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黑衣夜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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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機稍縱即逝,蠶娘搶在陣位合攏前,掌分左右,抵住猱猿戈卓…以蠶娘之能,衝開的縫隙也僅夠如此,尚不能鑽出陣去…小巧的玉掌一運勁,猱、戈竟之不回,如鑌鐵為磁石所
。
極衡一人不能成陣,一反膽小前勢,揮掌直上,逕取蠶娘丹田!(來得好!)邋遢漢子的手掌不大,與蠶娘平削的小腹差堪彷彿,橫掌印上可能還要突出小半截中指,使這一幕看起來既怪異又好笑,卻是蠶娘久候的逆轉時機…
極衡一掌印落的瞬息間,女郎扣住猱、戈二人手掌,咬牙催動祭蠶訣,借取驪珠之力,全然無視穢入體的劇烈苦痛,於氣海中化作天覆功氣,由掌心、丹田三處擊出!
銀髮飛散,四人無不口吐硃紅,然而戰局卻再度逆轉。極衡的掌勁,並未被更雄渾宏大的天覆真氣一舉震散,反而凝於一點,似熱刀切牛油般,削開面湧來的天覆功勁持續貫入,連蠶娘原本的護體真氣亦不能阻,如入無人之境,彷彿它生來就為剋制女郎功體,效果猶在“六極屠龍陣”之上。…如這般物事,普天之下,蠶娘所知曉的只有一個。
“六極屠龍陣”是儒門三公六令的表徵,乃門主的股肱之臣為主盡忠,伏魔討逆的至高殺器,須以三、六、九數行之,方能發揮其“三三不盡,六六無窮”的偌大威能,亦為儒門組織井然、群賢共治神的代表。然而,有一部武功,可以一人之身,御六極屠龍之能,只於三槐之內傳承,習者下至三公之位。上,則為萬民之表率,君臨東海,威加五行!說是專屬門主備選的武學,半點也不為過。
自三槐隱而不出、儒門再無一主,近百餘年間,只一人以此功揚名天下,卻因立身不正、棄位避責,最終落得悽慘收場。
這也是在湖莊大戰時,蠶娘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出手的真正原因。鏖斗的呂墳羊與五部執令,無論哪一方所使,俱是魔宗的剋星。…赤心三刺功!女郎早該發現的,在拍上極衡口的那一霎。
一時大意的結果,就是三道刺勁猶如荊棘,貫破女郎的掌心丹田,重創了雙手經脈與氣海。女郎難以自制地生出大笑的衝動。…究竟是我愚蠢輕敵,還是陰謀家算計太深?
在越浦內監一角,遇上三公六令結陣以待的機會有多少?儒門避世數百年、呂墳羊兄妹慘絕湖莊後,於三名攔路鬍匪身上,遭遇備位儲君聖功的機會,又有多少?(…殷、橫、野!)貫入兩臂的氣棘雖較下腹的細小,卻能循脈刺入心室,蠶娘劇痛難當,然而丹田已難行氣,命懸一線無從猶豫,以祭蠶訣盡取驪珠神力,轟然擊出!
巨勁炸開,磚石盡掀,三虎應聲飛出,鮮血釃空。猱猿、戈卓在落地之前,已遭染珠能轟碎顱顏,爆膛破肚,開如牙梳的斷肋叉出臟腑,兩人仰天倒入血泊,狀甚悽慘。
極衡道人滑出近四丈遠,直在階下撞出陷坑才停,烏濃的血漬滲入蛛網般四散的裂痕之中,令人怵目心驚。
銀髮女郎氣力放盡,軟軟倒地,銀潤的長髮攤成一片滑緞也似,散開的裘襟之內,鬆脫頸繩的木紅肚兜翻了面兒,月牙的襯裡濺滿鮮血,女郎飽滿白晰的雙丸在藕臂間壓出傲人深壑,她卻連拉上襟口稍稍遮掩也辦不到,燦銀髮絲沾黏著汗血披落面龐,說不出的悽豔。
丹田全毀,穢染身,離死只差一步了。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的呢?女郎閉上眼睛,
出一抹自嘲般的苦笑,直到黑影遮去了頂上的
頭。
“我早說了,這平安符就是靈驗,值啊。”聶冥途解下矇眼黑巾,畏光的“照蜮狼眼”在正午豔陽下,瞳孔幾乎縮得不見,灰翳裡只餘血絲密佈的黃濁眼白。
他拖著間的斷煉,手裡把玩著一枚號筒模樣的小巧銅管,咧開滿嘴的參差尖牙,下巴兀自沾滿血漬。
“我好想知道,你是怎麼變得忒小的…告訴我嘛,好不好?”***殷橫野凝眸極目,越過崖畔的巨禽跛叟,眺向遠方的越浦城。這裡自是看不見城郭,但他已安排停當,一旦城內事定,暗樁放出特殊號信,一路便有人次第傳來,猶如烽火,直至沉沙谷外。
此事雖然佈置縝密,但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這麼多年來他被“不使一人”的誓言所限,事必躬親,於此體會尤深。…這裡的事,還是快些解決為好。秋水亭那廂,由南宮損打點善後:將已成廢人的蕭諫紙送回驛館,次
一把火燒了屋舍,在餘燼裡找到談大人屍骸,以及垂危的蕭老臺丞。死裡逃生的驛丞、僕役,說不定還有幾名隨行的院生,將指證老臺丞與副手爆發
烈口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談大人不幸為臺丞所殺,老臺丞也受重傷,驛舍在劇鬥間焚燬…考慮到“熔兵手”的威能,這也是合情理的。
承辦此案之人,會在埋皇劍冢談大人的房裡,從上鎖的五斗櫃中搜出一封謄寫到一半的密疏,詳載蕭諫紙以“古木鳶”身份召集不法、意圖謀反的劣跡,顯然臺丞副貳發現不對,暗中蒐證,不幸事蹟敗,遭致滅口。
與他親近的院生們也能作證,副臺丞的確是經常關在房裡塗塗寫寫,憂甚深,也屢屢派人往青苧村調查妖刀案。待鎮東將軍拿到遲鳳鈞遲大人的自白,對“姑
”所為供認不諱…當然也包括平安符陣營做的…差不多就能結案了。為防慕容柔或偏袒蕭諫紙,或避免被牽連究責,而選擇不辦此案,遲鳳鈞已事先準備了一份口供,算準時間,派人星夜遞京,密呈刑部尚書陳弘範。
陳弘範與他同榜進士,情甚篤,是遲鳳鈞離京前,少數私下還肯與他往來的同年,長袖善舞,乃天生的官場料子。陳大尚書攀附任逐桑,對陛下的好惡瞭如指掌,知獨孤英與蕭老臺丞樑子可大了,豈會放過揭穿謀反大案的機會?
而在火場中被燻壞了喉舌的老人,將無法為自己的罪行開脫。以南宮損辦事牢靠,說不定會折了蕭諫紙的手臂指頭,讓他連寫訴冤狀也辦不到,但在殷橫野看來毫無必要。…哀莫大於心死。蕭諫紙啊蕭諫紙,還要再失去什麼,才能讓你生無可戀,束手就縛?隱聖回過目光,見“巫峽猿”從古廟裡扶壁而出,以伊黃梁絕不輕易示弱的子,顯是受傷非輕。
生軟弱的人最痛恨示弱了,除非想掩蓋其他地方。老人的目光在他臂彎的黑袍停留一霎,是足以意會徐沾既死,又不像起了疑心的一彈指間。猿面眼
中
出愧
,當然不為殺死徐沾,而是為了圍戰“高柳蟬”的悽慘結果。
殷橫野給了個嘉的眼神,伊黃梁愧
更濃,垂肩低首,不自覺地洩漏一絲竊喜。他轉向手持眉刀警戒的少年。
“辦完最後一件事,便帶你家主人回去,好生靜養。”一指崖邊倚著巨禽、凸起伏紊亂的殘疾老者:“…殺了這廝。”伊黃梁猛然抬頭,不意牽動傷處,彎
劇咳起來。阿傻收刀於臂,一個箭步竄上前,似
攙扶,伊黃梁卻豎掌示停,捂住口鼻血溢,嘶聲啞道:“先…先生有命。”伸手指向七叔。…你也是耿耿於懷啊!殷橫野不
笑意,回眸將少年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嶽宸海能忍過雙手斷筋錯骨的殘忍苦刑,捱過雷涎續脈、復健萎肌的劇痛,能從
花圖冊悟出《十二花神令》絕學,堅忍不拔,資質絕佳,說是萬中無一的拔尖苗兒,怕是異見不多。
這樣的人才,無論做為刀屍戰將,或繼承血甲門的衣缽,俱是我方陣營之幸。只消“古木鳶”一方,沒在他那俊美異常的小腦袋瓜子裡留下什麼毒的話。
阿傻有張看不透心思的面孔。不是空無神,而是望之不進。殷橫野永遠記得活著走出醫廬的少年伊黃梁,在深山野嶺間漫無目的地行走,直到遇見自己時的那張空
的臉。
那是心中的一切俱已崩潰,卻什麼也捉摸不著,被所信所愛徹底背叛、徹底蹂躪粉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的表情。
可以從全然的隳壞中重新捏塑的,才是最純潔。殷橫野因而將他留在身邊,悉心教導,和徐沾、南宮損這種略加點撥便放其自生自滅,見有長成才予以收割的野子不同。但嶽宸海並不是這樣。少年對大夫的孺慕或是真,此外他們沒半點相同。
殷橫野時常想,伊黃梁不知多久才能明白,嶽宸海是比他更加優秀的刀客、武者、掠食獸和倖存之人。他若是銳利但易碎的水,少年就是一團看不透的黑,可能是炭,也可能是鐵,關鍵是你永遠無從知悉。
阿傻轉落刀尖,沒有多餘的動作,清澈的眸光向懸崖邊的獵物。殷橫野以為他猶豫了,然而下一瞬少年已電
而出,眉刀緊貼
畔,再出時便要將老人由頷至額一分為二,直到撞入一團無形氣勁,雛豹般的矯姿倏忽趨靜,終至不動…要不是殷橫野急運“凝功鎖脈”高柳蟬怕已攤成倆羊片,
得一地肝腸。
阿傻的刀決殺非情,不加思索,一如斬殺平野空時。他目嘉許,確定少年看進眼裡,這才解除了鎖限。
“匡啷”一聲少年持刀撐地,積汗溢出烏檀虎面,單薄的背脊劇烈起伏著。
“素心如可教,願染古人風!”殷橫野捋須含笑,卻是對伊黃粱說。
“你等速循後山密徑,返回靜養,沿途須得謹慎,萬勿大意。這孩子你教得很好。”笑顧少年:“好生保護你師傅。”算是定下二人的名分。忽聽一把啞嗓低哼:“…對你來說,詩便是這般用途?塗脂抹粉,好讓滿嘴鬼話聽起來不那麼無聊?”語聲雖弱,不知怎的似金鐵鏗鳴,卻是捂腹癱坐的屈咸亨。殷橫野也不著惱,笑道:“屈兄雖討死,無奈我不受
耳。青鋒照亦讀聖賢書,將人綁上秘穹,又或埋名掩臉,黑衣夜行時,屈兄想得起聖人之言麼?我甚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