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從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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蚳狩雲嘴角微揚,喃喃覆誦:“是啊,天羅香又是怎麼知道的?”眸中卻無笑意,只牢牢瞅著耿照,彷彿正揭開秘密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剎那間竟有一種獵人與獵物易位的恍惚之。
耿照強迫自己不能轉開視線,以免氣勢一潰,再難出口。定了定神,續道:“想來想去,能探知這樁機密的,只有少東家的夫人了。姥姥口口聲聲說把眼線“送進庾氏”而非庾氏船行,想來是安排了一位溫柔美貌、氣質出眾的教使姐姐,嫁與少東家,以便就近監視。我猜得對不對?”想像當於兩道之
,看見應該遠在東海的愛
突然出現眼前,以武力強行奪走了重逾生命的他人之託,庾家少東的心情,該是痛不
生吧?
難道…難道多年來的閨閣繾綣、輕憐密愛,都只是為了此刻,為了這般強盜行止佈下的計策謊言麼?
…
你究竟…是懷抱何等心思嫁給我的啊!他彷彿能聽見少東家撕心裂肺般的仰天咆吼,令人不忍再聞。而奉命嫁入庾家的女郎,以武力奪走“丈夫”賴以立身處事的本時,心中想的,又是什麼?是終於解脫,得以迴歸本我呢,還是忍著眼淚和心痛,咬牙冷對良人的泣血悲鳴,狠心將寶物取走?
姥姥的手法總是這樣,如在蚌心裡入砂礫,由於貼
無間,蚌便毫無保留地吐出珠
,將
糙不堪的砂礫層層包裹,直至光滑無瑕,不再刮疼心房時,姥姥卻強要將珠取走…
你和太祖爺不也是真心相愛麼?將心比心,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種事?
“韓破凡給韓嵩的,是一杆大槍。”姥姥彷彿聽見他的質問,卻無直面之意,冷不防地開口。
耿照雖有不甘,但這畢竟不是光靠隻字片語便能推知的珍貴線索,強抑不豫,蹙眉追問:“…大槍?”
“嗯。”蚳狩雲狡計得逞,面上依舊是一片雲淡風清,怡然道:“韓閥擅使長槍,他送一杆長兵給族弟,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怪的是那槍的形制:長逾一人多高,宛若巨錐,前細後闊,佔了通體七成有餘。後半截則是三尺來長的槍桿,雖能雙手分握,卻無扭轉使動的餘裕,簡直是莫名之至。”耿照鑄造刀兵經驗頗豐,一聽描述,即自行於腦海中勾勒出圖樣。這把怪槍若於一對一的比武中攻守趨避,的確是力有未逮,光是前長後短、形如尖錐的笨拙外觀,本施展不開,便有絕頂的槍法,也只能拎著作沙囊箭靶。
他沉了片刻,忽道:“若由騎兵
在脅下,以身子支持衝鋒,或能發揮奇效也說不定。趨避不靈、難以自守的缺陷,亦可以左手持盾彌補…看來,這該是一口戰陣所用的兵器?”西山韓閥的飛虎騎威震天下,韓破凡從海外給堂弟捎來一口異邦戰器,似也說得過去。豈料姥姥卻微笑搖頭,慢條斯理道:“當時我可沒想這麼多,見婉兒攜回一口亂七八糟的鎏金兵器,只氣得七竅生煙,想到數年心血付諸東
,平白在生沫港
費如許辰光,非但等不到韓破凡,也沒能取得堪用的武經圖譜,益發惱怒,斥退了左右,捧起尖錐大槍便往地上摔。
“卻聽“嘩啦”一響,那槍似是撞到了什麼機括,竟摔得四分五裂,原來連錐狀的槍身都不是一體鑄就,而是由零星部件拼湊而成。
“我那時惱怒已極,胡亂踢著滿地黃金甲片出氣,本想叫人熔了,隨手抓起一條狹長的半彎甲片折,才發現有些不對,仔細一瞧,居然是一片覆於小腿之上的脛甲,兩側各設有
巧的狹孔,用以穿入皮繩布條繫住。”耿照靈光一閃,驀地想起雪豔青身上形制殊異、
出大片雪肌的黃金戰甲,接口道:“莫非…便是門主所披的奇形金甲?”
“正是。”蚳狩雲點了點頭。
“依那夥長之言,此槍乃自海外一名喚索兒莫鐵的古代部族所出。據傳索兒莫鐵族中全是能征慣戰、剽悍絕倫的女子,毋須依靠男人即可自行繁衍,偏又出落得美豔至極,以武力縱橫古海西,所經處血
成河,令人又愛又怕。
“其時,海外諸邦中有一大國名喚提洛希,提洛希王喜漁
,聽聞索兒莫鐵族長有傾國豔
,又因該族女子可自行衍出後代,毋須與男子
媾。
族長芳華正茂並未有後,必是女處無疑,不由動了心,遣使乞與索兒莫鐵族長締結合體之緣,言明無論族長有什麼要求,必定盡力滿足,以換取一夜良宵。
“族長對使者說:“我平生惟好征戰,若能得一攻守兼備之良器,願至大王階前。”提洛希王遂邀集當世之大匠,以天火鐵為材、千鎰黃金為飾,打造這具能拆解成鎧甲的巨矛,並以夜空中象徵處子的星宿為名,呼曰“虛危之矛”
“提洛希王傾全國之力才造成這具寶矛,唯恐索兒莫鐵族長得矛後不守信約,希望她親自來取。
族長遂率領索兒莫鐵舉族來到城下。提洛希王登城一看,果是國天香,美豔不似人間應有,
授魂消,趕緊命城將送出虛危之矛。
“族長將金甲披掛齊整,對國王道:“大王贈我以至愛,我必履行諾言,至大王寶座階前。”
“提洛希王聽得飄飄仙腦子發昏,垂涎笑道:“卿愛此矛,我卻愛卿。”族長笑道:“矛甲於我,不過器耳。
我平生所好,唯有戰爭與殺戮。”遂率領麾下女傑攻城,城破後長驅直入,直至王宮寶座之前,戮提洛希王於階下,提洛希一邦於焉消亡。”耿照沒有她的眉飛舞,面
凝重,片刻才搖頭:“提洛希王固是無道,滿城百姓卻有何辜?
這索兒莫鐵的族長自言喜好殺戮,也非為百姓著想,才殺此昏君。要說“無道”未必稍遜於好失國的提洛希王。”蚳狩雲也不生氣,笑道:“是麼?興許你非女子,不懂其中的醍醐味。當時我同豔兒聽完這個故事,可是鼓掌叫好,解氣得緊。”耿照苦笑不已。虛危之矛構造極其
巧,組裝成巨矛時甲片紋絲不動,誰也沒瞧出還有化整為零的機關。被姥姥誤觸簧括、失手摔散之後,卻難以拼湊復原,僅能以鎧甲的外形收容保存。
所幸雪豔青甚愛此甲,起初只於出谷征戰之際披掛,後來漸漸習慣了沉重的份量,連在冷鑪穀常起居亦穿金甲。
以她修長勻稱已極、兼具誘人曲線與矯健肌束的雪白體,可說是這副黃金戰甲的絕佳載體,穿戴在她身上,比靜置盔架時更加耀眼,令人不覺湧起敬畏之
,頗有王者威儀。
做為巨矛核心、供甲片緊密嵌合其上的,則是一杆杯口細的七尺金槍,形制倒與東洲慣見的沒甚不同。
姥姥為防哪天有人找上門來、叫破了巨矛的來歷,延巧手匠人打造一隻黃金蛛首,安在槍頭上,易槍為杖,即為雪豔青所持的那柄“虛危之杖”而金甲須由雪豔青貼身穿著,以為保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韓破凡將他賴以成名、威震天下的絕學《玄囂八陣字》之訣竅,鐫刻在金甲內側,只消除去貼的棉革內襯,便能看見。”姥姥垂眸輕道:“《玄囂八陣字》乃是與殘拳敗劍齊名的絕頂武功,我偶然發現,欣喜若狂,一掃獲甲時的氣憤頹唐。
誰知略看得幾眼,便覺不對。這八門槍法非但不能同時習練、僅能擇其一入手,練到某種境地之後,修為還會逐漸倒退,由巧而拙,終復如初,方能另挑一門重頭再練。
“如此遍歷八門皆歸虛無,再不受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等八極所限,隨意刺出一槍,槍上所含之輕重、馳張、剛柔、動靜有無等,皆能應敵勢而自變,攻則必中其罅,守則無隙可循,發在意先,無往而不利,稱“八極自在”他就靠這套武功,與無有不破的殘拳糾纏到千招開外,僅以些微的差距落敗。
“獨孤弋說他這輩子在武學上,從沒這般佩服過一個人。韓破凡幾乎是每一出手便有新解,變化紛呈,妙不可言。
殘拳若是以奇力壓勝,玄囂八陣字便是當世武技之巔,在難抗敵力的絕對劣勢下,靠著源源不絕的機巧創意打平了殘拳,差一點便勝過獨孤弋,只能說“槍乃絕藝,人是奇人”了。”耿照聽得心神嚮往,卻未漏了其中關竅。
“既然如此,卻有哪裡不對?”姥姥搖了搖頭,笑容之中帶有一絲苦澀。
“韓破凡鑽研武道,如治經學,他刻在甲中的秘訣文辭曉暢,字字珠璣,說是“微言大義”絲毫不過。
然學問做到了深處,他覺得言簡意賅處,旁人未必解得其真。我讀了“天”字訣開篇幾段,毫無頭緒,連換幾門,終於在“水”字訣的心法上試出了反應。
練得月餘,新功未有寸進,本門的武功卻急遽消褪,再練將下去,不便成廢人,只得停下。”耿照心念一動。
“那門主她…”
“那孩子特別。”姥姥嘆了口氣,淡道:“她自小心思單純,差一點兒便算是傻了。
我試出《玄囂八陣字》的艱險,囑她切莫再練,她卻沒聽,一個人傻傻地鑽研“地”字訣,待我發現時,她一身本門內功俱已散去,我和她師父這十幾年來的心血算白費啦。”常人至此,不免灰心喪志,自暴自棄,從此一蹶不振,但雪豔青卻耐著子繼續練功,專心一意、持之以恆,竟又將消失的內力一點一滴練回來“地”字訣終於大成,戰無不勝的黑道魁首“玉面蠨祖”於焉誕生,一手開拓出天羅香教史上前所未見的巨大版圖。
“為了試驗這般練法究竟靠不靠譜,我將八訣分不同的人秘密修習,卻得不到第二個成功的例子。”姥姥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