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進客店攜美旖豔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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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萬貫放歌之時,亦不拘是誰的作品,隨便選取唱出。一口氣唱了七八支,笛聲忽歇。

錢萬貫興趣正濃,道:“你怎麼啦?”甄紅袖道:“我忽然想吹奏一闋念奴嬌。”錢萬貫道:“那麼何故打消了此意?”甄紅袖盈盈一笑,道:“你一定會唱出蘇東坡那一闋大江東去,淘盡千古風人物,對不對?”錢萬貫訝道:“這有什麼不妥,蘇東坡這一闋千古絕唱,誰還能與他比擬不成?”甄紅袖盈盈淺笑,道:‘可錯,蘇東坡學士這一闋念效嬌,誠然是千古絕唱,但君獨不憶此詞應以銅將軍、綽鐵板,於大江奏之,必能使江波鼎沸之評麼?

“錢萬貫一聽,此方始會意,失笑道:“原來如此,甄姑娘顧慮周詳,鄙人深佩服。”要知蘇東坡這一闋念奴嬌,悲壯慷慨。據吹劍錄記載,東坡學士尚在翰林之時,有幕士善歌。東坡因問曰:我詞何如柳永?幕士對曰:柳郎中之詞,只合以十七八歲女郎,執紅牙板歌一闋曉風殘月,學士之詞,則須關西大漢綽鐵板唱大江東去,東坡聞此言,為之絕倒。

在宋詞中,柳永之作,極負盛名,當時有人形容說,有井水處,即有唱柳永詞。由此可知柳永聲名之盛,在他的名作之中,如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等佳句,至今尚為絕唱。蘇東坡曾評說:人皆言柳永詞俗,然而如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之句,唐人佳處,亦不過如此。

是故東坡聞幕士之言甚喜,亦可見東坡這一闋大江東去,實是慷慨昂之極。以錢萬貫的一身武功,內力絕強,一唱此詞,自然迸發內力,豪放酣唱。這麼一來,江水鼎沸事小,岸上漁家相距得近,那些全無武功之人,定必熬受不住而傷亡。自然最先慘死的是這艘遊舫上的舟子。

故此甄紅袖趕緊停奏此曲,錢萬貫說她顧慮周詳,便是指此而言。

甄紅袖又道:“錢兄興猶未盡,我們再繼續搭檔,請錢兄留神聽著。”她拿起玉笛,潤一潤朱,便開始吹奏。

錢萬貫豈肯示弱,一聽而知乃是南鄉子,當下唱道:“妙手寫徽真,水翦雙眸點縫,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牆頭一半身。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他唱此曲之時,心頭泛起了藍芳時的倩影芳容,但覺詞意與他心境甚是貼切,如上半闋形容她的美貌,可以當得。下半闋形容時光轉眼即逝,悲歡俱成陳跡,想起來她果然有些可恨,便是無情。但縱使是無情,也甚是動人。

雖說此詞乃是描寫美人肖像的題詠,最後的幾句,本是說肖像可恨之處是無情,而無情仍是動人。可是對於錢萬貫來說,藍芳時卻是當真如此,極是貼切他的觸。是以唱來特別動聽人。

甄紅袖黛眉輕輕皺了一下,心想,這刻在錢萬貫心頭的芳容玉影,不知是誰?但決不會是我。

她當即曉得自己的任務,真不容易達成,不但急須姜石公的設計幫助,同時還恐怕要用一點下的手段才行了。她迅即排除了這些思慮,平心靜氣下來,再度吹奏。

錢萬貫一聽乃是拋球樂之調,當下唱道:“酒罷歌餘興未闌,小橋水共盤桓。波搖梅蕊當心白,風入羅衣貼體寒,且莫思歸去,須盡笙歌此夕歡。”一闋既終,意猶不盡,便又唱道:“不勝歸來雨未晴,樓前風擊草煙輕。谷鶯語軟花邊過,水調聲長醉裡聽。款舉金觥勸,誰是當筵最有情?”歌聲方歇,甄紅袖接著唱道:“霜積秋山萬樹紅,倚岸樓上掛朱櫳。白雲天遠重重恨,黃葉煙深淅淅風。彷彿梁州曲,吹在誰家玉笛中。”錢萬貫又唱道:“盡登高興未殘,紅樓人散獨盤桓。一鉤冷霧懸珠箔,滿面西風憑玉欄。歸去須沉醉,小院新油月乍寒。”甄紅袖把玉笛移開,啟唱道:“坐對高樓千萬山,雁飛秋滿欄干。燒殘紅燭暮雲合,飄盡碧梧金井寒。咫尺人千里,猶憶笙歌昨夜歡。”她的歌喉嬌軟,吐字如珠,無限幽怨,無遺。一艘遊舫掠過,舫中有三個讀書人裝束的年輕男子,都伸頭出來,直著眼睛向他們瞧著。

甄紅袖歌聲一歇,其中一個士子喝一聲彩。

錢萬貫懷灑落,意氣飛揚,本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他一伸手取過玉笛,按在上,吹奏起來。

笛聲越悲壯,響遏行雲,令人觸動去國千里,天地茫茫之

甄紅袖細聽笛聲,覺察出他心中另有愁緒,但一時可測不透他的情懷何託。當下曼聲依笛而歌:“劉郎已老,不管桃花依舊笑。聽琵琶,重院鶯啼覓何家。曲終人醉,多似潯陽江上淚。萬里東風,國破山河照落紅。”鄰舫上又傳來喝彩之聲,甄紅袖回眸望去,但見那三個讀書人出十分神往之容,呆呆地望住自己,不嫣然一笑。

這一笑簡直把他們的魂魄也勾了出來。但見那隻遊舫緩緩靠過來。其中一個高聲問道:“敢問娘子是誰家芳樹,玉貌珠喉,令人傾倒痴醉。”甄紅袖推了錢萬貫一下,低低道:“這些人討厭死了。”錢萬貫淡淡嗯了一聲,教人測不透地內心究竟討厭不討厭對方?

甄紅袖輕輕嘆息一聲,似是因為錢萬貫不肯表示保護她而到難過一般。

這一下嘆息,竟比千言萬語都有用得多,錢萬貫訝異地望著她,第一次覺到她是個女,美麗、柔弱,使人憐愛。在某種時候,便會出向男求助的天。他暗暗忖道:“當然是在發生情愛之時,方會如此。因此,莫非她當真已向我用情了?她的情愛之中,沒含蓄別種目的麼?”他細小心地觀察,以及把見到她以來種種經過,一一從記憶中翻過,加以研究。

那邊遊舫上的三個讀書士子,痴地瞧著那位紅粉魔星甄紅袖。其中一個又道:“這位兄臺高姓大名,可否見示?這一位遊伴是否寶眷,亦請示知,以免失禮。”錢萬貫回過頭去,淡淡一笑道:“諸位既是殷殷下問,理合奉告。但鄙人卻深願先請教諸位尊姓大名?”那三人一一報出姓名,一個姓王字人望,一個姓方字蘭圃,另一個姓陳字公休。其中方、陳二人乃是遠客,王人望乃是地主,帶他們到此泛舟,觀賞勝景。

王人望又道:“小弟世居安陸,友,幾乎無人不識。但卻從未見過兄臺以及那位絕代仙姝,不驚問,唐突之罪,尚祈宥之。”錢萬貫仍然淡淡的笑,道:“原來三位俱是風雅不羈之士,是以不拘俗禮。鄙人錢萬貫,一向在江湖走動,但卻罕得經過貴城,這一位是鄙人的地主甄姑娘。”他這麼一說,那王人望就站起身,要跨過這邊舫上結識晤談,其餘萬、陳二人也都站立。

甄紅袖長眉一皺,用傳聲之法向錢萬貫道:“你不能阻止他們別打擾我們的遊興麼?這樣多煞風景呀!”錢萬貫回過頭來,向她一笑,道:“你是地主,人家又是仰慕你而來,鄙人實是不便推卻。”王人望聽得這話,已低頭入艙,向錢、甄兩人施了一禮,連聲冒昧。方、陳二人也跟著過來,都施禮落坐。那個時候的風文士,往往攜名遨遊唱,視為雅事。因此王、方、陳三人得聆甄紅袖曼妙的笛藝,誤以為乃是何處名,亦不足奇。

甄紅袖初時很勉強地跟他們敘禮,但隨即就恢復了口角風,媚態橫生。使得王、方、陳三人更是痴醉於心,這刻他們都與她相距甚近,脂香可聞,益發傾倒,自是意料中的事。

錢萬貫有心用這三個狂士試一試甄紅袖的為人,同時他還有一個秘密的想法。

錢萬貫心中的秘密是希望利用這三個人,沖淡甄紅袖的失望。因為他既然覺出甄紅袖對自己很有意思,但他又不能接受她的情。無論如何,這對她自然是一個打擊。但這三個狂士表現出對她如此痴醉傾慕,則大可利用他們,抵消了自己撤退時給予她的打擊。

要知錢萬貫乃是千伶百俐之人,他深知一元教的首領荀伯業乃是極為深沉多智之士。他既是設法羈留住自己,必有很深用意。若從甄紅袖與他有點心病這一點觀察,則那荀伯業這個陰謀詭計,恐怕連她亦不曉得。

是以,大凡在這一段時間之內,跟他接觸到之人,他都須得十分小心在意,加以最密的觀察。希望能在荀伯業詭謀尚未完成以前,先行察破。

目下這王、方、陳三人雖是夤緣邂逅於湖上,他們俱是疏狂不羈之士,似是與武林全無關涉。並且有一個極好的藉口接近他,在任何一方面都沒有絲毫可疑之處。但錢萬貫仍然不肯輕易放過,對他們的言談以至舉動,無不密地加以觀察。

那三人之中,要以王人望最擅言詞,口舌便捷而風趣。方、陳二人卻差一點,不過亦是風雅可人之士。因此,他們談將起來,妙趣橫生,使得甄紅袖也不由得時時嫣然而笑,顯然興致大增。

錢萬貫雖是作極密的觀察,但外表上一點也瞧不出來。他亦是談笑風生,好像毫不動疑。其實這正是他這位賭王的絕招。當他入局作戰之時,時時一面須得用心計算數目以及勝負的機會比例,又須同時觀測對方的格,找出弱點。而在當時,誰也瞧不出他竟曾研究對方,甚至看不出他計算賭局的勝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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