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語氣驟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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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也者,乃指佛、法、僧。佛為世尊,法為淨法,僧則是依諸佛教法,如實修行的出家沙門,此三者常住不滅,又稱為“化相三寶”有佛即有法,有法即有僧,有僧便有僧團,四方皆是,東海一如。將軍怎說東海沒有僧團?”慕容柔心中微凜:“這匪徒不僅狡猾,亦涉經義,非是東海各寺那些的破戒偽僧可比,是我太大意了。”太宗大力推行釋教,慕容柔多讀經書,還在定王潛邸時,便經常陪著獨孤容聽高僧解經說法,莫說武將,便在在文臣之中,也罕有這般佛法造詣。

來到東海後,見佛門風氣糜爛,尤為痛心,若非為了保住財源、不讓央土上下其手,怕連帶兵滅了這班假和尚的心都有。

鎮東將軍對寺院征斂極苛,也算其來有自。聶冥途繞來繞去,其實只要一句“東海無佛”便能打發,偏偏慕容柔說不得。

東海佛法不興,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但東海土人未必如此以為。這些豪門富戶在寺院裡一擲銀錢鉅萬,買的同樣是神明庇佑,只不過比起央土南陵,這份寄託的質素劣了不少。

但即使夾帶酒財氣,信仰依舊是信仰,慕容柔不能帶兵抄光這些窩藏、酒不忌的名山叢林,甚至不能止,只能施加壓力徐徐圖之,正為“眾怒難犯”四字。

“興許是本鎮孤陋寡聞,不知長老說的“僧團”何在?都有些什麼名剎?是大跋難陀寺、優婆離寺,還是鹿野寺?”慕容柔亦是淡淡一笑,隨口唸了七八間寺院,抬眸時寒光迫人,利劍般掃過對面高臺,被點到名的住持彷彿人頭落地,一個個垂得不見臉面。

能掌東海古剎,這幫市儈和尚連官都做得,豈能不分輕重?三乘論法今落幕,明兒天亮睜眼,東海仍是慕容柔之天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當眾拂他的逆鱗!

據說法琛又老又病,果然傳聞不可輕信,定是他腦子壞了給徒弟關起來,待顯義倒下才得脫身,誰知一出來便闖下這等大禍,可憐連累舉寺上下。

慕容柔以無比的權勢孤立了聶冥途,老人卻無絲毫異,合什道:“凡我東海釋脈,皆屬僧團。將軍該問的是:何人將代表東海,請將軍保住五萬民的命?”他清楚知道不會有人附和,但也不會有人出言反對。

東海和尚較他處更講究明哲保身,他們不信任慕容,也不仰仗其照拂,只求鎮東將軍府別攪和就好,與那些抓緊機會往上爬的央土學問僧不同。

“不是法琛長老要賜教麼?”慕容柔冷笑。

“蓮覺寺中並無武僧。”聶冥途說得臉不紅氣不,合什垂首,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可惜老衲亦不通武藝,否則願為五萬民請命。”

“據本鎮所知,”慕容淡道:“東海寺院皆無武僧。”

“然武林中卻有佛脈,足可代表東海僧團與將軍戰。”聶冥途灰眸一眯,忽然揚聲:“據老衲所知,水月停軒一脈,亦是佛門正宗!老衲代替山下五萬名央土民,懇請許代掌門救他們一命!”許緇衣未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拱上臺面。自入蓮覺寺起,她的目光即被瞬息萬變的形勢所攫,只是代掌門所見比旁人多得多。

染紅霞向她報告過風火連環塢的情形,許緇衣相信師妹必有隱瞞,多半與耿照有關,但並不影響情報的珍貴與可信度。

許緇衣的把握,來自對師妹的瞭解。染紅霞連耿照被離垢控制一事都和盤托出,那少年在她心裡或許佔據了重要的位置,然而事涉蒼生,染紅霞自有權衡,不會把私情置於公義之前。

許緇衣留心比鬥,當中耿照兩度失神,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刀控人心”一說似非空來風,許緇衣心裡卻另有盤算。

“刀”這字是師父的一塊心病,水月門下容不了一個使刀的。一旦師父出關,師妹失貞的事勢必瞞不了太久,為此許緇衣傷透腦筋,始終不放棄善了之策。

以杜妝憐的脾,耿照有死無生,誰也救不了。耿照若死,師妹會不會相殉,連她都不好說,但耿照若與離垢刀有關,那就不同了。

替師父梳頭的紀嬤嬤告訴她:師父這輩子只歡喜過一名男子,那人的刀帶有焰火,就叫“離垢”師父說是“燒盡世間一切穢”的意思。

突如其來的召喚,打斷了她的思緒。換作是師父,她會怎麼做?當機會降臨時,水月一門該如何舉措,才不致虧負俠名?細密的思考在千嬌百媚的腦袋中豁然開展,外人看來卻不過一瞬,許緇衣理理襟發,並未耽擱多少時間,從容起身。

“長老言重了。家師坐關,著我代掌門戶,我見識淺薄,未敢輕言妄行,做此重大決定。況且依將軍適才所言,並不以為東海有僧團,能代表三乘,這場比鬥名不正言不順,不過徒增傷亡罷了。有無必要,請長老三思。”她的聲音無比動聽,運起內力遠遠送出,依舊有股附耳呢喃的磁媚,絲毫不覺尖亢,襯與那玄素細裹、玲瓏浮凸的曼妙身段,縱使面龐端麗如碾玉觀音,仍令人不住浮想聯翩,滿場的嗡嗡低語倏然一靜,除了膛鼓動,只餘山風習習。慕容柔淡淡一笑。任逐桑的麼女送往斷腸湖,成為杜妝憐的關門弟子,據說每年致贈的束脩數目驚人,關係絕不一般,這許緇衣不倚之同鎮東將軍府作對,足見其識大體。

東海寺院沒有培養武僧的傳統,通曉武藝的僧人昔年不是被鱗族或央土皇權剿滅,就是如蓮宗八葉般躲了起來。水月停軒不出手,這冒牌的法琛和尚便只能自己上場。

“法琛”合什嘆道:“可惜。

昔年我與令師有一面之緣,知她俠骨錚錚、心繫萬民,果然身抗擊妖刀,救了東海無數百姓。代掌門如此知機,不知令師作何想?”許緇衣微笑不語。

慕容柔見法琛微失望之,心知大勢已定,正要發話,忽聽許緇衣道:“但佛家慈悲為懷,今死了這麼多人,血已得夠啦。望將軍本著菩薩心腸,暫且收容民,則三乘雲雲,皆不及此生佛萬家之香火。”慕容柔斂起笑容,淡然道:“朝廷有法,用不著生佛菩薩。”許緇衣螓首細搖,喟然道:“看來是將軍執意要打,而非法琛長老啦。

也罷,水月停軒忝為東海佛脈,雖力量寡小、微不足道,卻不能眼睜睜看五萬無辜百姓命喪荒野,奉皇后娘娘懿旨,願與鎮東將軍府代表一較高下。”(可惡!)慕容柔閉目仰頭,背脊陷入椅中,一股莫名倦意忽然湧上,幾乎佔據清明。

許緇衣最終還是仗著有央土任家這塊護身符,有恃無恐。要說全出於對民的同情,以許緇衣執掌門戶逾十年、行事一貫持重的風評來看,似乎過於牽強,除非…

慕容柔忽地會意,冷峻的嘴角泛起一絲蔑笑。民一事上,蕭諫紙、邵鹹尊均已表態,但都沒能成功。

原來你意在正道七大派呀!庵堂之內青燈古佛,也養出這等雄心麼?許緇衣語聲方落,一人已提劍步下高臺。耿照五遠較常人銳,頓覺背門寒凜,宛若一柄神鋒脫鞘貫至,搶先回頭,但見雙尖錯,自階上踩落一對彤紅快靴來,修長的小腿裹在束緊的雙層靴靿裡,線條仍長得令人怦然,若非脛部縐起些許布褶,剪影直於赤無異,可以想見靴中那雙玉腿,究竟纖長到何種境地。

女郎柳款擺,提著紅鞘重劍走過目瞪口呆的少年身畔,徑自前行。半晌發現他並未跟上,這才停下腳步,伸手往蓮臺一比。

“典衛大人…”染紅霞俏臉凝然,說是英氣,更有幾分威凜,似抱了必勝之心,正要開口搦戰。誰知視線一會,雪靨忽飛紅暈,不有些著慌,趕緊別過頭去,低聲道:“…這邊請。”提劍快步而行,山風揭起鬢邊青絲,連耳都烘熱起來,瑩潤小巧的耳垂透著酥紅,宛若櫻桃。***聶冥途狡計得逞,朝慕容柔遙遙行禮,識相地讓出了戰場。他沒等二人走近,便自行步下蓮臺,興許是太過得意,行至階臺中段忽然絆了一下,差點一頭栽倒,眾人見他身子倏矮,不由驚呼,所幸並未發生老人沿階滾落的慘事。

聶冥途做戲做全套,挨著石牆休息片刻,才扶壁起身,雙手攏於袖中,佝著身子緩步離去。耿照卻沒心思留意這些,他跟在染紅霞之後登臺,偶一抬頭,見她渾圓結實的股繃出裙布,由下往上瞧,更顯得一雙長腿又細又直,心猿意馬,趕緊垂首上階,不敢多看。

明明是意興遄飛、一決五萬人生死運途的比鬥,戰雙方卻格外拘謹,舉手投足莫不是小媳婦的模樣,若非蓮臺位於廣場中央,距三面看臺頗有距離,怕連臉紅的窘態都給瞧得一清二楚。

染紅霞畢竟久歷江湖,比鬥經驗豐富,自知挑戰的一方,應於下首處擺開車馬、行禮請戰,快步走到定點,甫一轉身,赫見耿照也悶著頭跟了過來,又羞又窘,跺腳嗔道:“你…你幹什麼?快回上邊兒去!”耿照“喔”的一聲如夢初醒,趕緊掉頭,只差沒夾著尾巴。二人分站兩頭,各舉刀劍:“請。”兩聲清越龍,藏鋒、昆吾雙雙出鞘,才又上前些個。

染紅霞一見他來,心中便慌,搶先板起紅彤彤的俏臉,低聲斥道:“別…別嘻皮笑臉!”耿照頗冤枉,強抑住摸摸面頰嘴角確認一下的衝動,悄聲道:“我、我沒有啊!”染紅霞也知他沒有,心虛之餘,不免有些歉疚。心念一動,語氣驟緩,柔聲道:“你的傷口疼不疼?雖是皮傷,也不該太過勉強。我…我不會留手的,你千萬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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