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以趨吉避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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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佛子眉目未動,笑意嫻雅。
“老臺丞言重了。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也只是實話實說,談不上威脅利誘。”蕭諫紙冷笑,灰白的劍眉一挑。
“哪一部份是實?僧人出仕、封陰東海,還是閣下將佩掛一品紫金魚袋,立身朝堂,從此以國師之尊指點江山,弘法預政?”佛子從容回答道:“貧僧有旨。”從襟裡取出一封書柬,雙手捧過。蕭諫紙冷笑展讀,越看臉越沉,那
迭數折的紙頭上不過寥寥數行潦草筆跡,他卻來來回回看了半天,彷彿想從中看出什麼破綻而不可得。
邵、雷二人站在一旁,居高臨下,雖不能盡看紙上內容,從老臺丞的一臉鐵青,倒也不難想象寫了些什麼。邵鹹尊站得稍遠,卻因老人持信的角度之故,能清晰看見落款處並無花押,卻有一方“御上行寶”的篆字朱印。
邵鹹尊乃書畫篆刻的大行家,認出這枚“御上行寶”是當今天子的私章,莫說仿造,就連用了這四個字當作銘刻,都是抄家滅族的不赦之罪,等閒開不得玩笑。
蕭諫紙閱畢,將書柬還原,雙手捧還,小心翼翼中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隱忍,彷彿為了這種東西執臣下之禮是莫大的屈辱。
“這種事,便在孝明一朝也不能發生,遑論先帝!”老人咬牙輕道,似帶著嚼碎鑌鐵般的痛烈。誰都知道他口中的“先帝”是指英年早逝的太祖武皇帝,與時人的習慣不同。或許老人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當今天子既非孝明,也不是武烈。”佛子輕聲應著,並不特別張狂,反有一絲淡淡悲憫。
“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老人掉轉輪椅,推送側輪的雙手因過於用力,看來竟有些顫,但恐怕不會有人認為是衰朽抑或軟弱。
“輔國!”老臺丞低咆著,談劍笏一個箭步跨越高檻,見老長官面不好看,相伴多年的直覺讓他明白老人只想儘速離開,一身官服的紫膛漢子二話不說,徑抬起輪椅邁出大殿,轉過門牖便不見蹤影,餘下軸轤聲一路行遠。佛子轉向雷門鶴。
“當今赤煉堂,是哪一位太保當家?”雷門鶴那生張魏、逢人皆是這一副的堂倌笑容倏凝,見佛子絲毫不介意氣氛變僵,終是生意人的脾
蓋過了滿腔驚怒,勉強拱手:“正是區區,佛子明鑑。”
“此刻仍是?”佛子詫然。雷門鶴面微變。
“回佛子的話,此刻仍是。”
“那五萬人若殺上山來,有多少是你的仇人?”雷門鶴乾笑:“肯定多過邵家主。佛子若沒別的吩咐,小人先告辭了。”雖然滿心不是滋味,仍不敢缺了禮數,長揖到地,待佛子頷首,才起身離去。邵鹹尊始終未發一語,朝佛子拱了拱手,也跟著離開。佛子笑顧果天:“沒別的人啦,師兄不用留下了罷?”兩人遙遙相對,片刻果天才轉過身,披著繡金袈裟的高大背影沒於刺亮的殿門外。琉璃佛子獨自佇立於空無一人的十方圓明殿,不知過了多久,才嘆息一聲,低頭向外走去,空曠的殿構間忽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一條高瘦的身影由難陀龍王的壁首後轉出,嘎聲笑道:“服!真不由得我不服。察覺我躲在屏風後沒什麼了得,察覺了卻假作不知,還能若無其事走出去,這才叫做城府。看來老夫多年未履江湖,道上著實出了些厲害人物。”佛子回頭,但見眼前之人乾癟黝黑,雙掌籠在袖裡,高大的身形裹著華服,猶如骨架蒙皮,看來與一株染了祟的枯老梧桐沒什麼兩樣。兩隻凹陷的眼睛覆著灰白的濁翳,顯而易見的目殘並未使人
到同情,只覺妖氛
人,如遇鬼怪。
“閣下是…”
“欸!你該說“你這時出現在此,意何為”才是。到了這份上,假裝不認識就太傷人啦。”華服瞽叟聳肩怪笑。
“你現下說話的口氣,與先前截然不同,簡直就像兩個人。可惜這厲害的小把戲騙得了明眼人,騙不過瞎子。嘖嘖嘖,你餡啦,知道不?”佛子終於選擇了沉默。
他一向務實,雖偶而扮演狂人或賭徒過過乾癮,但大部分的時候都相當冷靜。佛子明白時間不多,過目不忘的本領再一次發揮作用,在腦海裡飛快翻閱與盲眼老者相關或無關的片段,想找出是哪裡出了問題。
盲眼老者似把他的安靜當成了屈從,得意笑道:“方才你煽動那三人的手法著實彩,看得我差點鼓掌叫好。不過想想也是,煽動、左右他人,一向都是閣下的拿手好戲。”這“思見身中”的異能不但能使他過目不忘、任意調用腦海中的記憶,還能夠一心多用。青年僧人一邊追索記憶,進行極其繁複的對照檢查,耳中一邊聽著老者調侃,分毫不差地接口:“我怎煽動了蕭老臺丞?閣下目睹全程,當見蕭老臺丞怒氣騰騰,拂袖而去。況且,巴望一名癱癰長者出戰,不如認輸算了。”盲眼老者笑道:“蕭諫紙自來是獨孤閥的忠犬,以他的才具,非為白馬王朝的安泰,真要放手一搏,鳳翥未必是他的對手。
老蕭失勢多年,甘於黃紙堆裡做學問,代表舊情猶在,事事都為顧全大局。容忍慕容、容忍任家,容忍平望都裡的小皇帝,是一樣的意思。
“那張破爛紙頭上不管寫了啥,都夠他失望透頂。一旦不忍了,決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覺得老蕭是想留下難民呢,還是放他們爛死在荒野之中?他癱了不能打,劍冢的二把手談劍笏可不是省油的燈“熔兵手”之前,不世神兵也要忌憚三分,贏面不小。”佛子不置可否,又道:“雷門鶴呢?我可沒給他好臉。”老者嘿嘿兩聲。
“瞞者瞞不識。風火連環塢燒燬後,越浦城中都說“四爺做龍頭”鹹以為多年的派系傾軋至此落幕,大權復位於一尊,你劈頭卻問“如今是哪一位太保當家”暗示他的大位還未坐穩,選錯輸誠的對象,朝廷秋後算賬,你赤煉堂頭一個跑不掉。
“這句話的背後,還有更深一層的含意。當夜雷奮開悍猛絕倫,你我記憶猶新,這廝若便未死,必等著東山再起的機會,指不定也來到了現場。
若埋伏在雷門鶴身邊的大太保眼線,將佛子之言帶給雷奮開,那麼蓮臺第二決,便是大太保一派逆轉形勢的樞紐。
“只消“鐵掌掃六合”打趴鎮東將軍的代表,朝廷便是雷奮開最強的後盾,任憑四太保掌握多少幫內勢力,也要俯首低頭。雷門鶴要想通這條“釜底薪”之計的厲害處,就算雷奮開真死了,也當極力爭取表現的機會。兩面開鋒,正反皆宜,端的是妙計!”老者說得口沫橫飛,語氣忽一轉,低笑道:“不過你和那姓邵的賊小子一句話也沒說上,怎知此人堪用?我聽說當年狐異門被正道圍剿,此人亦出了大力,莫不是仇人相見,分外…嘿嘿。”你把狐異門看得太簡單了,老東西。復仇這道菜,放涼了才更美味。佛子在心中將所有畫面反覆比對,終於確定老人是靠聲音認出自己,非是計劃出現紕漏。
只消將他滅口,秘密便無虞洩漏。雖然損失這枚棋子,對後續的工作多少有些影響,但他比對記憶的同時也完成另一套無有此獠的新藍本,照樣能完成任務。
“老實說三人之中,我對他最沒把握。”他難得地齒一笑,動作雖輕佻,語聲仍是一派莊嚴溫煦,閉上眼睛聆聽,絲毫不覺有異。
“不過我想,一個人能持續行善二十年,從不間斷,如非對“善”有異於常人的執著,便是沽名釣譽到了極處,圖謀必深。無論哪個,都不該錯過這麼好的機會。”老人哈哈大笑,一揮袍袖“鏗啷”一陣沉重的磨轉異響,竟將青石屏風“轉”了過來。原來雕著難陀龍首的頭三面屏風,非如其後十幾塊般、嵌夾於蓮花底座,而是貫通中心,設以活動的軸轤。
屏風雖重,拜巧的軸承所賜,毋須合數人之力才能抬起掉頭,任何人皆可輕易轉過,
出背面的石刻。那是一顆人頭。接在龍身之上的,是一枚鬚髮怒張、眥目如電的成年男子之首,拏風
雲神威赫赫,令人肅然起敬。
此非難陀龍王在佛典裡的形象,而是東海自古以來所信仰的鱗族之首,龍神應燭。
“這張臉切成了三等分,轉至背面時左右倒反,看不出原有的圖案,非要一一轉正,才能拼出應燭的頭雕來。
為在央土皇權下崇祀龍神,這幫東海土人當真是挖空了心思,什麼玩意兒也得出。”瞽叟笑得
出參差尖牙,陰惻惻道:“連神都有不同的面目,何況是人?
你要是真動手殺了我,會後悔莫及的。我專程前來,是為賣你個好東西。”佛子對老人瞭如指掌,真要動手,三招之內必能取命…當然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
如今打草驚蛇,再想無聲無息地除掉這個麻煩,怕要花費不少功夫。俊美的青年僧人決定暫抑殺心,尋求其他的解決之道。
“你想賣我什麼?”
“平安符。”老人的笑容猥崽祟,似
挑起他的浮躁。
他穩穩應對,連方才不經意洩漏的一絲輕率都消失無蹤,彷彿就真的只是“琉璃佛子”而已,別無其他。
“什麼平安符?”其實他知道是什麼。將符籙燒成灰,混合雄黃、沒藥等香料貯於繡囊,授與信眾,以趨吉避凶,也有嫌麻煩直接裝入摺好的符紙的。只有在佛荒之地東海,寺院才有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在京師平望,畫符驅鬼一貫是牛鼻子臭道士的勾當。
“保平安用。祛擋災,逢凶化吉。”老者笑得諱莫如深,令人打從心裡發
:“萬不幸佛子輸掉了第二場,這隻平安符便能發揮作用了。不知佛子願買否?”***談劍笏來東海很多年了,甚至在這片土地葬下結褵多年的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