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輕啟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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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烈的獸臭隨風颳入,金環谷眾人哀嚎不斷,四散奔逃。老胡勉力撐起了上半身,眼前映入一雙紅豔豔的緻繡花鞋,沾著些許新泥的鞋幫子渾圓可喜,
出繡鞋的腳背白皙晶瑩,肌膚如玉。
他還沒想起在哪兒見過這麼一雙完美誘人的雪足,繡鞋的主人已攏裙蹲下,盈盈笑道:“胡大爺,對不住,我們來晚啦。都怪我口才不好,花了忒多時間,仍未說服兩位師父莫同我來冒險。”老胡認出她的聲音,不覺微笑,終於安心閉上眼睛。
“耿夫人,看在你來得這麼及時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計較啦。那邊有個穿赭衣系青帶、一臉欠揍相的雞窩頭昏不醒的,是我…咳咳…算是兄弟啦。麻煩你照拂他。”符赤錦噗哧一笑,眼波盈盈,抿嘴笑道:“聽起來不像啊。他欠你多少錢?”忽聽一把柔潤動聽、偏又嫻靜如冰的嗓音道:“你快去找,我來照看他。”符赤錦笑道:“便宜你了,胡大爺。
別欺侮我小師父啊。”香風飄動,片刻便去得遠了。老胡被翻了過來,除去帶、敞開內外衣衫,一隻柔膩的小手按了按他背門紅腫發燙、兀自滲血的刀創,刺癢、微疼,卻沒教他覺得痛苦不適。
動作稱不上溫柔體貼,有的只是認真確實,涼滑膩潤的指觸撫過他微微發燙的身體,傾倒酒清洗傷口、仔細按壓拭乾,塗上清涼鎮痛的金創藥膏,再撕下內裳裙襬替他裹起傷口。
他依稀嗅得她肌膚的香澤,還有裙布上淡細的體溫…他一直以為她全身上下該是微涼的,像是某種玉,這才想起那時將她橫抱在懷中時,那臂間香香的溫熱。
“你再動著鼻子,看來便像是條狗。”紫靈眼淡淡說道。
“還不算很像。”老胡一本正經道:“除非耳朵長頭頂。”忽聞“哧”的一聲,胡彥之趕緊睜眼,見她抿著淡櫻的嘴
,扼腕道:“不帶這樣的啊,下回要笑你得先說…要不再笑一下,剛才沒看到啊!”紫靈眼哪裡理他?勻淨的瓜子臉蛋上波紋不驚,垂覆右眼的一綹長髮烏潤如緞,因粉頸低垂之故,似抵鼓脹脹的襟口,從仰躺著的角度老胡看不見發末,只映得滿眼渾圓飽滿的
廓。
紫靈眼取出一卷寬約寸許的素淨棉布,繼續替他處理身上的零星外傷。老胡頗興趣,故意問她:“有裁好的裹布可用,幹嘛撕裙子?”紫靈眼沒聽出話裡的輕薄意味,一邊處理創口,邊留心周遭情況,隨口道:“…這也是裙子。”直到包紮好臂上之傷,才吁了口氣,在轉向下一處傷口前,想起要把話說完才行:“本要做裙子的。寶寶錦兒說可能要給你裹傷,匆匆裁了,耽擱了點時間。”胡彥之見這棉布每條長不過兩尺,果然是從衣版的布材中剪下的,笑道:“這把剪刀
利的。”他本是沒話找話,過往見漂亮女子,上前搭訕總這樣開場,越是毫無道理、天外飛來一筆,越容易
引對方的注意。
但凡對自身品貌、家世稍有信心的,無不是周遭人掌心裡的明珠,從小到大聽過的藉故攀談,不知凡幾,不管說得什麼,多半白眼一翻,掉頭便走。
老胡擅以奇兵突入,先引得佳人注目,其後備有十七八套說帖,惹其惱怒者有之、挑起好勝心者有之,花樣百變,足以應付各式美女心。不料紫靈眼嘆了口氣,道:“磨過頭啦,不好使。沒剩幾分刃口。”老胡聽得一愣,沒想到居然是常裁衣的。符赤錦也煮得一手好菜,這遊屍門的養成,難不成專出賢
良母?
一下進入這麼常的對話,簡直從來沒有過,老胡本
撓撓腦袋,一動才覺疼痛,嘶的一聲呲牙:“不…不如換把新的?”紫靈眼淡淡一笑。
“寶寶也這麼說。”見老胡目光怔怔投來,蹙眉:“怎麼?”胡彥之本想說“沒什麼沒什麼,是你笑起來太好看”不知怎的,忽覺此說既失禮又無聊,小孩似的,想了一想,正道:“聽說幷州的剪子快利,也很耐磨的,換把稱手的罷。”紫靈眼又替他包好一處,搖了搖頭:“那舊的怎辦?”想起開頭的問題還未答完,趁著著手繼續包紮的空檔,慢條斯理道:“我沒想你受這麼大片的傷,裁得不夠。”饒是胡彥之反應奇快,轉了轉腦筋還差點卡住,才會過意,她答的仍是撕裙子那事,心中苦笑:“我只是想口頭佔佔你便宜啊,別這麼認真。”凝目遠眺,見金環谷的生力軍被白額煞殺得七零八落,還說什麼“形勢逆轉”簡直潰不成軍,連不遠處的符赤錦與陳三五身畔,都倒著幾具新屍,那些個欺她貌美體柔、應不棘手的白眼狼,可說是死得半點也不冤枉。掛川寺一戰後“玉屍”紫靈眼的威名可說震動金環谷,一眼殺卻排名四大玉帶之首的“目斷鷹風”南浦雲,哪裡還是個人?
本
血蜘蛛狐狸
一類,世間毒婦,遇上要潑黑狗血的。眾人這陣子一見白膚紫衫的長髮美女便發
,自遊屍門師徒三人殺入戰場,只紫靈眼這廂無人敢近,連遠處拼殺逃命著的都背轉身去,打死不往這個方向投來一瞥,免得被
成乾屍,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多虧玉屍的好名聲,紫靈眼的動作並不甚快,說是慢郎中也許更適切些,若敵人如急驚風般卷殺過來,首尾難顧,怕也只能扔老胡在一旁慢慢放血了。
她仔細包紮妥當,直起蠻,轉頭輕咳一聲,雪白剔透的玉頰有些酡紅,低道:“你…你快把衣衫穿好。”老胡正以欣賞的眼光,打量每處繃帶上小得出奇的繫結,雖說不上美觀,只是每個都一般大小,連結紐纏穿處的細部都幾乎一模一樣,心想難怪搞了忒久,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怪習慣,抬見她彆扭的模樣,順著她刻意避開的方向,低頭瞧見自己袒
的上身,想起曾聽符赤錦說“我小師父看不慣男人赤身
體”差點噴笑出聲:“你這反應也太慢了罷?都裹了多久,這才羞!”忽覺她不只外表年輕,連舉止都像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卻並不幼稚。該說是…很懂事的小女孩罷?唯恐她尷尬,更可能是怕被她問起為何發笑時自己尷尬,硬生生忍住笑,勉力著衫,掙扎
起。
“你這樣傷口會裂開的。”紫靈眼阻止了他,舉目四望,見不遠處的林陰間有輛篷頂馬車,車廂後垂覆著黑布吊簾,不惟車頂廂體髹成烏沉無光的墨黑澤,連輪子也是黑的,只軸輻內側是硃紅
,棄置於林翳間並不顯眼。
她初至時急於救人未曾細看,此際一想,印象中那處似乎一直都有團模糊的烏影,那車是一早便擱了在那裡的。猶豫片刻,紫靈眼輕輕掙開老胡的握持,細聲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起身奔向林道。胡彥之阻之不及,強迫自己歇了一霎,掙扎起身,在地上摸了柄單刀,一跛一跛往陳三五那廂踅去。
他倒不是故意想惹紫靈眼生氣,硬要起身亂動,實是擔心陳三五之傷,再者沒了“玉屍傳說”的光環籠罩,死賴在地上,難保不會有宵小混水摸魚,趁機砍一刀邀功。
以胡大爺威震金環谷的往歷,只消手持兵器、起身走動,多半沒人敢動這歪腦筋。符赤錦正愁怎麼帶上陳三五,一見老胡,登時眉花眼笑:“胡大爺好仗義啊,關心友朋,不惜傷體,冒死來扶,令人佩。”老胡狠笑道:“耿夫人你這四字駢文一搬一大套的,怎聽來像祭文?”
“這套胡大爺不愛,到時給你換套新的。”柳眉一皺:“我小師父呢?”忽見前方林間沙土飛揚,一駕漆黑馬車調轉回頭,掀塵而來,車轅座上一抹凹凸有致的淡紫衣影,握韁的模樣甚是嫻,烏髮
風飄動,卻不是紫靈眼是誰?
老胡騎御俱,光瞧她不靠鞭子驅馬調頭的工夫,忍不住喝了聲採,卻見符赤錦眉頭蹙得更深,面上微
惘,心頭一凜,低聲問:“有什麼不對?”符赤錦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小師父她…不會駕車啊!”胡彥之留上了心,果然馬車急馳而來,全無減速的打算,他一推符赤錦:“小心!”忍痛抓起陳三五著地一滾,差點被車輪軋過,正
起身,陳三五那顆雞窩頭一垂,掛在他肩上打呼,依舊睡得不省人事。那車呼嘯而過,倏又急停,竟未翻覆,可見駕車技術高明。符赤錦心知有異,連忙
裙上前,一邊回頭大叫:“…二師父!”遠方驀地一聲虎吼,白影躍出深林,爪牙帶血,如巨虎般四肢接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狂奔而來。
胡彥之推開陳三五,撐著身體朝馬車奔去,赫見黃沙之間,紫靈眼婀娜多姿的身影躍下車來,自地面抄起一人,扔進車後黑吊簾裡,卻是動彈不得的雲接峰。胡彥之心頭一陣不祥,不知哪來力氣,猛越過回頭呼喊的符赤錦,當先衝到車後。
紫靈眼一把躍上車廂,高舉左臂反扣轅頂,細小白皙的右掌間亮出一抹霜寒刃光,居然非是攻擊或防禦,而是橫在頸間。
飄卷的塵沙終於落了地,高高立在車後的紫衫麗人面痛苦之
,空
的眼眸投向遠方,自老胡來到車後,忽然渾身劇顫起來,像在抵抗什麼似的,輕啟檀口,卻吐出呆板沒什麼
情起伏的字句:“你再抵抗,我便教你殺人啦,紫羅袈的女兒。不殺他,殺那個女人。”分明是紫靈眼的聲音,胡彥之甚至能清楚望見她說話喉間輕細的震動,以及那飽滿的酥
之上,與語聲若合符節的起伏…
開口說話的是紫靈眼沒錯,但這話卻不是她說的。用這種口氣說話的,胡彥之平生僅識一人,巧的是:上回發出聲音的同樣不是她,而是玉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