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猶如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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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三臣非是南陵土人,卻是道地道地的央土王化之民,先祖自白玉京舉家南遷經商,因通曉兩地方言,又握有資源人脈,由通譯、貢使,而致躋身朝堂,再與當地的土豪聯姻,落地生,傳至嘉三臣時已是第五代,代代都在孤竹國做官。像他這樣的“北官相公”在南陵各國有一定的數量,手裡握著銀錢,立身廟堂之上,多半政通人和,彼此便無骨之親,敘起祖上淵源,難免故土依依,關起門來有商有量,實為捭闔縱橫不可或缺的角

嘉三臣雖是央土血裔,平生未履白馬王朝地界,南陵土話說得比央土官話好,要不是他屢屢上書請求同行,媚兒才不想帶這個羅裡羅唆的老頭來。

嘉三臣要能煽動民,那還真是奇了!媚兒子是急,可並不蠢,轉念知是嘉三臣附耳時以袖掩口,居然便吃上一箭,益發惱火,狠笑道:“好啊,你說他是主謀便是主謀?

栽贓嫁禍,連藉口都不用了,忒也容易!我偏要遮掩嘴巴,帶種便來我!”左右驚呼:“殿下不可!”金甲衛身遮擋,若非礙於公主尊貴、不得無禮,恨不得將她撲倒在地。媚兒煩不勝煩,雙手連撥,怒斥道:“閃開…通通閃開!”對面慕容柔神淡漠,似乎連開口的興致也無,身畔疤面弓手拈箭開弓,大聲回應:“雙手置膝,不許亂動!如有違者,利箭伺候!”聲音高亮,傳遍廣場的每個角落,與蒼白稚氣的面孔絕不相稱,卻無暴怒之,其中透著的冷靜增加了說服力,表示將軍此舉不涉私人情,自也沒什麼情面可講。何人犯諱,便是巡檢營的箭靶。可惜伏象公主勇冠三軍,在南陵就沒怕過誰。

媚兒雙掌運化,媲美男兒的剛力中暗藏著一縷挪移騰轉的柔勁,觸體而發,宛若棉裡藏針,可憐那些勇猛忠誠、忝不畏死的金甲衛士被摔得東倒西歪,倒地時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眼看對面看臺上轉趨混亂,未免有心人混水摸魚,羅燁只剩下一個顧慮。

“不用多想。”慕容柔也沒轉頭,彷彿發頂生了雙眼睛,笑意寥落。

“既然做出判斷,便須貫徹到底,該怎麼便怎麼。”身畔沈素雲櫻微歙,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符赤錦握住了手,輕輕拉入懷中。

“屬下明白。”羅燁再無遲疑,張弓如滿月,箭尖對準了衝出金甲人牆的紅髮女郎。

“且慢!”央土僧團中一人長身而起,雙手微舉,僧衣大袖滑落肘間,出一雙修長秀氣、線條姣好的臂兒來。此舉無疑響應了鎮東將軍,以示無“煽動民”的嫌疑。媚兒不由發怔。

要說在場有哪個鐵了心同慕容柔對著幹的,約莫只有這廝了。他不幫腔便罷,來添什麼亂?伏象公主一罷手,臺上的騷亂登時止息。慕容柔微舉右掌,羅燁會過意來,放下弓箭,卻聽將軍低聲道:“他若做出什麼可疑之舉,照不誤。明白麼?”羅燁沒有回答,但慕容柔知道命令已然準確傳遞,輕咳兩下,逆著場中的嘶嚎呼喊,盡力提高語聲:“佛子…有何見教?”***鬼先生非常痛恨挫敗。自曉事以來,他就明白自己的才具高人一等,見景則悟、過目不忘,百丈律院的師叔師兄一個比一個庸碌無能,在他眼裡宛若螻蟻。

忍著訕笑不形於外,無疑是比誦經更難捱的苦差。上智而下愚。…這世上,只有狐才有資格站上巔峰,成為主宰!

“非我族類,唯有賤讎。”傳授他天狐刀的那人曾如是說,帶著一抹陰狠悽豔的微抿,口吻與笑意同樣淡細,難辨所以。就是這樣的捉摸不透,令人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明知將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亦難停步。

狐不僅聰明美麗,而且還極其危險。如此優雅出眾的族群,與醜惡的“失敗”絕不匹配…場面話可以說得很漂亮,但鬼先生深知成功之道無它“之在我”四字而已。

誰能掌握最多的情報與資源,如拉線傀儡般準控制發展,便能最大幅度地確保成功。而這些,都是必須付出代價的。所以他從不抱怨,盡心籌劃、耐心等候,奔波勞碌,細密地埋設、控制每條導向“成功”的線,最終才能以優雅的姿態接收成的一刻。

只有聰明人才知道,成功決計非是偶然。當鬼先生看見汗的辛苦成果毀於一旦,幾乎想殺幾個人洩憤。他煽動民圍山,有人便把這些飢寒迫的老百姓化為“暴民”他安排了層層手段迫慕容柔就範,橫裡便殺出個耿典衛來…這是窩裡反。被拿來對付“姑”的,全是“姑”的手段。

那些捨生忘死的瘋狂暴民被人下了藥,連李寒陽都看出來了。然而李寒陽並不知道,這樣的效果是由數種秘藥混合施作而得:有讓人喪失心神的“失魂引”在深眠中接受暗示、醒來卻全然不覺的“陰陽體潛能的“擊鼓其鏜”

還有幾種“古木鳶”並沒有告訴他。

他相信與控制刀屍的秘密有關。敵人不但近在咫尺,而且顯然已經盯上他們很久、很久了。鬼先生觀察著對面高臺上“古木鳶”的神情變化,將他的錯愕、震驚、憤怒和隱忍全都看在眼裡,心知這臺荒腔走板的爛戲絕非出自“姑”首腦的授意。

古木鳶未使用號刀令,自己也沒有…如此說來,現場肯定有第三把了。鬼先生自認了解古木鳶。他若給了什麼人第三把號刀令,就有十足的把握不被拿來對付自己,只能認為試圖破壞這場佈局的神秘一方,最初並不在古木鳶的預期之內。在這個節骨眼上,慕容柔的處置堪稱“神來一筆”這種“被想害死的人救了一命”的覺令鬼先生哭笑不得,但有件事比尊嚴更重要。…除非慕容柔知曉號刀令的秘密,否則如何下得“雙手置膝”的命令?他輕咳兩聲,舉在耳畔的雙手並未放下,朗聲道:“貧僧有一事不明,向將軍請教。”對面慕容柔點點頭,並未出聲應答,蒼白的面頰上漲起兩團不自然的酡紅,看來適才短短喊得幾句已令他的身子吃不消。佛子環視四周,笑意依舊從容溫煦,只是襯著臺下的混亂場面,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年輕的僧人似乎不以為意,朗聲道:“在向將軍討教之前,我有句話,請在座諸位一聽。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等既非煽動民的元兇,莫說雙手置膝,便是將軍要搜身檢查,也無有不可。舉手之勞,若能稍減將軍之殺戮,何樂而不為?”聽得佛子開口,央土僧團間頓時一片附和,眾人都學他把手舉起,場面十分滑稽。

媚兒蹙眉忖道:“這幫禿驢怎麼回事?莫不是吃了人妖和尚的唾沫,馬拍得震天價響。”拂袖落座,喚人將嘉三臣抬下去施救,斜乜著一雙明媚冷眸,待看琉璃佛子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佛子對她合什一揖,權作回禮,轉頭對慕容柔喊道:“將軍適才下令軍士殘殺百姓,猶自不足,現下卻要向南國使節、朝廷官員及地方仕紳出手了。敢問將軍,煽動民的元兇與舉袖掩口,二者之間究竟有何關連?”慕容柔低聲說了幾句,羅燁站直身子,朗聲回答:“民只求一餐飽飯,豈有冒犯鳳駕、脅殺官員的膽子?定是受人煽動,才犯下這等不赦之罪。我家將軍說了,在場形跡可疑之人,通通脫不了干係!”此話一出,連左側高臺這廂的權貴們都坐不住了,獨孤天威“噗哧”一聲,轉頭笑道:“聽慕容大將軍的意思,連不赦之罪的理由都是“莫須有”了?果然好威風,好煞氣啊!”慕容柔淡淡回答:“城主言重了。場子這麼亂,唯恐驚擾鳳駕,手段就算雷厲些,也是迫不得已。”獨孤天威打了個哆嗦,雙手捏著耳垂,笑道:“喏將軍你看仔細啦,本座的手規矩得很哪,一點都不可疑,千萬別來我。”慕容柔笑了笑不還口,低聲對羅燁吩咐幾句。

“佛子還有什麼見教?”羅燁抱拳一拱,大聲問道。

“沒有了。望將軍手下留情,少造殺孽,民亦是百姓,亦是聖上的子民。”

“阿彌陀佛!佛子心懷,可比生佛菩薩!”

“願慕容將軍聽進善勸,莫負佛子慈悲。”琉璃佛子合什頂禮,在央土僧團的一片歌功頌德之中重新落座,卻沒半點聽入耳中。

慕容柔肯定知道民被動了手腳,知道驅使民發狂之物是以口吹奏,才會下達這樣的指示。但並非從一開始就知道,否則他不會坐視場面鬧到這步田地。(那麼…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搜索著腦海裡的記憶片段,試圖還原下達命令的前一刻。打從懂事以來,他的記憶力就非常驚人。

經那人訓練之後,更是突飛猛進,只要是掃過一眼的東西,無論、大小、多寡,都能貯存在腦海中,宛若圖畫一般,隨時想看,只要拿出來就行了,多久都不怕忘記。

“這玩意兒有個好聽的名目,叫“思見身中””那人笑道:“用來練武自然是事半功倍,但只拿來練武也未免太可惜了些。你的心比別人多一竅,修習這法門也比別人利索。練了,小至雞鳴狗盜,大到竊國稱王,都能派上用場。”他不僅記得牢,還有一心多用的本領。除了場中央的兩場打鬥,他更分神留意古木鳶、鳳台下揮劍督戰的任逐等,自不會漏了最重要的鎮東將軍。

在巡檢營的利箭轉向高臺之前,慕容柔身邊的弓手曾彎下來,低聲向他說了幾句。…是他!叫什麼名字呢?是了,慕容柔管他叫“羅燁”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他對慕容柔說了什麼?只瞄一眼所得的印象,鬼先生無法獲取更進一步的訊息。他低垂眼瞼,猶如入定一般,將心識投入虛空中。在那裡,記憶的畫面就像一幀幀細的圖像,被分門別類地收在一格一格的木櫃裡,只需要找出來瀏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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