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以免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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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過往經驗,弟子以為只消團結民眾,固守此間,官軍不過是想趁機劫掠而已,見民難欺自會退去,非是有意與朝廷對抗。”邵鹹尊不為所動,鳳目微閉,咬牙道:“三條人命啊,痴兒。任你說得再入情入理,卻要如何抵還三條命?”東郭不敢應答,伏首叩地。片刻邵鹹尊睜開眼睛,沉聲道:“你最大的錯誤,便是私鑄了這隻鏢。為師教你的武功劍法,難道還不夠你用麼?如非身懷宵小之器,何至行此宵小之舉,甚且鑄下大錯!你身上還有多少物什,都出來罷。”東郭不敢違拗,從懷裡掏出四枚金鏢,雙手呈師尊。耿照知道鑄煉房的規矩。鐵料昂貴取得不易,控管十分嚴格,庫房領料時有專人秤量記錄,不問鑄造的結果,成品廢料均須過秤,於簿冊上註記核銷。

邵家二爺邵香蒲乃東海有名的鐵算盤,青鋒照的鐵料一向由他負責,可見其嚴密。東郭御柳這五枚金鏢,是平由鑄劍鐵胎中一點一點撙節而來,連邵鹹尊也沒見過。

他掂了掂掌心,見五鏢份量相若,形狀更是渾如一致,緊繃的面略見和緩,嘆道:“不知不覺,你也有這般手藝了。奈何心思不正,奈何啊!”說著五指緊握,將金鏢捏作一處,五枚鋼打造的利刃便似水做的一般,眨眼間化成畸零紙團。

“本門弟子東郭御柳聽了!”邵鹹尊神情一冷,厲聲道:“你立心不正,致使三條人命無辜犧牲,我罰你終生不得執錘持劍,閉門思過十年,不許踏出花石津一步!如此,你可心服?”東郭御柳臉大變,渾身顫抖,連一旁始終未曾口的芊芊亦俏臉煞白,急道:“爹爹!”只喊了一聲,言又止,不敢再說。

邵家庭訓嚴格,尊長說話,晚輩只能恭敬聆聽,最忌口。況且執行門規戒律,掌門說話的份量更是大過了天,狡辯只會加重責罰。東郭面如死灰,垂首道:“弟子無話可說。謝掌門人不殺之恩。”邵鹹尊轉頭道:“典衛大人,姑念劣徒隨我長年奔波,此間亦還有用得他處,在下先取他一條左臂,待返回花石津閉門思過,再廢去武功,以示懲戒。

典衛大人若然信不過青鋒照、信不過在下,屆時不妨走一趟花石津,親眼見證。”袍袖一拂,東郭御柳悶哼癱倒,面痛苦之,左邊身子微微搐。耿照想起邵鹹尊的成名絕技,脫口道:“這是…“歸理截氣手”!”握住東郭左腕一運氣,果然整條手臂經脈盡,再無法導行真氣,於練武之人形同殘廢。這路手法乃邵鹹尊自創,依“氣凝聚處,理在其中”的原理逆轉行功,於一拂間截斷氣脈,與“道器離合劍”並稱邵鹹尊兩大創制,近二十年來名動天下,甚且蓋過了青鋒照原本的武學。

“文舞鈞天”因此得享宗師大名,卓然立於東海七大派頂峰。耿照初聽“閉門思過十年”並不覺如何嚴重,殊不知在青鋒照的戒律規條內“不得執錘持劍”即是廢去武功的意思,僅次於處死的“不赦”之罪,乃一等一的重責。

東郭御柳渾身顫抖,想推開他也沒力氣,勉強僕跌在地,叩首道:“多謝…多謝師尊,弟…弟子恭領責罰。”邵鹹尊嘆了口氣,轉頭對耿照道:“典衛大人,沒別的事情,我先帶他下去服藥了。

“歸理截氣手”畢竟過於霸道,是我年輕時的魯莽滅裂之作,若未妥善調理,恐於壽元有礙。芊芊,你與典衛大人坐會兒,戌時送客,不可過亥。”也不多看耿照一眼,攙著東郭脅腋低道:“走罷。當是教訓,下次無論如何不能這樣了。”東郭冷汗直,面有愧:“弟子…知錯了。”隨師父踉蹌而去。行進間回頭一瞥,見小師妹滿面關懷,不覺出一絲慘淡笑容。

望向耿照的眼神則十分複雜,怨憤有之,懊悔不甘亦有之。芊芊見耿照沉默不語,以為他為東郭斷臂一事過意不去,溫言撫:“我爹無論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嚴,東郭師兄既做錯了事,本就該受罰的,這也不是因為你。

唉,我難得見爹這般生氣,但他肯為師兄施藥調理,心裡該是原諒了他。”耿照回過神來,若無其事道:“這“歸理截氣手”造成的傷害,難道真的無法治療痊癒,盡復如初?”芊芊搖頭道:“爹爹說指劍奇宮有無解之招,咱們青鋒照也有。他年輕時心高氣傲,頗有與“不堪聞劍”一較高下的雄心,才苦心創制出這路手法,教師兄們等閒不許用,以免鑄下大錯,無可挽回。”耿照心想:“芊芊天真純良,必不欺我。除非邵鹹尊連女兒都騙,否則沒有與徒弟合演一齣戲來虛應故事的道理。”他適才試探東郭的左臂,連綿密的碧火真氣也渡不進一絲半點,的是中了“歸理截氣手”無疑。

況且邵鹹尊創制這套武功時,無法預知十數年後將以之欺人,故意製造“此招無解”的煙幕。

將軍曾諄諄告誡他,不得妄作猜臆,以免影響判斷,反致目盲。

“你是不是覺得,邵家主的懲罰重了些?”耿照為轉移思路,隨口問她。芊芊先是搖搖頭,片刻才道:“我爹為人處事很公平的,他既如此裁斷,定然有他的道理。

要我說,至多是打打板子罷?也不是偏袒我師兄,縱使教他抵命,那些枉死的人也活不轉來啦!不如留著有用之身,為活著的人多多造福,豈不甚好?”說著嘆了口氣,起身笑道:“說到造福,我要去忙啦。這些糧食棉衣若不連夜發完,明兒肯定走不了,典衛大人可要跳腳啦。”耿照笑道:“其實典衛大人脾氣也不是那麼壞,不常跳腳的。”芊芊噗哧一聲,掩口道:“是麼?我瞧他急躁,衝到車裡拿人,還不給人家穿衣裳。”紅著臉咯咯輕笑,似有些害羞,又覺得那畫面實在有趣。耿照忍不住促狹:“我那兒是下了封口令,不怕有人瞎說。你同你東郭師兄提了麼?他要賣了你怎辦?”

“不會。東郭師兄一向疼我,我說了不想嫁人,請他別跟爹爹說。

師兄肯定幫我的。”輕嘆一聲,茫然搖頭。

“我真是不懂你們男人。他能造這樣好的劍,技藝在諸位師兄裡也是有數的,幹嘛去私鑄那種傷人的暗器?本門之中也沒有使暗青子的武功啊。”耿照本想說“兵如其人”兵器恰反映了鑄造者的心思,但芊芊與她師兄情甚篤,只怕聽得刺耳,笑道:“也不一定。我以前在鑄煉房時,也常打些無關緊要的物事,有時是想試試自己的工夫,有時只是為了好玩。”芊芊一拍小腦袋瓜子,吐舌道:“我都忘啦,你是白影城出身的,自也會打鐵。”耿照撫臂笑道:“我本來就是鐵匠,工夫可不含糊。改天有空給你打個小玩意兒。你喜歡刀還是劍?箭鏃或馬蹬也行的。”

“我要馬蹬做甚?不如打個馬嚼子,送給典衛大人銜著。”烏亮的圓瞳滴溜溜一轉,抿嘴道:“這樣。我要一面小鏡子,一照我的臉蛋,便能瞧見不胖的模樣。我夢想這一天都快十年啦。”她越是愛開自己的玩笑,耿照越覺心疼:分明是個美麗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怎不多愛自己一些?

料想迂腐的安她也聽煩了,索一拍脯:“客倌這件託付,委實太有眼光。小店除了馬蹬馬嚼子以外,就屬小鏡子最出名啦,誰來都要買一件,送禮自用兩相宜啊。”芊芊笑得直打跌,頻頻拭淚:“哎呀慘了,你在影城肯定不是待鑄煉房的,我瞧著像掌櫃。”兩人躲在一旁彎捧腹笑夠了,才敢往人群聚集處走去。邵鹹尊既說了“戌時送客”耿照也不敢久待。離去時,芊芊正在前頭忙著,雖貴為家主明珠,她卻拿絲帶縛緊了袖口,親持量米用的鬥斛、一勺一勺舀入布袋,秤與民。

只有往棉布口袋裡添米的,沒見她從裡頭舀出來過。領了口袋的難民無不歡天喜地,滿布髒汙陰霾的面上終於綻初陽,人人笑得開懷。芊芊不嫌他們汙穢難聞,民們分得出是真心相待或虛情假意,沒有人不喜歡她的。

只是她的體質極是易汗,被篝火與人群一悶,額頸間沁出汗來,連噘起的上都佈滿細密的汗珠,雪白酥盈的脯上晶亮一片,肩臂處敷般的肌貼著水漬透出薄衫,溼濡的髮絲黏著面頰口,宛若出水芙蓉。

邵芊芊生得細緻腴潤,模樣算是標緻的了,但遠不是耿照見過最美麗的女子…儘管號稱“虛歲十五”的芊芊發育得異常早,身子已是不折不扣的女人,那雙傲人的圓碩瓜即為鐵證,但臉蛋怎麼看都還是小女孩,只比“女童”略好些,與她豐體形成極大的反差。

耿照卻覺為民發放米糧的少女極為耀眼,美麗得令人摒息。雖然容貌體態全無相似處,芊芊總讓他想起家鄉的姐姐耿縈,她們都有著一副體貼善良的好心腸,總是將身邊所有人照顧得無微不至,如沐風。

要是姐姐在這裡,也一定喜歡芊芊吧?他心裡想。回到營賬裡,羅燁兀自盯著那張紙頭,姿勢與他離去之時一模一樣,耿照不覺失笑:“羅頭兒,你該不會一坐兩個時辰吧?”羅燁回過神來,起身行禮,神情似有一絲惘:“大人…怎地這麼快就回來了?”突然省覺,約莫也覺荒謬,繃緊青瘦的腮幫子生生咬住一抹笑意,以免失態,緊皺的兩道濃刀眉略見紓解,神情倒是友善許多。耿照笑道:“別看我的大頭文章啦。我沒念過幾天書,合著是誤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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