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里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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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里亞斯科特”號帆船是做中國茶葉生意的,式樣古老,船首很重,船身很寬。新式快速帆船早已勝過了它。這隻三桅帆船載重五百噸,船上除了三十八名囚犯以外,還載有水手二十六名,士兵十八名,船長一名,船副三名,醫生一名,牧師一名和獄卒四名。從法爾默思啟航時,船上共約一百人。

“‘通常囚犯船的囚室隔板都用厚橡木製成,可是這隻船的囚室隔板卻非常薄。還在我們被帶到碼頭時,我特別注意到一個人,他現在就囚在船尾和我相鄰的囚室裡。這是一個年輕人,面容清秀,沒有鬍鬚,細長的鼻子,癟嘴。他一副得意神情,走起路來昂首闊步,最突出的,還是身材特別高大,我看誰的頭也到不了他的肩部,他肯定至少有六英尺半高。在這麼多憂鬱而消沉的面孔裡,看到這樣一張力充沛而堅定果斷的面孔,那是非同小可的。

看到這張面孔,猶如暴風雨中送來爐火。我發現他和我為鄰,非常歡喜。一天夜深人靜,幾句細語送進我的耳鼓,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他設法在囚室隔板上挖了一個,這更使我喜不自勝。

“‘他說道:“喂,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因什麼罪名被關在這裡?”

“‘我回答了他,反問他是誰。

“‘他說道:“我叫傑克·普倫德加斯特,我發誓,在你和我分手之前,你會知道我的好處的。”

“‘我記得聽說過他的案子,因為在我自己被捕以前,他的案子在全國曾經轟動一時。

他出身良家,又很能幹,但沾染了不可救藥的惡習,靠巧妙的欺詐,從倫敦鉅商手中騙取了鉅款。

“‘這時他便驕傲地說道:“哈,哈!你想起我這件案子了。”

“‘我說:“的確,我記得很清楚。”

“‘他說:“那麼,你可記得那案子有什麼特別嗎?”

“‘我說:“有什麼特別呢?”

“‘他說:“我到將近二十五萬鎊鉅款,不是嗎?”

“‘我說:“人家說是這麼多。”

“‘他說:“可這筆贓款並沒有追回去,你知道嗎?”

“‘我回答:“不知道。”

“‘他又問道:“喂,你猜這筆鉅款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說道:“一點也猜不出。”

“‘他大聲說道:“這筆錢還在我的掌握之中。一點不假!記在我名下的金鎊數,比你的頭髮絲還要多。小夥伴,要是你手裡有錢,又懂得怎樣管錢用錢,那你就可以隨心所了。喂!你不要認為一個可以隨心所的人,他會甘心在這滿是耗子、甲蟲的破舊中國航船的惡臭貨艙裡坐以待斃,不,先生,這樣的人不僅要自救,還要搭救他的難友。你可以大幹一場!緊緊依靠他,你可以憑聖經宣誓,他一定能把你救出來。”

“‘他當時說話的語調就是這樣。起初我並不當一回事。可是過了一會,他又對我試探了一番,並且一本正經地向我宣誓,告訴我確實有一個奪取船隻的秘密計劃。在上船之前,已經有十二個犯人事先做了準備,普倫德加斯特領頭,他用金錢作動力。

“‘普倫德加斯特說:“我有一個同夥,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完全誠實可靠,錢在他手裡。你猜現在這個人在哪裡?呃,他就是這隻船上的牧師——那位牧師,一點不錯!他在船上穿一件黑上衣,身份證響噹噹,箱子裡的錢足以買通全船的一切人。全體水手都是他的心腹。在他們簽名受僱以前,他用現金貼現一股腦兒就把他們收買過來了。他還收買了兩個獄卒和二副梅勒,要是他認為船長值得收買,那他連船長本人也要收買過來。”

“‘我問道:“那麼,我們究竟要幹什麼呢?”

“‘他說:“你看呢?我們要使一些士兵的衣服比裁縫做的更加鮮紅。”

“‘我說:“可他們都有武器啊。”

“‘他說:“小夥子,我們也要武裝起來,每人兩支手槍。

我們有全體水手做後盾,要是還不能奪取這隻船,那我們早該讓人送進幼女寄宿學校了。今夜你和在你左鄰那個人談一談,看看他是否可靠。”

“‘我照辦了,知道我的左鄰是個年輕人,處境和我相同,罪名是偽造貨幣。他原名伊文斯。現在也象我一樣,已更名改姓,是英國南方一個富有而幸運的人。他完全樂意參加這一密謀,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自救,所以在我們的船橫渡海灣之前,全船犯人只有兩個未參與這一秘密。一個意志薄弱,我們不敢信任他,另一個患黃疸病,對我們沒有什麼用處。

“‘一開始,我們的奪船行動確實沒有遇到阻礙。水手們是一夥無賴,是專門挑選來幹這種事的。冒牌牧師不斷到我們囚艙來給我們鼓勁,他揹著一個黑書包,好象是滿裝著經文,他出來進去十分忙碌。到第三天,我們每個人的腳都存有一把銼刀、兩支手槍、一磅炸藥和二十發子彈了。兩個獄卒早就是普倫德加斯特的心腹,二副也成了他的幫手。船上和我們作對的,只有船長、兩個船副、兩個獄卒、馬丁中尉和他的十八名士兵以及那位醫生。

事情雖然非常保險,但我們還是決定倍加謹慎,準備夜間進行突然襲擊。然而,動手比我們預料的要快得多。情況是這樣的:“‘在該船開航後第三個星期的一天晚上,醫生來給一個犯人看病。他把手伸到犯人鋪下面,摸到了手槍的輪廓。如果他當時不動聲,就可能使我們的事情全部告吹,但他是個膽小鬼,驚叫一聲,面無血,這就使那個囚徒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並將他抓住。他來不及發出警報,嘴便被堵住,綁到上。醫生來時打開了通往甲板的門上的鎖,我們就通過此門,一擁而上。兩個哨兵中彈倒地,一個班長跑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也遭到同樣下場。另有兩個兵士把著官艙的門,他們的火槍似乎沒有裝火藥,因為本就沒向我們開火。他們在打算上刺刀時中彈身亡。在我們一擁衝入船長室時,裡面已響起了槍聲,推門一看,只見船長已倒下,腦髓把釘在桌上的大西洋航海圖都染汙了,而牧師站在死屍旁,手裡拿的手槍還在冒煙呢。兩個船副早已就擒,整個事情看來大功告成。

“‘官艙緊靠船長室,我們一窩蜂奔到那裡,在長靠椅上一坐,一起暢談起來,因為覺得又一次恢復了自由而欣喜若狂。官艙的四周都是貨箱,冒牌牧師威爾遜來一箱,拿出二十瓶褐葡萄酒。我們打碎瓶頸,把酒倒進酒杯,正待舉杯痛飲,突然出其不意聽到一陣槍聲,官艙裡頓時煙霧瀰漫,隔著桌子竟看不見東西了。等到煙消霧散,這裡已是血橫飛。

威爾遜和其他八個人倒在地上垂死掙扎,至今我想起那桌上的血和褐葡萄酒還覺得噁心。我們一見這情景就嚇壞了。我想當時要不是多虧了普倫德加斯特,那一定全完了。他象公牛一般,一聲怒吼衝出門去,所有活著的人也都隨他一擁而出。我們衝到艙外,看見船尾站著中尉和他手下的十個士兵,官艙上有一個旋轉天窗,正對著桌子上方,稍稍打開一些,他們就從隙縫中向我們擊。我們趁他們來不及重新裝填火藥,衝上前去。他們雖然英勇抵抗,但我們佔了上風,戰鬥不到五分鐘就把他們全解決了。我的天啊!這隻帆船簡直象一個屠宰場!普倫德加斯特就象狂怒的魔鬼,把一個又一個的士兵象小孩一樣提起來,不管死活,通通扔到海里。有一箇中士傷勢很重,還出人意外地泅遊了很長時間,直到某個善人一槍打碎他的腦袋才肯罷休。戰鬥結束,只剩下兩個獄卒、兩個船副和一名醫生,其餘敵人已全部消滅。

“‘對剩下的這幾個敵人怎樣處置,我們發生了爭論。許多人欣喜奪回了自由,打心眼兒裡不願意再殺人。殺死手執武器的士兵是一回事,對冷酷無情地殘殺人而無動於衷則是另一回事。我們八個人,五個犯人和三個水手說,我們不願看見殺死他們,但普倫德加斯特和他的一夥人卻無動於衷。他說,我們求得安全的唯一機會就是把事情幹利落,他不願留一個活口將來站到證人席上去饒舌。這差一點兒又使我們遭到拘,不過他終於答應說,如果我們願意,就可以乘小艇離開他們。我們對這個建議欣然答應,因為早已厭惡這種血腥的勾當,我們明白這次殺人之後,還會有更殘酷的事發生。

於是,他發給我們每人一套水手服,一桶淡水,一小桶醃牛,一小桶餅乾和一個指南針。普倫德加斯特扔給我們一張航海圖,告訴我們要說我們是一艘失事船隻的水手,船是在北緯十五度,西經二十五度沉沒的。然後他割斷纜索,聽憑我們漂而去。

“‘我親愛的兒子,現在我要講到這個故事最驚人的情節了。在騷亂的時候,水手們曾經落帆逆風行駛,但在我們離開之後,他們又揚起風帆,乘東北風離開我們緩緩駛去。我們的小艇便隨平穩起伏的波濤前進。這夥人裡,只有我和伊文斯受教育最多。我倆坐下來查看海圖,確定我們所在的地點,計劃向何處海岸行駛。這是一個需要慎重對待的問題,因為向北約五百英里是佛得角群島,向東約七百英里是非洲海岸。由於風向轉北,我們基本上確認向拉利昂行駛比較好,於是便掉轉船首向此方向駛去。這時從小艇向後方看,三桅帆船已不見船身,只見船桅。我們正在向它眺望,突然看到一股濃密的黑煙直升而起,象一棵怪樹懸在天際。幾秒鐘以後,一聲雷鳴般巨響震人耳鼓,等到煙消霧散“格洛里亞斯科特”號帆船已渺無蹤影。我們立即掉轉船首,全力向該處駛去,那依然繚繞的海面煙塵反映了該船遇難的慘狀。

“‘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才到達那裡,開始我們怕來得太晚,救不出什麼人了。只見一條支離破碎的小船和一些斷桅殘板隨波起伏,這顯示出帆船的沉沒地點,但未見活人蹤影。在我們失望地掉轉船頭時,忽聽有人呼救,這才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直地橫躺在一塊殘板上。我們把他拖到船上一看,原來是一個叫赫德森的年輕水手,他被燒傷,筋疲力盡,口不能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們。

“‘原來,在我們離開以後,普倫德加斯特和他那一夥人就動手殺害那剩下來的五個被囚的人。他把兩個獄卒槍斃後扔進海里,對三副也如法炮製。普倫德加斯特下到中艙親手割斷了可憐的醫生的喉嚨。這時只剩下勇敢機智的大副本人。他見普倫德加斯特手持血淋淋的屠刀向他走來,便掙開事先設法鬆了的綁索,跑上甲板,一頭鑽進尾艙。有十二個罪犯手持手槍向他衝來,只見他手裡拿著一盒火柴坐在火藥桶邊,這桶火藥已經打開,船上共載著一百桶火藥。大副發誓說,誰要是動他一下,他就叫全船人同歸於盡。話猶未了就發生了爆炸。赫德森認為這是一個罪犯開槍誤中了火藥桶,而不是大副用火柴點著的。但不管原因何在,反正“格洛里亞斯科特”號帆船和那些劫船暴徒就此完結。

“‘我親愛的孩子,簡單說來,涉及到我的可怕事件的過程就是這樣。第二天,一艘開往澳大利亞的雙桅船“霍特斯潑”號搭救了我們。該船船長輕易地相信了我們是遇難客船的倖存者。海軍部將“格洛里亞斯科特”號運輸船作為海上失事記錄在案,而它的真實命運卻一點也沒洩出去。經過一段順利航程之後“霍特斯潑”號讓我們在悉尼上岸,伊文斯和我更名改姓前去採礦,在各國人麇集之中,我們毫不費力地隱瞞了過去的身份。其餘的事我也不必細說了。後來我們發跡了,周遊一番,以富有的殖民地居民身份返回英國,購置了產業。二十多年來,我們安居樂業,生活美滿,希望把過去的事永遠埋葬。後來,這個水手來找我們,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我們從沉船殘骸上救上來的那個人,當時我的覺就可想而知了。他不知怎樣追蹤到此,欺我們畏懼之心,對我們進行敲詐勒索。你現在該明白,我為什麼極力對他和好了,你也該多少同情我內心充滿的恐懼了。他雖然離開我到另一個受欺者那裡去了,可是還在對我進行虛聲恫嚇。’“下面的字寫時手已顫慄不止,幾乎難以辨認,‘貝多斯寫來密信說,赫德森已全部檢舉。上帝啊,可憐可憐我們吧!’“這就是那天晚上我讀給小特雷佛聽的故事。華生,這種情況可算是富有戲劇的案子了。我的好友經過這場風波,肝腸寸斷,便遷往特拉伊去種茶樹,我聽說他在那裡混得不錯。至於那個水手和貝多斯,自從寫了那封告警信以後,便音信全無,無影無蹤了。沒有人向警局提出檢舉,所以貝多斯是錯把赫德森的威脅當做事實。有人看到赫德森潛伏在附近,警局認為他殺害貝多斯以後逃跑了。而我確信事實恰恰相反。八成是貝多斯陷入絕境,認為赫德森告發了自己,便報仇雪恨殺死赫德森,攜帶手頭所有現款逃出國去。這就是這件案子的情況,醫生,如果它們對你採集資料有所助益,我很樂意供你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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