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少出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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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瞥了他一眼,冷笑:“偏就你們能避雨?哼!”指著殿中巨大的澆鐵磚籠,大剌剌的說:“快把那東西移開,我阿爺要把車駕進去。”意態囂狂。院生們不覺動氣,一人提聲叫道:“兀那小兒!可知我家大人乃正五品之臺丞副貳,安敢…”卻被談劍笏揮手製止。

忽聽一把清脆嬌的女聲道:“誰說避不得雨?我偏說避得!”兩條一模一樣的窈窕身影踏水行來,金釧、銀雪並持兩傘,油黃傘蓋下覆著一襲俏麗紫衫,任宜紫雙手背在後,橫持著一柄白鞘兒紫蘇的細窄長劍,緊實的小隨風款擺,踮著繡鞋尖一跳一跳的走進廟裡。

任家是平望都的貴族出身,任宜紫於穿衣,手眼品味遠遠超越尋常的十八歲少女。她上身著一件紫緞裲襠…這種短袖窄身、由前後兩片布縫製而成的小背心,原是模仿軍中的兩當甲而來,乍看裹得嚴實,上只鎖骨,但因衣襬僅至下,被脯撐起一大片空子,左右衣襟又扣在間,不惟突出前溝壑,更顯得房堅

任宜紫這件乃特別延請湖陽城的巧手名織單夫人裁製而成,比尋常的裲襠更短更窄,結襟處故意縮小寸半,不用釦子,僅以一條一寸長的銀蔥緞繩相連,裹得雙玲瓏浮凸,佈下彷彿覆著一雙異常飽膩、渾圓堅的玉脂扣鍾。

她以一襲曳地的百褶白綢長裙搭配裲襠,樣式雖然保守,裙卻高高束在下,襯得下身極為修長,令人充滿想象。男子目光至此,等閒已難以自持,任宜紫偏又與諸女不同,不穿武靴,故意選了雙小巧秀氣的青蔥綠繡鞋。

嬌美之餘,光是行走時裙裾翻飛、出那一小截雪膩渾圓的腳踝,便足誘人以死。自她進得廟裡,一干青年男子的注意力,俱都被她的容顏身段所引,彷彿黑夜驟現星光,盡皆沉醉。

偌大的靈官殿裡隱約泛起一片低沉的砰砰重響,伴隨著逐漸躁熱的空氣,以及此起彼落的嚥與吐息。任宜紫似已習慣男人這樣的目光,抿嘴一笑,顧盼怡然,從容走近少年,伸手挽:“走!姐姐帶你避雨。”少年冷笑不止,居然一把揮開,任宜紫頓時下不了臺,笑意倏凝。她生就一張巴掌大的嬌俏小臉,兼且高,才顯得‮腿雙‬比例修長,其實個子頗為嬌小。少年足足比她矮了半個頭,看來不過八九歲的模樣,舉止卻十足老辣,一點都不像天真的孩童。

許緇衣見了,淡淡一笑,隨口道:“少時若遇事端,尚且不知福禍,還是莫要牽累無辜之人為好。金釧、銀雪!護送這位小兄弟與他的家人離開,至十五里外確認平安後,方可迴轉。”雙姝齊聲稱是。任宜紫原本甚惱,一聽大師姐這麼說,反倒不讓少年走了,拍拍他的肩頭,甜笑道:“小兄弟莫要害怕。外頭雨大難行,若出了什麼意外,要問誰去?”掌中潛蓄柔勁,隨手拍落。這“小閣藏手”是水月門下嫡傳的擒拿絕技,講究出手無跡、如留住,少年被拍得臉煞白,膝彎痠軟,不由自主向廟裡走去。

談劍笏沒料到她會對一名孩童出手,阻之不及,手掌一翻,便要切她的腕脈。這是武學中常見的“圍魏救趙”之計,腕脈至關重要,豈能輕易授人?按理任宜紫是非撤不可。誰知她“咭”的一笑,居然不閃不避,左臂倏然而出,劍鞘白尖徑戳談劍笏的丹田!

談劍笏覷準來勢,右掌攔在臍前。電光石火之間,另一隻左手已扣住任宜紫的右腕,頓覺滿掌滑膩、柔若無骨,居然扣之不住。任宜紫小手一翻一沉,將他蒲扇般的黝黑鐵掌壓在少年肩上。談劍笏忽然省悟:“不好!是我害了童子!”已然遲了,任宜紫一鞘重重戳在他的右掌心裡,劍勁貫透手背,直入丹田氣海!談劍笏練的是內家硬功,全身猶如一堵磚砌之牆,一處受力、通體散出,這是身體自保的本能,亦是他多年苦練所得。

談劍笏受得住,與他右掌相連的少年卻未必。危急之際,談劍笏掌下倏空,少年被人輕輕一拉,身子往前飄去。穩穩落地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同樣是“小閣藏手”在許緇衣使來,竟是加倍的虛無飄渺。…門掩黃昏,無計留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留不留”原本就是這路絕學的至高訣竅。任宜紫一怔,彷彿不知輕重,回頭仍笑得一派嬌甜,膩聲道:“師姐,我同談大人玩兒呢!”許緇衣淡然一笑,素雅嫻麗的雪靨上看不出喜怒,垂目溫言道:“師妹莫再頑皮,談大人怕要生氣啦。”談劍笏本有些惱怒,讓她們師姐妹倆一擠兌,反倒不好發作,只問許緇衣:“代掌門,依我瞧,還是別節外生枝為好?”任宜紫把話頭一截,佯嗔道:“就吃塊糕嘛!這也不許?談大人真是小氣。”談劍笏見許緇衣並未出言反對,莫可奈何,只得由她去。任宜紫讓金釧打開一隻細緻的掐金漆盒,層層撥開外裹的油紙棉布,翹著膩白如玉鉤的蘭花小指,拈出一塊相思葉大小、通體雪白的梭狀細糕來。

“這叫鳳片糕。只用剔除雜質的淨糖炒成麵粉細,啥都不摻,純以模子壓成,是京城一品致珍齋的獨門細點。”說著遞到少年眼下,輕咬著櫻親熱招呼:“喏!你嚐嚐。”少年在她手裡吃過暗虧,餘怒未消,冷笑:“幹什麼?想毒死人哪?”卻捱不過鳳片糕的甘甜糖香。

猶豫片刻,終於接過來入口中,抿著嘴咂了幾下,細綿的糖粉化入唾嚥下,津潤甘芳,忍不住又伸手拿了一塊。

“我姓任,叫任宜紫。”任宜紫問他。

“你呢?”

“我叫藥兒。”

“藥兒麼?好特別的名兒。”任宜紫笑道:“是了,你們打哪兒來呀?”自稱“藥兒”的少年又抓幾塊糕,囫圇進嘴裡。

“青苧村。”

“叫你阿爺進來吃啊,不肖子!”任宜紫輕刮粉面羞他:“一個人吃獨食,也不怕噎死!”少年頗不耐煩,尖著嗓子揮了揮手。

“我阿爺臉上長牛皮癬,怕見生人。坐車上行了。”

“除了你阿爺,家裡都還有些什麼人?”任宜紫饒富興致。

“還有我阿姐。”藥兒突然停手,沉默片刻,才又繼續拿糕。

“不過死了,棺材擱驢車上。”

“怎麼死的?”她繼續追問。眾人都覺這個問題頗不得體,談劍笏皺起蠶眉,正要開口,卻聽藥兒續道:“給人害了,我同阿爺要找仇家,一路趕了過來。”任宜紫聽出有異,不覺詫然:“害她的人在這兒麼?怎生害的?又為何害你姐姐?”

“我阿姐的小名叫阿攣。”藥兒說:“我娘原本生了對雙胞胎,卻只活了一個,所以取了“阿攣”的名兒。

不過因為我阿姐生得美,是青苧村最美的美人兒,大夥都說阿攣的“攣”是花名,說我娘有先見之明,知道將來女兒長得比花還漂亮,才管叫阿攣。”芍藥號稱花中之王,豔冠群芳,又名“攣夷”青苧村長種芍藥,初夏開滿紅白兩的嬌豔花朵,宛若置身仙境,村人才會有此一說。該村離此不遠,村後林間有一條石溪過,據說溪水十分養人,女子長飲肌膚賽雪,自古便多生美女,遠近馳名。

事實上,青苧村只有幾十戶人家,既非水陸要衝,也無茶馬特產,像這樣貧窮荒僻的小村落,湖陽城左近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個,毫無特出之處。

但石溪水質甘美,倒是東海道知名,沿溪的村落如青苧、芰後、順下等地,女子肌膚較他處通透白膩,也僅此而已。古人說“浣溪青苧靚似花”云云,現今只屬風土掌故,不會真的有人千里迢迢,一心來瞻州青苧尋美。

不知不覺間,連劍冢的院生們、觀海天門的小道士等,都豎起了耳朵,專心聽故事。眾人見藥兒眉目清秀,男兒身尚且如此,同胞姐弟一母所生,不難想見阿攣的美貌。

“約莫半個月前,村子裡來了一批無賴少年,個個背劍拏刀的,凶神惡煞一般,說要來尋美人。

村裡的女人小孩怕極了,全部跑到山裡躲起來,惡少們找不到女人,便將村裡的男人通通抓起來,反綁手腳,上下橫著兩竹子,將五六個人綁成一排,一齊跪在村中的廣場上。”青苧是漁村,廣場置有一排排曬漁網的架子。男人的髮髻都被削斷,頭髮揪成一束,像市集裡標價錢的草標一樣,高高綁在曬網的架上,脖頸間還套著繩圈。

他們手腕、腳踝全被捆在身後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傾,只靠兩邊膝蓋,以及吊起來的頭髮支撐重量,就這樣從白天吊到晚上,又從夜裡吊到出。

“許多叔伯不堪折磨,被吊得全身發抖,膝頭髮都滲出血來,眼淚口水直,發出很慘很恐怖的嗚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藥兒輕描淡寫地說著,隨手將一塊糕入嘴裡。整座靈官殿內,除了藥兒嘖嘖有味的咂嘴聲外,就只剩淅淅瀝瀝的簷前雨漏。

周圍靜悄悄的,眾人彷彿跟著藥兒冷冷的語調,一齊回到那吊著一排排人發的漁網架前,襯著其殷如血的夕陽,幾十個被綁成人球的村民正簌簌發抖,血模糊的膝下一片赤紅…“後…後來呢?”任宜紫勉強拈了一塊鳳片糕,卻無論如何也放不進嘴裡。藥兒聳了聳肩。

“惡少們向山裡喊話:限村裡的女人在太陽下山之前,脫去衣衫,著身子出來投降,少出來一人,便要砍掉一名男子的腦袋。

唯恐女人們不信,惡少率先砍了村長的頭,連他兩個兒子也一併殺了。

“一下子少掉三顆人頭,那一排五個人的身體重量,全由其餘兩人的頭髮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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