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右臂一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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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打起仗來果然很厲害,出謀劃策,直如鬼神。以他倆之能,一旦欠缺血殺人的覺悟,最終仍什麼都不是,不但沒能建立什麼百世萬代的聖國,本朝自肇建以來風雨飄搖,還未必強過了前朝。”耿照愣一下,才省起他口中的“烈祖”乃指本朝開國皇帝獨孤弋。獨孤弋英年早逝,不及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故以“烈”為廟號。

“烈”字寓有天年不永、中道而折的意思,但老百姓喜愛這位豪邁英武的青年君王,都管叫“太祖武皇帝”至於“龍蟠”與“鳳翥”之號,今卻是頭一回聽見。慕容柔說得極順口,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繼續說道:“蕭諫紙自詡儒宗,以兵法、權謀輔佐武烈,立下大功,本該坐上“開國第一勳臣”的位置。

然而他恨極了兵家、法家、縱橫家之術,稍見成果,便迫不及待推動那套內聖外王之說,終於功虧一簣,被鬥得垮臺,左遷東海,從此失去了能夠改變天下的力量。

“而陶元錚恰恰與他相反。此人掌握大權後,剷除異己、消滅政敵,無所不用其極。他雙手沾的鮮血也不少了,卻無一滴是為天下百姓,絕大部分都是為了他自己。

“所以他的下場會比蕭諫紙更淒涼。蕭諫紙的功業被他悉心抹去,連龍蟠鳳翥的舊號也被陶丞相大力絕,視之為寇讎。

蕭諫紙做不成開國第一元勳,至少留下清白名聲。陶元錚什麼都有了,於史冊上卻註定是一名“權相”、甚至“權”後人只會看見他師心自用的嘴臉,千秋萬代,永誌不忘。

“在龍蟠、鳳翥並肩運籌,刀皇、虎帥等英雄馳騁的年代,我不過是一介無知少年,風雲際會,躬逢其盛罷了。然而回過神時,身邊周圍卻只剩下了我。他們一個個退出了戰場,卻沒能終結亂世。”慕容柔直勾勾地望著他,語聲雖淡,卻自有一股千鈞蓋頂的壓力。

“我要做的,是這些人沒能做到,或來不及做的事…殺盡該殺、毀盡應毀,手染鮮血、肩負犧牲,然後…才能帶來真正的太平盛世。這,便是我的惡道!”大廳裡一片死寂。耿照聽得熱血澎湃,又不全身發涼…以慕容柔的格“雙手染血”怕不是說說而已。

他不愛錢、不怕死,不在乎世人目光,偏執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這種駭人的狂熱有一度幾乎攫獲耿照,若非少年頑固地相信“濫殺無辜”是不對的,說不定會追隨慕容柔之夢,供他驅策,只為一睹他口中所描繪的那個“太平盛世”

“為此我需要有用的人。只要我一直用得上你,我不在乎嶽宸風到哪裡去。”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柔終於打破沉默,蒼白麵上浮的彤紅漸褪,昂揚的情重新埋藏心底,又回覆成冷漠自負的鎮東將軍。

“在嶽宸風再次出現以前,我要他辦的事,便得由你來做。如此,我可暫不問今究竟。”耿照如夢初醒,驚出一背冷汗,幾乎脫口說出“嶽宸風不會再出現了”但這只是自掘墳墓而已。

在慕容柔的面前,智略所能保住的優勢已經少得不能再少,必須比審慎更加審慎、比小心更加小心,才有一線生機。

“將軍所指,莫非是尋回妖刀赤眼?”他輕咳兩聲,故作駑鈍。

“那本是你分內的工作,與他何干?”慕容柔冷笑:“扣除今,你還有五天。限期之內找不回赤眼,我連嶽宸風的份一併算在你頭上!我指的可不是這種雞蒜皮的小事。”將軍一邊說話,一邊把玩著桌頂一塊掌心大小的銅頭虎符。耿照認得那面銅牌,印象中嶽宸風、任宣都有一面,比他賜給寶寶錦兒的通行令牌等級更高,不僅能於城門、驛館出入自由,甚至能某種範圍內調動兵馬,為將軍辦事。

“警蹕安全、奉令奔走,這些都有別人做。嶽宸風要為我做三件事。”慕容柔豎起三指頭,每說完一事便按下一指。

“三乘論法期間,負責皇后娘娘的安全,此其一也。七大門派將於白城山一會,共商妖刀諸事,將軍府總轄東海一道,上對朝廷負責,此事豈能不聞不問?他須出席此會,為我喉舌,此其二也。”耿照起初聞言一驚,繼而五味雜陳,心情頓時複雜起來。赤煉堂大太保“天行萬乘”雷奮開親上朱城山、與橫疏影等訂約三月初三時,耿照正與老胡、阿傻偷溜下山,沒能親身參與,只聽許緇衣、沐雲分別提起,知道當時並無鎮東將軍府的人參與。

轉念一想:以將軍府在東海的實力,接獲密報、甚至打算橫加干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反倒是當夜客舟中一晤,蕭諫紙澆了耿照一盆冷水,斷然拒絕“琴魔傳人”涉入妖刀之事。

誰知冥冥中似有定數,若耿照答應慕容柔的條件,屆時不但要上白城山同議妖刀,只怕說話的份量更非小小的王府典衛可比。

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他還是與妖刀密不可分。撇開立場的問題,他幾乎想點頭答應,代表將軍參與白城山上巳之會。

但,接下來的話則讓他立刻打消念頭。

“…最後一事,今年六月初三,本府將舉行“四府競鋒”我需要嶽宸風代表將軍府出戰,只許勝,不許敗。

能為我做到這三件事,我就不需要他了,甚至丟失赤眼的責任亦可不計。對你而言,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說著袍袖一揚,將虎牌扔下階來。

耿照順手接住,忽然意識到慕容柔並非是在徵詢自己的意見。鎮東將軍下的是命令,能夠拒絕他的人,放眼東海…不,說不定放大到天下宇內,也絕不超過單掌五指之數,而耿照必不是其中一人。他只剩一張底牌未出。

“多蒙厚愛,在下必尋回赤眼,給將軍一個代。至於其他…”耿照清了清喉嚨,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

“在下忝為本城典衛,三乘論法結束後,須隨敝上返回朱城山,適才將軍所說之事,恐怕力有未逮…”慕容柔淡淡一笑,居然不生氣。

“這個容易。”耿照愕然抬頭,才發現他鳳目中芒隱隱,帶著一絲不懷好意:“你自己去問獨孤天威好了。

晌午一過,貴城的人馬已至越浦,一等昭信侯現正住在樑子同出讓的別墅之中,我讓人給你帶路。”***越浦城尹樑子同在城北有座著名的私邸,以大門上的橫匾得名,時人呼之曰“三川小望”也有稱作“二十五間”的…

據說這座佔地廣衾的莊園中,有五座高達五層的閣子,乃借昔年蓮宗寺院所遺的寶塔主構改建而成,以如今技術,尚不能在原地蓋出第六座同樣宏偉高聳的閣樓來。

“間”既是計量的單位,也是佛堂的稱謂。那五座閣樓不但高,而且涵容寬敞,如寺院的大殿一般。

一座五層高的樓子是五間,五座樓子自然是二十五間了。一座莊園裡,居然有等同二十五座佛殿層迭起來的建築,這是何等偉構!這“二十五間”原本是浦商中實力最強的米鹽巨賈江坤所有,江坤老人知樑子同甚愛園林,又標榜清如水、明如鏡,真金白銀的賄賂尚可私下收受,偌大的宅邸卻要如何送出?靈機一動,以“捐寺弘法”的名義,把二十五間園當佛寺捐了出去。

皇上登基以來,平望都佛道大盛,各地官員無不撥款興寺、供養僧人,以投皇上所好。樑子同樂得欣然接受,還上報朝廷,嘉獎了江坤一回。只是這座“佛寺”等閒不對百姓開放,其中養著大批阿蘭山各庵寺獻上的嬌俏尼姑,城尹大人公餘閒暇,每隔三兩天便來小住一回,與女尼們同參妙諦,通宵達旦,好不快活。

有時佛法論得深,一時難以自拔,也有一住十餘天的紀錄。東海佛絕已久,寺院徒具其形,論起佛法遠不及央土大乘,也比不上南陵的小乘緣覺僧團,不是披著僧袈拜“龍王大明神”就是聚斂金銀、暗藏的汙穢之地。

連阿蘭山蓮覺寺這般千年名剎亦不能免,養尼姑行又如何?這在越浦富人之間已風行一時,老百姓多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樑子同是人稱“中書大人”的權相任逐桑嫡系,任家本是央土巨賈,傳說白馬王朝肇興之時,營建新都“平望”的地面就是任家所捐,手筆之大,綜觀青史也算是空前的盛事了。

但由商而仕、乃至掌握大權,卻是今上登基後才有的事。獨孤天威與當今聖上何等親密,他來越浦,樑子同自是盡力招待,當作自家人一般。

耿照離開驛館,向驛丞問明道路,匆匆來至城北著名的二十五間園,只見外圍牆高一丈有餘,濃密樹陰還高出院牆數尺,一路綿延連綴,其間竟無空隙,塗白的院牆亦似看不見盡頭。大門之上,高掛著書有“三川小望”四字的泥金橫匾,那匾額比一名成年男子打橫還寬,懸於門楣卻不覺其大。

耿照一直走到莊園正面的六扇朱門之前,才發覺不只是牌匾,連高懸的大紅燈籠、門上的鎏金門環都比尋常所用大得多,就算在兩側各擺上一尊兩人高的護法天王像,大概也毫不突兀。

大門門房也不是普通的家丁長工,而是四名持水火、帽雉翎的公人,一見他來便皺眉,大聲上前驅趕。耿照心想:“就算是城尹大人的私邸,也不該喚衙差來看門。如此公私不分,怎做地方父母官?”這些公人欺民慣了,四條子舞似潑風,竟非作勢恫嚇而已,竟朝他腦門等要害打來。耿照一腳踏住一頭,左手兀自背在身後、橫持神術,右臂一夾,將另外兩水火在脅下,任憑四名衙差使盡吃的力氣,子卻彷彿銅澆鐵鑄,連晃都不多晃一下。那幫公人本想罵他“大膽刁民”一驚之下膝腿俱軟,看這少年衣襟破爛、滿身血汙,還拿了把冷冽人的烏鞘長刀,莫非今遇上了江洋大盜,轉念大喊:“來人哪、來人哪!捉…捉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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