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儘管找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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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旗手擎著兩杆長幅大綢,均作黑底紅旄,宛若軍幟。左書“風雷別業”右書“鐵血王孫”居中一面高牙大纛,繡著偌大的“適”字。

纛旗下一騎白馬卷塵而來,馬上騎士頭戴羽翅金冠、身穿抱肚繡衫,武靴玉帶,威風凜凜。年紀似也不甚大,自有一股統軍大將的氣派。騎士來到丘下,勒韁舉手,猛地一揮,黑夜中颼颼勁響,連珠不斷,直如飛蝗過境,入耳心怵。

不過眨眼功夫,盤據丘上的集惡道、天羅香人馬只覺滿天星斗彷彿一股腦兒墜下,點點亮芒挾著獰惡的破空聲響,釘得一地狼牙羽箭!閃躲不及者無不穿腹,死狀極慘,嶺上一片哀鴻,但第二波的羽箭又至!

“那是…”雪豔青心急眺望,認出了旗號,喃喃道:“鐵血王孫,風雷別業…是“奔雷紫電”適君喻的人馬!”

“沒錯。”她回過頭來,見鬼先生扶著破窗頂欞,笑道:“門主切記,鎮東將軍府一旦佔了勢頭,絕不少造殺業,眼下便是教訓。門主持身甚正,我很佩服,然而一念之仁,卻害了誰?”翻身一躍,衣影消失在窗外黑夜中。陰宿冥扶壁而起,一抹血漬,對耿照叫道:“喂,小和尚,我知道你的底細啦,咱們走著瞧!”吹起尖哨,白麵傷司湧入接應,她領眾小鬼由後進殺下山丘,奪路而逃。

雪豔青皺起姣好的柳眉,眉心深如刻劃,望向諸多中箭女屍的眼裡卻透著一絲茫然,彷彿還未從鬼先生的話語中清醒,直到一名香使帶著箭傷匆匆趕至,俯首道:“啟稟門主,山下人馬殺上來啦!

來人十分棘手,不同尋常官軍,姐妹們多披箭創,難以抵擋。要否死戰,請門主裁示。”高挑的年輕女郎回過神來,模樣卻不慌張。

“眾人隨我從屋後撤下,傷員先行,由本座斷後!”香使領命而去。

雪豔青目光掃過屋內眾人,終於不再理會慕容柔如何反應,看了耿照一眼,冷道:“關於“那人”我會再找你,影城的耿典衛。

後會有期!”呼的一聲起金杖,如拖重槍,曳著披風跨出高檻。屋外的殺伐聲隨之而去,漸行漸遠,終至不可再聞。***要不多時,山下卷塵飆至,一條雄健衣影滾落馬鞍,金冠耀眼、赭袍颯動,正是領軍的“奔雷紫電”適君喻。

這位“風雷別業”的主人約莫二十許,至多不超過二十五歲,濃眉大眼,肌若古銅,額間一點殷紅的硃砂痣,眉頭一動,眉心便深刻如鐫。

身長膀闊,猿臂通肩,英偉之餘更顯矯健。他靴一沾地,身若離弦,倏地掠過高檻,上衣的雲肩兩隅飛銳,形如鷹翼,襯與內袍的雙肩團紋織錦,像極了鎧甲披膊,兼有大將剽悍與書生斯文,寬大的袍袖獵獵舞風,勝似振翅鷹飛,煞是好看。

適君喻一掠而至,單膝落在慕容柔身前,俯首道:“駕來遲,驚動大人,君喻罪該萬死!”慕容柔手掌輕揮,淡淡說道:“風雷別業距此逾百里,你算來得快啦,起來罷。你師傅怎樣?”

“尚未拜見,不得而知。使者絕口不提,只說速來接應將軍。”耿照心中一動,回想前度李遠之所言,暗忖:“難道…嶽宸風受了傷?那廝武功忒強,誰能傷他?”沉未止,不覺望向符赤錦。她正攙沈素雲緩步行來,目光與他一碰,旋即低垂粉頸,桃花般的眼角往旁邊勾去,正對著適君喻處。耿照與她默契極佳,立時會意,正要移開視線,適君喻雙目電掃,見得沈素雲身畔的雪膚麗人,不皺眉。

只是囿於將軍在場,未敢絲毫有僭,異一現而隱,幾乎難以察覺。

“君喻,這位是影城獨孤天威麾下典衛,耿照耿大人。你來見見。”慕容柔顧盼從容,與受派圍困時渾無二致,信口道:“虧得有他,今夜得保不失,否則便是撐到你來,後果亦不堪設想。”鳳目微睨,透出一股寒意。方兆熊面如白紙,癱坐著撫低頭,不敢吭聲,不知是內傷沉重,抑或心中有愧。適君喻乃五絕莊“小五絕”之首,與李遠之、漆雕利仁等同在嶽宸風座下,豈不知“影城耿典衛”六字代表的意義?

面上卻平平淡淡波瀾不興,抱拳拱手:“在下墉州適君喻,多謝典衛大人仗義援手。”不卑不亢,頗有大將氣度。(墉州?墉州在央土道北方,怕沒有千里之遙,豈能從墉州來?)耿照想起上官夫人的話,登時省悟:“適家是前朝的顯貴將門,世代封侯,墉州應是其郡望。”他猜測無誤,由慕容柔授意籌建的基地“風雷別業”位於東北方的易州,距此約百里,適君喻率騎隊兼程趕路,傍晚才抵達越城浦。

人未下馬,便得嶽宸風諭令,立刻掉頭來搜尋將軍車駕。符赤錦攙著沈素雲嫋嫋而至,將軍夫人似受了極大驚嚇,粉面煞白,偎在符赤錦腴軟的懷間,勉強支持。慕容柔斜乜了她一眼,忽道:“多謝你照拂我的夫人。你是…”沈素雲低道:“她是耿大人的子。她倆情好得很。”慕容柔本有些話要問,一聽她如是說,面微沉,索閉口。適君喻在易州掌理風雷別業,等閒並不輕來,符赤錦他卻是見過的,知道她的底細,聞言一挑濃眉,望了李遠之一眼。

李遠之與他換眼,兩人雖未談,短短一瞥卻已說過了許多事。漆雕利仁的傷勢很重,鬼先生本擬一刀挑了他的手筋,但漆雕擁有野獸般的靈反應,那一刀雖快逾耳目,他仍在刀鋒著體的瞬間側轉手腕,避去筋脈被廢的危險,被砍中腕間動脈,大量出血。

他受傷後仍衝殺不止,悍猛絕倫,血染半身衣袍,深濃如泥墨,待得敵退才脫力仰倒,倚在李遠之臂間荷荷氣,面白如爍雪,更襯得眼袋烏青浮腫,眉發焦黃。

“老…老大…”他瞳光渙散,嘴扭曲,兀自咯咯笑道:“這…這回我有聽他吩咐…殺的…都是能殺的人。你…你問…問問他…”皮靴在地面上無力踢動幾下,反手揪住李遠之的衣襟。

“知道了,你閉嘴。”適君喻點了他周身大,取出一隻玉瓶傾藥入口,唾在他右腕傷處,撕下衣襬緊緊紮起,纏了一匝又一匝,抬頭吩咐:“一會兒騎快馬帶他入城,壓緊傷口不許放,知道麼?”李遠之沉默頷首。耿照嗅得一絲清涼藥香,暗忖:“他身懷“蛇藍封凍霜”必知嶽宸風與五帝窟等枝節。此人貌似磊落,畢竟是嶽宸風的同黨,且不論他前朝名門出身,何以自甘下,去附那嶽賊的尾巴,既知其勾當,決計不是什麼善類。”暗自留上了心。思慮之間,門外馬鳴蕭蕭,十幾條大漢跨馬而至,劈啪作響的炬焰照亮階臺。適君喻振衣起身,揚聲問道:“傷亡如何?”眾騎士未敢下馬,散作半圓遮護門前,人人均弓刀在手、背向廳門,不顧行禮問候,乃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勁旅。一人應道:“無人傷亡!可要繼續追擊?”適君喻道:“不必!

分做四隊,兩隊戒備,一隊斥侯,一隊伐些樹木來做擔架,攜出此間傷員。”一聲令下,騎士們各自行動。

慕容柔靜靜看他發號施令,完畢後才問:“你帶了多少人來?”

“回將軍的話,兩名旗令、三十名馬弓手,共卅二人。”適君喻恭敬回答。

耿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羅香、集惡道加起來將近四百人,將此地圍得水洩不通,便是扣掉傷亡,也遠超過三百之譜。適君喻如何能以低於敵方十分之一的人馬突擊,令其倉皇撤退?方才那陣凌厲箭雨,至少也需百名弓手才能辦到…

適君喻似是讀出了他心中所想,轉頭一笑。

“耿大人有所不知,我風雷別業之下均是手,此番南來,隨身的弟兄無不擅發連珠箭,在馬上能挽百二十斤的強弓,有個名目叫“穿雲直”適才卅位弟兄每人三箭連珠,九十支箭作一波,用以欺敵,幸而派草莽不曉軍事,這才僥倖得手。”馬背上止有鞍鐙可供借力,尚能挽得一百二十斤的鐵胎弓,下馬踏地,弓力必然更為強勁。本朝軍制,能挽弓百二十斤以上者,稱為“虎力”是難得的手。

他隨身三十名穿雲直衛士,竟個個都是虎力勁弓,無怪乎幾輪便得外道抱頭鼠竄,以為黑夜裡掩來大批官軍。

慕容柔點了點頭,罕有地出一絲笑容,讚許道:“你練兵練得不錯,確有乃祖之風。”適君喻抱拳躬身:“能有將軍的百十分之一,君喻便心滿意足啦。”口中謙遜,神卻十分歡喜。

大敵既去,穿雲直衛士砍來枝捆作擔架,將傷員固定在架上,運下小丘,亦帶走了幾具黑衣刺客的屍體。

原本棄於戰圈外圍的兩輛篷車亦未損壞,連沈素雲的貼身小婢瑟香與那婆子姚嬤也逃過一劫,耿照讓出車輛給慕容柔夫婦乘坐,另一輛車載運婢女與傷員,他自己則與寶寶錦兒同騎一匹馬。

慕容柔一行的目的地是越浦驛館,想起嶽宸風正在那廂等待,耿照當然不會傻得自投羅網,便嚮慕容柔辭行。誰知將軍大人只冷冷一瞥,淡然道:“獨孤天威未至,你且與我一道。他有什麼話,儘管找我便是,不干你事。”眼角稍掠過身旁的子,不再言語。沈素雲面,拉著符赤錦的手道:“耿夫人,我還沒謝過二位的恩情呢!請兩位一同進城,至少讓我做個東道,與賢伉儷敬一杯,好不?”明明是‮婦少‬裝扮,神態卻是不折不扣的天真少女,軟語企求的模樣當真我見猶憐,令人難以拒絕。符赤錦輕撫她的手背,笑道:“將軍夫人盛意拳拳,小妹便卻之不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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