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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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睡覺,我夢見一個女人,有兩塊面孔,正面是媽媽,後面是粉豔紅,嚇得我一身冷汗。
醒來我倒了杯冰水喝。
也許我們福薄,應享受的全部享滿,現在到吃苦的時候了。
明明是孤兒,子卻過得像千金小姐,如今苦難來臨,手足無措。
我摸到媽媽房去,伏在她身上,一聲不響。
“馬大嗎?”媽媽朦朧間問。
“是哈拿。”我低低答。
“兩個長得真像。”她嘆氣“睡不著?”我不出聲。
她開亮頭燈“殷家有人來找過你們?”我點點頭。
“平你脾氣比馬大壞,但是馬大決定一件事,反而沒有一點轉彎的餘地,看情形還是你去走一趟。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恩怨?況且都是上一代的事。”我仍然不出聲。
“他是很愛你母親的,可惜天柔弱,聽說也尋過死,被救回來,看得很牢,實在是跑不出來。”我微笑,很悽苦的說:“這種故事我是不會相信的。”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媽媽咳嗽兩下“你哪曉得我們的苦處,打仗的時候,眼巴巴看著親人患痢疾霍亂這種小病死夫…只要一點點葯,但除出鴉片,什麼都沒有,你哪裡曉得。”我伏在她枕頭邊“但願我一輩子都不要曉得,我便是最幸福的人。”
“唉,我跟你說這些話幹什麼呢。”她靠起身來。
“媽媽,吵醒你。”她笑:“哈拿,你這可不是轉了?幾時見過你不好意思。”她推我一推。
“媽媽。”我把臉埋在她手心裡。
“聽媽的話,回去一次,去看看你爹。”
“他們再來煩我的時候才說罷。”
“你媽沒念過書,”她在說自己“但也聽過一首詩,‘是非成敗轉頭空,幾度夕陽紅’,大概是說誰是誰非一下子就過去,能耐得多少寒暑?”
“是的媽媽,睡罷,天很涼了。”媽媽咕噥“也該涼了,熱足九個月。”她翻一個身。
我替她掩上房門。
我獨個兒坐到天亮,生平第一次徹夜不眠。我與馬大都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二十四五歲的人像孩子,整天喧譁,毫無心眼,幼稚得可笑,一半故意詐顛納福,為什麼不呢?生活中充滿苦難,許多女人二十四歲己是三子之母,身體膨脹如水桶,整天在廚房的油煙中渡過,孩子們哭哭啼啼,了此殘生。
我與馬大永遠是孩子,到三十歲也不老,活在無憂無慮的國度…此刻,此刻也受到打擊了,我有種覺,我們的生活無法恢復舊觀。
一個星期後,我坐在店內,看見那個叫殷永亨的好人在玻璃門外徘徊。
我盯著他,終於他推門進來。
我問:“想買什麼,先生?”他很尷尬,拿我沒法。
我取衣出來“選一件給女朋友,這件紫
最好看,適合白皮膚。”他說:“我發誓不知道你們母女遭遇到冷落。”
“七百八十塊,打個九折給你,”我說“買下它吧。”
“殷先生的病是不會好的了,”他放下一張卡片“你有空去瞧瞧。”我說:“替你開帳單好嗎?”
“好。”他無奈的說。
但是嘴角仍然帶有許多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