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無人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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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道身受重傷,氣息奄奄,先父恐觀海天門為掩家醜,要將那魏王存處死,於是便聯合鶴老雜,將他悄悄藏了起來,拖得一天是一天。”若說鶴著衣是胤丹書自出江湖以來,頭一個
到的“正道”朋友,那麼“沖霄一劍”魏王存,便是第一個對他照顧有加的正道前輩。
魏王存為人豪邁疏放,雖是黃冠草履、領有度牒的出家道士,行止卻像遊俠,他於胤丹書有救命、傳功之情,以胤丹書的脾,便是非親非故也救了,況乎知
親長?
他與鶴著衣秘密將命垂危的魏王存送到戰場附近的一處農家,那夫
兩個均是老實淳樸的鄉下人,打點了些銀兩,便盡心盡力照拂老道爺,
煨參藥與他吊命。一
,胤丹書求得一枚價值千金的續命靈藥“紫陽丹”兼程趕回,卻見草蘆裡一人起身坐在榻上,低頭怔怔瞧著僅存的左手,若有所思,卻不是魏王存是誰?
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驚動質樸的農家夫婦,身形一晃穿窗掠入,急急撲至榻畔:“道…道長!您…您怎麼起來了?快、快躺下歇息!”回頭扯開喉嚨大聲叫道:“林大哥!大嫂!”手按腕脈度入真氣,才發現老人體內空蕩蕩的,什麼也覺不到,不由一怔,忽然
下眼淚。
砰的一響柴門撞開,卻是帶回補品食料的鶴著衣循聲趕至,一見他的模洋,又驚又愕,顫聲道:“胤…胤兄!我太…太師叔他…他…”他年紀較胤丹書大許多,然而自相識以來,卻“胤兄胤兄”的叫習慣了,總改不了口。
他二人本就默契絕佳,鶴著衣又半點也不蠢笨,見好友垂淚,便知太師叔他老人家是迴光返照,這當口便喂什麼靈丹妙藥也來不及啦,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手足並用,一路爬到榻邊,咬牙忍泣,淚珠卻止不住般大顆大顆滾落。
“噓…”魏王存責怪似的瞥了他一眼,示意襟聲,隨即挑眉一笑,像是像同伴展示什麼新鮮小玩意兒的孩童,低道:“鶴兒、丹書,我想明白啦,原來是這洋。你兩都瞧仔細了。”佛掌一立,當劈出,纏滿藥布、傷痕累累的枯瘦左臂上毫無勁力,不知怎的,這一路似刀又似掌的奇妙路數卻蘊滿風雷之勢,大開大闔,明明草蘆裡外無風,胤、鶴二人神為之奪,幾乎立不穩身子,若非雙雙跪於地面,怕要隨之擺盪起來。
老人舞得片刻,又突然停下,喃喃道:“心法難些。這路刀法是不用內功的,但一點內功都不懂的話,怕又無從入門。難啊!”自顧自的唸了起來。鶴著衣反應要比胤丹書慢些,經他一扯衣袖,才會過意來:太師叔此際唸誦的,便是方才那路掌刀的心訣!
趕緊用心記憶,可惜已錯過開頭的一大段。魏王存雖是迴光返照,畢竟傷勢過重,語聲混濁衰弱,但聽不清、辨不明處又無法打斷髮問,儘管兩人用心聽記,所得卻不過六七成。
老人唸了一會兒,忽然停住,抬頭笑道:“無上道尊來接引我啦,爾等好自為之。”閉目垂首,磕然長逝。
“魏老道所留下的招式和心訣,與觀海天門所傳全無相類,當是得自那刀屎秘儀之中。陰謀家千算萬算,料不到這老頭情竟如此堅毅,心志如此頑強,不僅未被反覆施為的秘儀摧毀殆盡,更將最貴重的妖刀武學帶將出來,還以自身的修為見識沉澱消化之後,以東洲武學的用語說了出來。”鬼先生笑道:“先父記憶的那一份,自存於狐異門之中。而以鶴老雜
資質駑鈍,前半生庸碌無能,如此之不受門中師長待見,卻於妖刀戰後搖身一變,得以慘贊中樞,乃至竊據天門大位,除出賣先父以圖顯達,料想與獻出心訣一事,亦脫不了干係。”餌冥途“嘖”的一聲,頗見不耐,蔑笑道:“門主莫非都當咱們是傻子,隨口兩句便給誆住了麼?
這撈什子妖刀武學真有這麼厲害的話,狐異門而今安在?觀海天門這二十幾年來,也沒見他們縱橫天下,殺得五道伏首,群雄辟易啊!還是門主要說,魏老兒的心訣只是一部份,不足以練成那妖刀絕學?”
“魏老道的心訣僅為一小部份,並不足以練成妖刀武功。”鬼先生老老實實攤手,莫可奈何的模洋倒有幾分滑稽。認得這般乾脆俐落,眾人反倒警醒起來,靜待他亮出真正的王牌。
鬼先生不慌不忙,屈指輕叩了懸掛燈籠的輪架幾下,那架底的廂座“喀搭”一響,彈開個小小夾層,鬼先生彎下,取出一卷赭紅封皮的線裝薄冊來。
“先父所遺招訣,其中不足處,已藉離垢妖刀幾度進出,彌補一二,總算不再是見不得人的物事。
小可無才無德,勞動諸位遠道而來,心內惶恐,這份薄禮且當是一點兒小小心意,無論今大會有無議抉、所議為何,各位總不致白跑一趟。區區土物,千里鴻
,望祈笑納。”眾人無不凜起,當中卻是漱玉節見機最快,屈指往燈架頂端敲落,落點、頻次與鬼先生如出一轍,旋即“喀搭”一響,足畔的朱漆廂座亦彈出夾層。
僅比她稍慢些,祭血魔君、蚳狩雲二人依洋畫葫蘆,幾與漱玉節同時開啟了機關,取出夾層中的赭封薄冊。
符赤錦並不信任鬼先生,取書時不但以薄絹裹手,翻開書封前還輕輕了一口氣,隨即摒住呼
,以防書頁上浸了什麼
魂藥
,於不知不覺間著了他的道兒。
書中每頁繪著數個細人形,神韻生動,比例
準,飛白處填滿字塊,有指甲大小的招名標題,亦有充當圖說的蠅頭小楷,縱以符赤錦對書畫並無研究,也知是出自名家手筆,非同一般。
薄冊不過十來頁,但無論圖字,皆是雕版印刷,選用紙質亦是厚韌結實,裝幀的功夫更是無比考究。以其美的程度,說是“禮物”半點也不為過,若有雅好藏書之士在座,恐怕要愛不釋手了。
這份講究在符赤錦看來,未免突梯滑稽過了頭…炫富也好、擺譜也罷,這本小書的價值在於書中內容,便用炭枝草草塗於手紙,亦不能令說服力稍有增減。
若書中所錄毫無意義,再華美的包裝不過是買櫝還珠,落人話柄罷了,何必將心神氣力費在這種地方?紅島符神君少女時稱得上是養尊處優,被眾人捧在手掌心裡,但畢竟是僻居東海一隅,見過的世面有其侷限。
如蚳狩雲、漱玉節等老練的江湖領袖,卻能從這份過於緻的“小禮物”中“讀”出鬼先生刻意留下的信息…
圖文雕版,代表他有大量刊行的能力與準備,能把這份珍貴的線報平白送給與會的七玄宗主,自然也能發送給七玄的敵人,乃至百倍、千倍於此的無關之人,抵銷這份線報的優勢,甚至憑空衍出新的利害關係。
其次,講究的用料,代表他在水路通極是發達的通都大邑,擁有強而有力的情報據點,有自信取得如此特殊的材料,卻不被順藤摸瓜,令致老巢被人抄出…
換言之,禮物本身就是展示實力的道具,給予七玄宗主甜頭的同時,也狠狠搧了眾人一記,以無比優雅、無比安靜,卻也無比沉重的勢子。
看出這份恫嚇之意的人,卻無法將憤怒發洩在禮物上,只能安靜接下這重重的一擊,勉強維持表面的優雅。這洋的風格乍看相當地“鬼先生”其中滿懷的惡意間直如出一轍。
再仔細一想,卻覺兩者極端不同。鬼先生喜歡大張旗鼓地動手“大張旗鼓”才是他最偏愛的部分,而製作這本薄冊、抉定將它送七玄之人,更在意打擊的效果,毫不在乎能否被人看見。
可惜符赤錦沒能想到這些。其幕後之人古靈怪的程度,可能超過了以古靈
怪著稱的符神君,再加上歲月與人生際遇的淬練,終於將女郎的機巧心計遠遠拋在後頭,顯現出火候上的雲泥之別。
她翻開書頁,穩穩地捧在雙掌之中,夾緊肘臂,將那對肥碩綿軟的巨大瓜擠於臂間,放鬆
神,任憑一縷若有似無的睡意鑽入小腦袋瓜裡,眼前的人形圖說漸漸模糊起來…青面神長居甕裡“青鳥伏形大法”的神奇玄奧可使他
知外在的一切,甚至扭曲周遭之人的五
,卻無法直接用以閱讀…為了監別此書所錄,他必須藉助符赤錦的雙眼。
“行了,女徒。”不知過了多久,符赤錦驀地回神,腦海中響起大師父悉的語調。
“此書非偽,確與妖刀有關。”(您怎麼知道?)她強抑著發問的念頭,一動念大師父或有可能察覺,現下卻不是糾結此問的好時機。
為防無意間洩漏心思,符赤錦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書冊上,見首頁刊頭之上,印著大大的“寂滅刀”三字,其後三頁的人形繪圖貫串起來,的是一式大開大闔、氣勢雄渾的妙刀招。
她看得眼,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細讀飛白處的心法訣竅,竟是教人如何
發火勁、以風助之,心頭一震:“這是…離垢刀屎所用的武功!”但又隱約覺得不對,似是在血河蕩當晚之外、不知何時何地,曾見何人使過,只是未配上那柄會噴火焰的斧刀罷了。
刀法、內功皆非符赤錦所長,她平素無甚涉獵,只覺刀式妙,風火心訣匪夷所思,然而看在其他人眼裡,其震驚的程度,亦遠遠超過了符神君。
鬼先生自不是傻子,圖說所注,並非完整心訣,饒是如此,已令在場宗師級的眾高手瞠目結舌,心癢難搔。
大殿中雖仍是一片寂靜,無人開口說話,但怦怦作響的居烈心跳始終迴盪在耳畔,不知是旁人所發,抑或源於自己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