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駭人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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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劍笏擋在動彈不得的聶雨身前,一步也沒退,離垢刀身卻越來越紅,綻出熾光,就算下一霎眼便撲簌簌地熔成鐵汁,也不奇怪。

崔灩月臍間迸出紅光,衣甲亦不能掩。雙方所使均是極熱之招,兩側廊間垂掛的字畫早已燃盡,木構發出劈啪裂響,天井內的空氣俱化熱,視線所及,諸物無不扭曲晃盪,堪比礫漠火場。

南宮損背靠陣壁,已是戰團的最邊緣,卻連鬚髮眉的末端都微見蜷曲,煙焦飄散,置身正中央的聶雨更是苦不堪言,唯恐被熱灼傷喉肺,摒住呼,改採龜息。

談劍笏的左掌本按在他背上,見崔灩月刀勢獰惡,唯恐接招之際,刀勁波及聶雨,只得先行撤掌,全力應敵。自熔兵手大成以來,談劍笏未曾施展若此,酣戰片刻,才想起聶雨真氣失調,豈能忍受極熱之招近距離對轟?

萌生退意,卻被聶雨看出,冒險開口:“再…加把勁!他…他的刀…”談劍笏會過意來,雙掌連環、倍力加催,焰勁化作兩條火龍,緊緊纏住離垢,任憑崔灩月如何揮灑,手裡始終握著團巨大的火球,斧刃綻出熾白的刺目豪光,幾難視。

驀聽崔灩月一聲低咆,舞刀疾退,拼命將刀上焰火揮散,原來火元之雖不懼熔兵手,離垢卻抵受不住,再打下去,難免失形塌軟,不得不退。

“…成了!”談劍笏鬆了口氣,急斂火勁,贊聶雨一股真氣,突然間白影晃動,一直站在內堂前觀戰的南宮損倏地衝出,與崔灩月錯而過,原本於身前地面的刀劍亦隨之無蹤!

談劍笏應殺氣,側頸一讓,堪堪閃過疾刺而來的一劍,飛馳中的南宮損來勢不停,忽作鷂翻,急旋的白袍底下轉出刀影,由上而下斜斜斬落!

這一刀稱不上花巧,卻將時間、勁道、勢頭三者拿捏至極巧,所有可藉之力於旋身斬落的剎那間合而為一。

談劍笏不及閃躲,舉掌相,銷鐵熔兵的無匹火勁催谷至極,但見鋼刃入掌濺起鐵汁,整把刀化成態逆揚,沖天而起,連談大人的衣發都未沾上,悉數灑於梁間簷上。

南宮損握著一隻烈焰熊熊的空柄斬落,掠過談大人前的瞬間,忽彈起一食指,凝練至極的指勁宛若判官筆尖,在談劍笏的左襟戳出一枚血

“…卑鄙!”一抹足影飛自身側,猛將南宮損踹了出去。可惜聶雨勉力起腳,這記“虎履劍”殺傷力有限,南宮損手一撐使個鯉魚打,復與崔灩月並肩而立,抹去嘴角殷紅,長劍擺開門戶,依舊是面冷如鐵,惜字逾金。

“不,是好俊的功夫。談某佩服。”談劍笏自點了口兩處道,撕下衣襬疊得幾疊,進襟裡止血。這兩句話說得毫無煙硝火氣,卻是心悅誠服,不帶譏諷。南宮損先前數度搶攻不果,如今想來,竟全是欺敵策。

他那一刺乃是《六極劍法》中的一路中平劍,翻身斬落的刀式,出自武儒宗脈傳最廣的《存物刀》。至於能堂堂離垢刀屍所不能,幾乎傷著談大人要害的指法,則是《惠工指》的起手式“苟利於民”這三者可說是武儒宗脈的入門基礎,用來打底便罷,罕有人認真鑽研。無論是門派或散修,更高明的武功一抓就是一大把,這種大路貨誰好意思拿出手?

但南宮損就是把如此枯燥無聊的基本功,練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適才這連環三著,並未將當中的任一招使完,但一氣呵成,竟無餘贅。

不是因為快,亦非狠辣決絕奧妙無方,而是其簡有效,一而再、再而三,超越了“熔兵手”這等罕世絕學的應變防禦,終至得手。

光是這份慧見持恆,談劍笏便已肅然起敬,未敢小覷。看來南宮損如非已至宗師之境,便是曾受宗師指點,並不比離垢刀屍易與,談劍笏以一敵二,還得分神保護聶雨,形勢實在說不上樂觀。

內堂中,殷橫野似是瞧得津津有味,沿陣壁負手踱步,隨天井裡的戰局變化挪動位置,活像尋常老百姓看熱鬧,總要找個視野最佳之處。

聶雨目光極賊,見他行至柱後,指書咄咄,像是在木柱上刻著什麼物事,靈光一閃,忽生出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不是陣法失控,是他…由陣圖之內奪走了控制權!”除非這該死的對子狗也看過《絕殄經》,同自己有著重疊的思路,循一樣的遁甲路數,衍出脈絡一致的新法式來…

這卻又如何能夠?殷橫野的視線投來,眸底帶笑,彷彿看透他的想法,信手拖過一頭做為舊陣陣基的銅鶴,往堂中央一摜,霎時氣脈反轉,組成陣圖的符籙自行重置,一一自柱上亮起熄滅,蔓延至天井中。

聶雨渾身劇震,已無法控制內息血氣,方知不幸言中,是這廝重新改寫了佈陣法式,以聶雨尚未完全悟通、遑論掌握的新術法。

於弈道的聶二公子,這才明白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在槐花小院初遇時,這廝是以強橫的指勁內功,佐以對奇門遁甲的認識,暴力攻破了聶二所設的陣圖。

考慮到這種足以超越規則的破壞力,聶雨才做出“現存諸法對其無用”的結論。此際這廝奪取陣眼的方式,絕非恃強硬攻,而是循脈絡解構重組,毫無扞格地從陣的聶雨手裡接管過來。

而殷橫野對龍庭山嫡傳的遁甲玄術,並無如此通盤透徹的瞭解,才須以武力破陣。(我無意間,用了那廝通的手法來佈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殷橫野將他的恍然惑全看在眼裡,笑道:“聶二公子嗜讀閒書,涉獵甚廣,才得布成這般巧的奇陣。”聶雨苦苦支撐,無力還口,咬牙眥目,額際冷汗直。殷橫野信手把玩著銅鶴細頸,轉對前方蕭諫紙。

“眼下這個情形,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你一定想了很久:眼前這人,是不是真的殷橫野?以三才五峰榜內的造詣,閃避我輪車中所藏弩機,豈得如此狼狽?

“人只消存一絲僥倖,判斷力便大受影響。

此時此地,你並不打算同我做個了結,今之行不過試探罷了。你雖冒風險,畢竟沒想死於此間,一見苗頭不對,立時即退。若非我故意示弱,如何留你下來?”蕭諫紙面鐵青,不發一言盯著笑意可掬的老儒生,恍若傷獸。殷橫野道:“是真是假,總要試了才知道。”一轉銅鶴,足下亮起成排符書,直至蕭諫紙幾前,現出一道分隔兩人的虹光壁障來。

再一轉,虹壁乍明倏暗,微風颳入幾後,吹得蕭諫紙須鬢飄揚,連天井內的眾人亦都看出:兩人之間,再無絲毫屏障。談劍笏回頭急道:“快…快將陣法復原!”聶雨咬破舌尖行法,忽氣血逆行,喉頭一搐,滿口溫膩溢出嘴角,單膝跪地,背脊劇烈顫抖。

“你就別再他了,談大人。”殷橫野回頭提醒,猶如好心勸解的老街坊:“這已超過聶二公子的能力範圍,當心過度催鼓,嘔血身亡啊!”聶雨一向自負,聞言果真氣得吐血。老儒生卻轉身邁步,逕朝蕭諫紙的輪車走去。老臺丞的面一下變得很難看,談劍笏知他非貪生怕死,縱遇絕境,定是從容自若,譏諷不絕。

定睛一瞧,堂裡塵懸浮,揚起的布幔一角就這麼停在半空,如中了定身法…凝功鎖脈!殷橫野並指一掠,輪車前半猛然爆開,聲響悶鈍而遙遠,如浸深水。

破片以極慢的速度四散,終至於凝。殷橫野隨手撥開擋住去路的木屑,示威似的背轉身去,對目瞪口呆的談劍笏等道:“老夫的凝術,可鎖一丈方圓,其中物乖違,不可以常理忖度。”引一木片至耳際,扣指向後:“你說我這麼一彈,能穿你家臺丞腦袋否?”談劍笏居然認真思索起來,片刻才愕然抬頭。

“…不能。”殷橫野失笑。

“何以見得?”

“因為臺丞不在…”話未說完,隱聖頸背汗豎起,急急轉身,一縷青芒刺亮雙眸,蕭諫紙身若游龍,劍撲至!***這一劍無聲無息,劍刃與凝鎖諸物的內息劇烈摩擦,曳開一道龍火般的刺亮軌跡。倏自車中飛起的老人,似是內堂裡唯一不受凝功的存在,袍袖翻如花綻,又似水中飄散的金鯽尾,忽自青衫中飆出龍火,颼然而凝,幻成一點燦星。

殷橫野回頭的剎那間,星芒已入咽喉。眾人見蕭老臺丞又橫劍一掠,足不沾地,陀螺般反撲殷橫野背心,轉向之速、變招之毒辣,與浮空的鬚髮衣袂形成突兀對比。

老人鬼魅般的身形在殷橫野前後反覆穿行,劍光矯矢,竟不稍停。怪異的光景持續了片刻,談劍笏才突然會意:原來老臺丞斬的,全是殷橫野的殘影,三才五峰等級的絕頂高手皆有“分光化影”之能,速度快絕,遠非常理可度。

殷橫野尚有餘裕回頭,齒一笑。

“三年剪拂知音,哭向青山永夜心!你家臺丞誆你哩。他的腿腳從來都是好的,不定比你還好,卻教你鎮推著輪椅,端上抱下的,老夫甚為你不平。

瞧這絕妙的劍式…好個‘竹在曉煙孤鳳去,劍荒秋水一龍沉’!鯤鵬學府的《八表游龍劍》盡領古今之風騷,的是不同凡響。”談劍笏何止不知腿腳,連臺丞在輪車裡藏得有劍亦無所覺。老人此刻顯的劍法之,實是談劍笏平生僅見,莫說許緇衣、韓雪這些後輩,他有幸見青帝觀鶴真人過一手,論修為論造詣,的確穩坐“東海三件衣”首位。

如今觀之,比起老臺丞尚遜一籌,若非形勢不妙,談劍笏幾乎忍不住要鼓掌叫好。而這般矯矢如龍、快逾驚電,變招渾無遲滯,簡直像幾名心意相通之人同使劍陣、攻得密不透風的劍法,竟是在“凝功鎖脈”裡施展,駭人之甚,已超過談大人言語所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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