭也酥了。我拿了這些毒蛇毒蟲去,師父必定十分歡喜,誇獎我辦事得力。說來說去,還是仗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威名。”當即伸頭向袋口中張去。
陡然間眼前一黑,這隻布袋已罩到了頭上,天狼大驚之下,急忙揮掌拍擊,卻拍了個空,便在此時臉頰、額頭、後頸同時微微一痛,已被袋中的毒物咬住。天狼子不及去扯落頭上的布袋,狠狠拍出兩掌,拔步狂奔。他頭上套了布袋,目不見物,雙掌使勁亂拍,只覺頭臉各處又接連被咬,惶急之際,只是發足疾奔,驀地裡腳下踏了個空,骨碌碌的從陡坡上滾了下去,撲通一聲,掉入了山下的一條河中,順而去。
全冠清想殺了他滅口,那知竟會給他逃走,雖然他頭臉為毒蠍所螫,又摔入河中,多半命難保,但想星宿派擅使毒物,說不他有解毒之法,在星宿海居住,料來也識水
,倘若此人不死,星宿派得到訊息,必定大舉前來報復。沉
片刻,說道咱們布巨蟒陣,跟星宿老嶧一拼。難道喬峰一走,咱們丐幫便不能自立,從此聽由旁人欺凌嗎?星宿派擅使劇毒,咱們不能跟他們動兵刃拳腳,順得以毒功毒。”群丐轟然稱是,當即四下散開,在炎堆外數丈處成陣勢,各人盤膝坐下。
遊坦之見全冠清用布袋打走了天狼子,“心想這人的布袋之中原來裝有毒物,他們這許多布袋,都裝了毒蛇毒蟲嗎?叫化子會捉蛇蟲,原不希奇。我倘若能將這些布袋去俞來,送去給阿紫姑娘,她定然歡喜得緊。”眼見群丐坐下後便默不作聲,每人身旁都有幾隻布袋,有些子極大,其中有物而動,遊坦之只看得心中了
。這時四下裡寂靜無聲,自己倘若爬開,勢必被群丐發覺,心想:“他們若袋子套在我頭上,我有鐵罩護頭,倒也不怕,但若將我身子
在大袋之中,跟那些蛇蟲放在一起那可糟了。”過了好幾個時辰,始終並無動靜,又過一會,天
漸漸亮了,跟著太陽出來,照得滿山遍野一片明亮。枝頭鳥聲喧鳴之中,忽聽得全清低聲叫道:“來了,大家小心!”他般膝坐在陣外一塊岩石之旁,身旁卻無布袋,手中握著一枝鐵笛。
只聽得四北方絲竹之聲隱隱響起,一群人緩步過來,絲竹中夾著鐘鼓之聲,倒也悠揚動聽。遊坦之心想:“是娶新娘子嗎?
樂聲漸近,來到十丈開外便即停住,有幾人齊聲說道:“星宿老法駕降臨中原,丐原弟子,快快上來跪接!”話聲一停,咚咚咚咚的擂起鼓來。擂鼓三通,鏜的一下鑼聲,鼓聲止歇,數十人齊聲說道:“恭請星宿老仙弘施大法,降服丐幫的么魔小丑!”遊坦之心道:“這倒像道士做法事。”悄悄從岩石後探出半個頭張望,只見西北角上二十餘人一字排開,有的拿著鑼鼓樂器,有的手執長幡錦旗,紅紅綠綠的甚為悅目,遠遠望去幡旗上繡著“星宿老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威震天下”等等字樣。絲竹鑼鼓聲中,一個老翁緩步而出,他身後數十人列成兩排,和他相距數丈,跟隨在後。
那老翁手中搖著一柄鵝扇,陽光照在臉上,但他臉
紅潤,滿頭白了,頦下三銀髯,童顏鶴髮,當真便如圖畫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那老翁走到群丐約莫三丈之處便站定不動,忽地撮
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羽扇一撥,將口哨之聲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時便有四人仰天摔倒。
遊坦之大吃一驚:“這星宿老仙果然法力厲害。”那老翁臉微笑,“滋”的一聲叫,羽扇揮動便有一外乞丐應聲而倒。那老翁的口哨似地一種無形有質的厲害暗器,片刻之間,丐幫中又倒了六七人。
只聽得老翁身後眾人頌聲大作:“師父功力,震爍古今!這些叫化兒和咱們作對,那真叫做熒火蟲與月爭光!”
“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