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其中必有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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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很早便過去啦,我對她沒什麼印象。自從曉事以來,也很少見過我阿爹,我記得他對我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不像大人同小孩說話那樣。我們甚至沒同桌吃過飯。我打小吃飯都有八人服侍,只我一人能坐,其他人得跪著。”她自顧自的輕笑起來,似覺有趣。

“我小時候常常忍不住想:我阿爹和阿兄從不與我一起吃飯,莫不是也怕要跪?你瞧,多傻氣啊!我以為“吃飯”這件事兒只有我一個人能坐著,其他人不行哩。”符赤錦也跟著笑起來。

“那好,下回服侍我家相公用膳時,也讓他跪著試試。”沈素雲差點笑彎了。耿照只覺腹間硬脹,如石塊,雙膝隱隱作痛,只得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一本正經地負手巡街。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沈素雲輕拍著伏鴿似的勻薄酥,又笑了一會兒,抹淚嘆道:“姐姐的郎君這麼好,怎能如此欺侮?男兒偉丈夫,可萬不能傷了志氣。”嘆了口氣,這回卻無戲謔之意。符赤錦與她聊得片刻,才知其兄沈世亮年紀大她許多,比起客氣過頭、稍嫌冷淡的父親,這位長兄私下還是很疼妹妹的。

沈家老爺逝世後,沈世亮以十九歲的少齡接掌家業,內守行會、外闢疆土,與妹妹間漸不似兒時親密,彷彿多了層無形隔膜。等到大嫂進門,沈世亮事事都依子,其龐氏乃行中大老的掌上明珠,明幹練,小姑的處境自然倍加艱難。

“嫁出越浦時我一點兒也不怕。只不過是從這個院兒裡換過另一個,也沒什麼不同。”沈素雲輕搖螓首,出寂寞的笑容。

“難得回一趟越浦,我也不想回家。同我阿兄嫂嫂也說不上幾句,只吃一頓飯就走,還得擔心有人跪我,不如別去。”彷彿要揮去陰霾,她抬頭一笑,拉著寶寶錦兒的手。

“姐姐,不如我帶你去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何?”美目沔,似有一絲興奮、一絲淘氣,哪裡像是堂堂東海一鎮的將軍夫人?簡直就像十五六的純真少女。符、耿二人隨她一路南行,穿大街、走小巷,居然就這麼出了越浦城門。

耿照沒敢攔她,打醒十二分神,暗自戒備。畢竟城外不比城內,蓮覺寺有集惡道、廢驛左近有天羅香,除了鬼先生這等棘手人物,還有來路不明的黑衣刺客…所幸沈素雲未曾走遠,憑著記憶左彎右拐,鑽進了城郊一處小小市集。

越浦之外除了水港河道、官亭郵驛,尚有無數聚落。遠些的,便屬臨灃等外縣所轄,鄰近城港的仍屬越浦境內,那些不夠本錢入城做生意的便聚於此間,白在道旁擺攤徠客,夜裡便睡在棚子裡,久而久之各成集市,只是品遠遜城中。

沈素雲帶他們來的這處集市,兩側各有十幾幢破舊土屋,夾著一條鋪石長街,其中有傾圮無頂、只餘左右兩牆的,便隨意搭起竹架布棚,看起來還不算太過慘淡。

原來這鋪著石板的是一條官修馳道,可容兩車並行,也不算窄。後來港區新修道路,車馬漸漸不走此間,聚集於此的外地小販便夯土築屋,佔了下來做生意。

長街中攤販不少,往往棚下擱著一隻馬札(類似近世童軍椅的折迭凳),隨意架上桌板巾布,便成了擺放貨物的木檔,有賣陶瓶瓦罐、銅錫藝品,甚至有金銀玉器、古董字畫的,但檔後卻不見有人,往往三五攤之間才有一人照拂,也不來招呼客人,徑窩在攤子裡呼呼大睡,對遊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越浦城通宵的夜市叫“鬼市”這兒呢,便叫做“鬼子鎮””沈素雲笑著解釋:“會來這兒的人,多半因為沒錢入城。這裡空屋無主不收銀錢,能省一筆住宿,多待些子。”符赤錦好奇地東張西望,笑道:“妹子來此做甚?這兒無胭脂水粉,也無衣裳首飾,能讓富家千金覺得“有意思”?”沈素雲抿嘴一笑,恬靜的容裡罕有地出一絲得意,微笑道:“家道中落、非拿出祖傳寶物求售的人,也多半住不起城裡的旅店,只能到處找“鬼子鎮”打尖,等待識貨的買主出現。

姐姐莫看不起這裡販賣的物品,十有八九是破銅爛鐵,然而千百件中不定便有一件,乃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符赤錦笑道:“妹子說這話的口氣,真不像嬌滴滴的官夫人,倒像是玉珍齋品致軒的當家女掌櫃。”沈素雲“噗哧”一聲,紅著臉笑道:“姐姐又來笑話我。”頓了一頓,輕嘆道:“我三歲起便在這兒晃悠啦,我阿兄總是偷偷帶我出來,鑽進鑽出的尋寶。

他跟家裡的賬房先生借了五十兩私房做本錢,十五歲上便在城裡的朱雀大街開了自己的珍玩鋪子,沒拿沈家一枚錢子兒,還偷偷跟我阿爹打對臺生意,靠的就是土裡掘珍的眼力。”

“你阿兄真是好本事!”符赤錦不咋舌。

“是啊。”沈素雲淡淡一笑,目光飄遠:“我阿兄他啊,真是好有本事呢。”符赤錦被她挑起了興致,邊走邊瞅著左右攤上的珠串器物,也想從中看出一兩件稀世珍寶來。

“這兒的人怎麼都不顧攤子,不怕遭小偷麼?”

“都去賭錢啦,”沈素雲以袖掩口,縮著粉頸嘻嘻笑道:“不知道躲到哪間土屋子裡。真要遇上拿了就跑的偷兒,一聲吆喝,幾十人便突然衝出來,手腳都能給生生打斷,沒人敢偷的。”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更無其他遊客,整條街上的攤販亦不過三兩人而已,當真是相對無言各自寥落,所幸沈素雲興致高昂,一攤一攤逛將過來,雖說話不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閨秀模樣,比在將軍身邊神得多。

眼看長街將盡,忽有一座笨重的齊木檔突出,鋪著泛黃布巾,若非巾上壓著大大小小的畸零石塊,看來便似一算命攤子。

一名頭戴布帽、身穿黃舊棉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旁,雙手置於膝上,白鬚白眉,眯成兩條細縫的雙眼眼角略垂,遠觀便如一個“八”字。

雖是愁苦之相,看來卻頗有喜,並不令人生厭。老人下著草鞋布襪,袍子也是厚重的雙層襟,穿得一絲不苟,若非頭上那頂店掌櫃也似的滑稽布帽,模樣便如一名年老書生…

無獨有偶,木檔邊擱著一隻竹製背架,上覆布巾,形制與青鋒照邵蘭生邵三爺所用的畫軸架極為相似,也是儒生行旅在外的必備之物。

老人這攤的木檔特別笨重高大,明顯是鬼子鎮裡的小販們欺他,硬個礙手礙腳的無用之物來。不僅如此,算命攤周圍堆滿各式雜物,與規矩端坐的老書生一襯,說不出的滑稽唐突。

符赤錦看出老人遭受戲,轉頭對遠處的一名小販叫道:“你們是怎麼回事?欺負老人家麼?”小販蜷臥在攤子裡,聞言不過翻了個身,換以股對人,繼續呼呼大睡,無動於衷。

耿照看不過去,動手將四周雜物稍事整理,令攤子整齊一些,不再壅侷促。老人只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謝,甚至沒多看一眼,彷彿清平無事。符赤錦微蹙蛾眉,心想:“莫不是個瘋子?”正開口,卻被耿照以眼止住。沈素雲不忍他年老還受漂泊之苦,柔聲道:“老伯伯,你也擺攤子麼?”老人一聽她問起買賣,登時有了反應,點頭道:“是啊,小姑娘,你來瞧瞧。”沈素雲許久沒讓人叫“小姑娘”了,不覺微笑:“老伯伯擺的是什麼?”

“玉石。”老人一指攤後的布招子,只見布招上寫著“玉匠刁研空”五個真楷大字,字跡圓潤飽滿,毫無怒張蹈厲之態。字寫很大,墨很深,卻說不上什麼磅礡氣勢,便似一陣柔風細雨,望之心曠神怡。

“這是老伯伯的大名麼?”沈素雲又問。

“嗯。”老人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叫刁研空,人家都管我叫“玉匠””符赤錦聽得奇異,忽口道:“老人家,您既是玉匠,那玉器都在哪兒?”那自稱“刁研空”的老玉匠雙手按膝,老老實實回答:“喏,都在桌上。”三人望著一桌大大小小的石頭,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還是符赤錦眼尖,瞥見石下所壓布巾寫有四行小字,輕聲念道:““頑石無明,化生美玉…識我本然,分文不取。”老人家,您寫的是什麼意思?”沈素雲突然開口:“我明白啦,這叫做“開石取玉””見符、耿俱都一愣,不微赧,輕縮粉頸解釋:“曾有於玉石的行家,在這鬼子鎮裡擺檔叫賣,只賣尚未琢磨的原石,無分大小,每枚都是五十兩的開價。

客人選定一枚,檔頭便為他開磨石子,無論內中有沒有玉,都要付出五十兩的白銀。”符赤錦與耿照對看一眼,失笑道:“這分明是江湖郎中的把戲!誰知他滿桌不全是路邊撿來的破石頭,裡頭沒有一塊真玉。”耿照想了一想,說道:“若有人將所有的石頭都買了下來,命那人一枚一枚琢開,倘若無一塊是玉,將他送官便是,也毋須付錢啦。”沈素雲笑道:“典衛大人真聰明。不過那人也不是呆子,無論賣出多少,他總是立時補滿一整桌的石子,共計五十枚。你若將全桌買下,其中必有真玉,但決計不值兩千五百兩。”

“那要怎麼辦?”符赤錦問道。沈素雲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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