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先不忙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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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數不完的屜震動起來“格格格格”的退出屜格,彷彿整座庫房陡然活了過來,無數新的屜櫃浮在半空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
從天而降!
耿照忽覺失落,奮力將眼前快要掉落的屜櫃按回去,死盯著屜上墨牌:“我…我一定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我一定知道…我一定知道…”鼻中驟酸,一股無力襲上心頭。海
般的新屜櫃從天而降,逐漸佔據了屜格,被震出的舊屜櫃如火山塵般簌簌而落,不停墜入腳下的黑暗之中,遍地都是浮
沸鼎似的幽影攪動,整個空間搖撼得轟隆震耳,彷彿即將崩潰…(我不要!我…我不想忘記這些東西!)他牢牢抱著眼前的
屜不放,無助的淚水沾溼了墨牌,那些陌生的字跡忽然一陣扭動,在他眼底逐漸產生意義。耿照凝目半晌,倏地明白那三字是“耿老鐵”
淚大笑:“是阿爹!是阿爹的名字!”轉頭望去,周圍的字牌無一不識,分別寫著“龍口村”、“七叔”、“姐姐”、“黃纓”
…
轟然一響,滿天的屜櫃通通墜入舊格中,陡地失去蹤影。他隨手打開寫著“姐姐”兩字的屜,一幅幅姐姐的音容笑貌就這麼浮了起來,微帶透明,全是他七歲時最後見到的模樣。
姐姐雪白的瓜子臉蛋他幾乎已不復記憶,此刻驟見,忍不住伸手去摸,赫見在櫃中層層迭迭的姐姐影像底下,一片滔天血海浮蕩,裹著一條揮舞刀器的鬼影!(是…是妖刀!)一驚之下,魏無音嘶啞的嗓音忽在耳畔響起。
“我年少之時,一心想做英雄。為成英雄,愛無所愛、友無所友,到頭來只剩一身飄零,回首前事,不如行酒浮舟,相忘於江湖。少年人,我心倦了。剩下的,就給你啦。”老人語聲寥落,仰天豪笑:“遍履城山不求仙,獨羇花月
窮年,一罷擲杯秋泓飲,勝卻青鋒十三絃!”***“…前輩!”他一躍而起,觸目只見陽光燦爛,林間鶯聲啁囀,溪上雲蒸消淡,哪裡有什麼書庫、有什麼血海?
紅彤彤的砂壁上回映光,如抹胭脂,崖上綠樹低垂,翠
的林葉被陽光一照,遠遠近近地籠著一層剔透暈黃。掩眉眺去,便如一樹小巧扁玉。耿照幾乎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夢,忽然間福至心靈,緩緩回頭。
清溪水畔,一身大袖寬袍、灰髮披面的清癯老人倚石閒坐,低頭垂手,一動也不動,左手五指沒入清洌的水中,彷彿應和著夢裡“行酒浮舟”的蒼涼笑語。…失敗的那個,靈魂將灰飛煙滅。…強者存、弱者滅…我活夠啦,並不怕死。(原來你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打算的麼,前輩?)耿照回過神來,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對老人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淚滿面。現在更重要的,是確認奪舍大法轉移的效果。他
額角,除了些許頭暈目眩,並沒有其他的異狀。索遍枯腸,也沒有魏無音說過的東西以外、關於消滅妖刀的一絲一毫。耿照怔怔地瞧著雙手,瞧著
動的水面之上、映出的那張不斷變形的面孔,心中一沉。看來…是失敗了。沒學過奪舍大法的自己,
費琴魔保守了三十年的妖刀之秘,放眼當今東海,能剋制妖刀的最後一絲希望已然破滅。
他僵硬跪在溪畔的圓石灘上,任由溪水浸溼了膝布,沒有抬頭再望一望老人的勇氣。耿照對人生的盼望,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微小。他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只希望攢夠了錢,替姐姐找個殷實的好人家、風光辦場婚禮,再把阿爹接來影城,好生奉養。
當然,將來手頭寬裕了,還是得在龍口村買一小塊地,讓阿爹百年之後,可以回到年輕時候落腳的地方…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卻極度渴望自己就是老人口中的英雄,別讓琴魔前輩的期盼落空,別讓三十年的和平一朝破滅,別讓這麼多的無辜百姓再染鮮血…“可惡!”他一拳擊在水中,鋼牙緊咬,不甘心的眼淚又淌出眼眶。
“羞羞羞!”清脆的笑聲自背後響起:“這麼大人了,一早便哭鼻子。”耿照回過頭,一抹嬌小的身影背手而來,風中黃衫搖曳,腴潤結實的小上
出一對鼓脹的
脯,笑靨嫣然,卻是黃纓。
“怎麼…怎麼是她?”他微詫異,忙抹去淚水。黃纓睜大杏眼,捂嘴驚叫:“老爺子怎麼…怎麼就死啦?”難以置信,又不敢伸手去摸屍體,東張西望片刻,隨手拾了一
乾透的浮木長枝,便要去戳。耿照趕緊奪下,見她杏眼一翻、似要發作,忙道:“前輩去世了。”將魏無音身中“不堪聞劍”一事約略
代。黃纓對這個兇霸霸的老頭兒素無好
,心想:“死了便罷,不然成天喊打喊殺的,也是麻煩。”耿照天生力大,獨自將魏無音的遺體扛至崖邊,以免被溪水打溼。又與黃纓一同堆起篝火,加些溼柴生煙,希望引起
影城巡邏哨隊的注意。
黃纓手腳頗為利落,兩人合力,很快就佈置妥當。百無聊賴,並肩坐在溪邊踢水聊天。
“她…二掌院呢?”耿照望向遠方,故作無事。
“還在睡呢!”黃纓斜乜著他,促狹似的一笑:“這麼關心,怎麼不進去瞧瞧?”耿照臉上一紅。
所幸他膚黝黑,倒也不怎麼明顯。黃纓哼哼兩聲,沒真想讓他尷尬,撇了撇粉潤的兩片
瓣,低著頭一徑踢水。
“可能累啦,睡得正香呢!我替紅姐穿好了衣裳,等她醒來,不會難堪的。”
“謝…謝謝。”黃纓愛看他臉紅的樣子,故意逗他:“你少沾親帶故的!我又不是採花賊,昨晚睡得可沉了,怎麼都編派不到你姑身上。”眨了眨杏眼,笑得一臉壞壞的。
耿照無心談笑,悶著頭不發一語,只將右手浸在水裡,默默划動。黃纓一見他乖,心裡便覺歡喜,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料想他與那老頭兒有什麼私底情,難免傷懷,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說笑話與他解悶。說著說著,崖頂忽然傳來人聲,疏疏落落,漸次往這廂靠近。黃纓一怔,喜得抬起頭來,歡叫道:“有人來啦,有人來啦!你這人悶歸悶,倒也不說空話。”雙手撐後往溪石上一跳,結實的圓
穩穩坐落,雙
一陣搖顫,從水裡
出兩隻白生生的細
小腳,在曬熱的石上踏幹水珠,套上小靴,扯開嗓門對崖上大叫:“喂,快來人哪!我們在這裡…”她喊了幾聲,一想不對:“本姑
喉音嬌
,怎能幹這個活兒?”忙叉
回頭,拉下臉來:“喂,快來幫忙叫啊!你不想上去了麼?我…”耿照“噓”的一聲,神情凝肅,皺起鼻頭歙動著,喃喃道:“風裡…有鐵心木的味道。”
“鐵你的死人頭!”黃纓直想一腳將他踹進水裡,正要掄起粉拳,揍醒這個渾小子,卻聽耿照低聲沉:“…還有血。還有血的味道。你,沒聞到麼?”黃纓手舉在半空,聽他說得嚴肅,不覺搖了搖頭。他喃喃自語:“鐵心木,和血的味道…這是妖刀的氣味,是…妖刀萬劫獨有的氣味。為練“不復之刀”萬劫的刀屍一定會找百年以上的鐵心木…”抱頭苦苦思索,似乎遺漏了什麼。黃纓一怔:“你怎麼知道?老頭兒同你說的麼?”
“沒有…前輩沒來得及和我說這件事。這…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就裝在這裡,一想…就想出來了。”他呆呆地指了指額角,忽然一躍而起,大笑大叫:“成功啦!真成功啦!這…這真的有效…真的有效!前輩,我們成功啦!”黃纓被他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耿照欣喜若狂,差點衝到魏無音的遺體前跪下叩頭。但狂喜也不過是一瞬之間,他五較常人
銳,那混合了鐵心木香氣的血腥味鋪天蓋地而來,彷彿已近在咫尺,趕緊狂奔至山崖下,雙手圈口,放聲大叫:“快走!這附近十分危險,不要靠近!快快離開…”黃纓差點沒暈過去,一扯他衣袖,氣急敗壞:“你瘋啦!”正要喚人來救,卻見崖上探出一張圓胖紅臉,一名肥壯的青年道人鬼頭鬼腦張望片刻,回頭叫道:“你們快來看哪,底下是魏無音那廝!瞧那服
…還有水月停軒的小妞!”此人黃纓自是不識,耿照卻覺十分眼
,瞧著額角隱隱生疼,不覺沁出豆大的汗珠,驀地心底冒出“鹿別駕”、“沐雲
”這幾個名字,還有在靈官殿裡,他一人獨戰天門群道的丬影殘識…
耿照並不識那青年道人,可魏無音見過。來人竟是觀海天門的胖道士曹彥達。***原來昨夜蘇彥升、曹彥達等一行,隨談劍笏退往湖陰城驛暫避,因遲遲未有鹿別駕的消息,天未大亮,便請驛站裡的值更官員代為通報,要向談劍笏辭行。
那官員著惺忪睡眼,嘟囔著:“有你們這麼不懂規矩的麼?現下是什麼時候,驚擾了大人,誰來擔待?”想不到談劍笏向來起早,雖內傷未愈,不到卯時便已起身。蘇彥升等求見之時,他一身錦袍官靴,儀容整肅,正端坐在官廳裡用早飯,桌上一杯醋芹、一碗鹹豆,一碟麻油拌萵筍絲,就著一盞豆焰小燈配粥吃。
身旁僅有一名院生服侍,伺候大人盛粥之後,也自取碗筷坐下來同吃。談劍笏頭也不抬,顯然平就是如此。蘇彥升上前一稽首,談劍笏起身抱拳回禮。
“談大人,家師一夜未回,著實令人擔心。貧道率敝派人馬,先走一步,特來拜別。”談劍笏想想也是道理,鹿別駕武功雖高,孤身一人遇上了妖刀,一樣討不了好。點頭道:“也好。只是天未大亮,先不忙著走,一起坐下來用早飯吧?”蘇彥升堅持不肯,談劍笏也不好勉強,一路送出驛所。其餘天門弟子整裝完畢,肩囊佩劍、揹負刀器,都在郵驛之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