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敬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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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上知道,與實際上能做得到,本質上是兩件事。可惜擁四美於一榻,也只能教他晚大半個時辰起身,要不是實在不想誤人終身,耿照甚至考慮過一手一個,拿這兩個小丫頭消磨時間。

過得晌午、用過餐飯,要趕去哪一處都來不及了,以免壞了蕭諫紙的計畫。一抹奇異的應令少年倏忽回神,略微運功,果聽得腳步聲一路踅來,止於浴房門前“砰砰”的叩門聲帶著一絲火氣,怕連敲門的人自己都未必察覺。毋須開口,耿照已知來的是誰,忙自浴桶中起身。

“…老神君早。”門外,薛百螣的面陰晴不定。老神君雖是七玄中人,格之硬,正道中亦屬罕見,耿照與他眼神相觸,不心虛起來:“該不會昨夜荒唐…已傳到老神君院裡去?”符赤錦不介意與他歡喜合意的女子大被同眠,但落在對寶寶既疼且愧的薛百螣眼裡,就算耿照貴為盟主,少不得也要挨頓教訓,未必好受。

老人無視他的期期艾艾,踏前半步一扯衣袖,湊近沉聲:“此宅之中,藏有一樁天大的麻煩,盟主知否?”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拉著耿照邁開步子,一路風風火火地衝進偏院。管事李綏立於院門外,神無奈。原來薛百螣命他在此看管,既不許他擅入偏院,亦不許旁人靠近,若有乖違,唯他是問。

李綏近之內屢遭惡客反主,似乎住進朱雀大宅的這幫江湖人,個個都拿這兒當自己家,先有潛行都、後有鬱小娥,待這位花白頭髮的薛老爺子衝他發號施令,趕走附近灑掃的僕役時,李綏已是哭笑不得,只得先從了他,權作安撫。

此際乍見家主到來,頗有久旱逢雨的動。這偏院耿照來得比李綏還勤,裡外自不陌生,搖了搖手,示意他退下。院內另有一名年幼小婢,捧著粥碗,一口一口呵涼了,喂入癱在廊間竹椅上的癰人嘴裡。

薛百螣對小女孩的態度和緩得多,稍早發現此間時,那碗魚粥還喂不到一半,故留下小婢,只逐去院外諸人。那幼婢見得耿照,起身怯生生喊:“…家主。”薛百螣見粥碗已空,一揮葛袖:“你也下去罷。這兒沒你的事了。”少女身子微顫,如聞驚雷,逃命般退了出去。

“那李綏頗乖覺,我問他這是何人,他推說不知,須問‘夫人’。”薛百螣冷道:“但外頭那些個打掃的下人,嘴皮就沒這麼牢靠啦。說是主人家鄉接來的老家人,也有說是叔叔的。敢問盟主,這是何人?”前事不論,自冷爐谷一役後、耿照領七玄同盟以來,薛百螣與他說話,謹守下屬的分際,從無逾越。蚔狩雲、漱玉節等雖也同尊盟主,言談間或示親近,或恃情,又或是談笑而已,總有不拘主從的時候。

只薛百螣一絲不苟,如今這般單刀直入,還是破題兒頭一遭。耿照一下抓不準他的意圖,又無寶寶從旁拿捏,打算先矇混過關再說,順著他的話頭道:“確是我家裡的老家人,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老神君何出此問?”

“敢問盟主,這位尊姓大名?”耿照沒料到薛百螣也有緊咬不放的時候,略一遲疑,心中已暗叫不好。果然薛百螣冷冷一哼,沉聲道:“家裡人的姓字,還需要想麼?盟主若不知,但說無妨,我知他姓誰名啥,什麼來歷。”耿照心頭一跳。

“老神君識得木…識得我叔叔?”

“我只知盟主的叔叔,決計不姓‘木’。”薛百螣眸裡殊無笑意,回望院門一眼,確定無人偷聽後,才壓低嗓音,肅然道:“這人叫褚無明,乃指劍奇宮門下,與應無用、魏無音同屬風雲峽一系,不知何故破門出教,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反勝過在龍庭山之時。”耿照萬萬想不到,木雞叔叔竟是奇宮一脈,還與“琴魔”魏無音、聶二沐四等系出同源,震驚之餘,又覺冥冥之中似有牽繫,想起琴魔傳功、奪舍大法口訣又得化驪珠等,算上木雞叔叔啟蒙刀法,奧妙難言,喃喃道:“褚無明…褚無明,這名字好,怎地我卻想不起在哪兒聽過?”薛百螣搖搖頭。

“盟主聽過的,該不是這個名兒。褚無明被逐出龍庭山後,不能以‘無’字輩自居,遂稱‘星烈’,取‘無無月’之意,也算行不改名了。當年在東海道上說起‘刀魔’褚星烈,誰都知道是一號棘手人物,並非好相與的。”耿照瞠目結舌。

“現下,盟主知道嚴重了麼?”薛百螣看著他的錯愕,半點兒也不意外,續道:“當年褚星烈赴戰天雷砦,那是誅滅妖刀的最後一役,戰後褚星烈與妖刀一併消失,三十年來不知所蹤。

“現而今妖刀復來,刀魔恰於此時再現…且不說褚星烈仇家遍佈,得罪過的人、門派尚且活躍於武林,當年死於妖刀之下的人,如今死於妖刀之下的人,他們的族人弟子若想要個真相,卻要找何人為好?”耿照尚未從錯愕中驚醒,聞言倏又一凜。當年聖戰劫餘的兩位英雄…魏無音、杜妝憐,曾與妖刀近到不過死生一線,三十來,他們卻從未對妖刀的真相,有過什麼說法。世人所得的“代”止於蕭老臺丞的那部著作《妖金始末考》,最關鍵的部分還被刻意隱匿,最終成了古木鳶的籌碼。

據蚔狩雲的說法,最遲到得妖刀聖戰的中後期,無論七玄抑或七派的要人們,大抵明瞭妖刀的威脅,來自刀屍之能,而非所謂“刀控人心”轉而見獵心喜,想從這些被莫名異術轉化了的魔人身上,盤剝出前所未見的武學新論,哪怕一丁半點也好。

從這個階段開始,七玄中的菁英為保存實力,悄悄退出抗擊妖刀的前沿。而七大派高層則無視犧牲,正式由受害者轉為食腐者,試圖從自家人的殘骸裡拷掠出有用之物。

除少數如胤丹書、魏王存等仍以蒼生為念,這場動亂已於不知不覺間變成權力與武力的掠奪。

最終在天雷砦落幕時,說不定有一部份人是意猶未盡,覺得扼腕的。即使魏無音、杜妝憐對妖刀…或說刀屍的成因及武學…並沒有更透徹的掌握,來自七大派高層的噤口壓力,讓兩人這些年來選擇了低調。

掌管一系、乃至一派勢力之人尚且如此,無門無派、毫無自保之力的“刀魔”褚星烈,其下場不問可知。

“…何以他看來忒像刀屍,我料盟主亦無頭緒。”老神君終於察覺自己口吻苛烈,神情略微和緩了些。耿照苦笑:“箇中緣由,確實不知。從我小時候他便這樣了,總是動也不動,我們都管他叫‘木雞叔叔’。”七叔和姑的事須得保密,雖對老神君不無歉疚,終究是一筆帶過,轉開話頭:“老神君與木雞…我是說與褚叔叔很麼?我以為他癱癰多年,形銷骨立,該同當年的模樣判若兩人,卻未逃過老神君法眼。”

“隔牆有耳,盟主還是管叫木雞叔叔為好。”薛百螣蹙起疏眉,抱臂沉道:“說也奇怪,除了瘦點、蒼白點,他的相貌倒是沒有多大改變,興許是事不上心,人就老得慢。老夫認人的本領不算高明,我若識得,能認出木雞叔叔的人肯定不少。盟主有心防範,此間佈置仍不夠周密。”這話極有道理。儘管刻意藏起木雞叔叔,平負責照拂的寶寶錦兒、弦子,乃至鬱小娥等,也都是心思細密,又或於隱匿的一把手,但灑掃庭除的僕役們仍能說出“主人家鄉來的老家人”云云,消息傳遞散播的度與速度,俱都大出耿照意料。

“這樣罷,我讓潛行都的姐姐們重新佈防,以免走漏風聲。”耿照邊想邊說:“木雞叔叔的傷勢,也須方家診斷才行。可惜大師父不在,不若請蚔長老或漱宗主…”薛百螣聽到“漱宗主”三字,面一沉,斷然道:“萬萬不可!”見耿照微,省起反應太過,為防盟主又起疑心,靈機一動,和聲道:“伊黃粱雖是盛名在外,畢竟是外科聖手,這等癱癰失智的病,此人未必合適。”他以為耿照想透過漱玉節,延伊黃粱來治,不好直說讓盟主提防漱玉節,只好繞著圈子提點。殊不知昨兒聶冥途一鬧,耿照將信將疑,未求證之前,決計不肯冒那引“猿”入室的風險。

“的確不合適,多謝老神君提點。”他於此另有打算,不多談,只笑問薛百螣:“神君同我木雞叔叔,可是舊識?”

“談不上情,頂多是結點小怨。”薛百螣難得莞爾:“他若不是這般死樣活氣,今相見,說不定要打上一架。

我倆結下樑子時,他還未破門出教,聽說被逐出龍庭山之後,這人行事更加不羈,隨心所,任疏狂,得罪的人更多。我與他不過是拳頭債,定要討將回來。說到人品脾,我倒還有點喜歡他,沒想要他的命。”言下之意,當年一斗,他還是在刀魔手底下吃了虧的,但到底為什麼起衝突,老人卻不肯說。

商議到最後,薛百螣決定搬來與木雞叔叔同住…一個不語不動的老家人住在偏院裡,難免引婢僕注意,背地裡議論紛紛。兩名老人同住一院,當中又有個兇霸霸的老氓,只會讓下人們能躲則躲,敬而遠之,耿照以為這主意不壞。

況且,薛百螣亟與寶寶錦兒修補關係的心思,的少年早已察覺。符赤錦看似水晶心竅、八面玲瓏,實則在觸及內心深處的情時,是遲疑而保守的。

她對曾經親近的這些人,戴了太久的假面具。為取信嶽賊,她做過許多無法自辯的劣行,或許最不能原諒符赤錦的就是她自己。她不能接受所有人就這麼毫無芥蒂地伸出雙臂,仍當她是那個甜美可喜的寶寶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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