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不覺又驚又愧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把他留在身邊…起碼是身邊附近…的,一直都是這位天子爺爺小祖宗。楊玉除明白該報答的是誰。在他看來,有時候不說實話,也是種報答。
“三腳蝦蟆,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知盯了他多久,獨孤英終於冷笑開口:“欺君罔上這碼事,你倒越發順手了嘛!”楊玉除撲通一聲,就著車廂裡一把跪倒,五體投地。
“皇上聖…”
“…嗯?”
“公…公子聖明!奴才向天借了膽子也不敢,求公子明鑑。”
“我們現下去的那座宅子,你上回說是惠安禛的,宅子裡的那位姑娘,是他遠房的親戚…是不是這麼說的?”
“啟稟公子,是…是這樣沒錯。”
“大膽!”獨孤英冷笑道:“裡頭就沒句實話!再給你一次機會,宅子是誰的宅子,姑娘又是誰的遠房親戚?”冷笑也是笑。能笑,就不是真的發火。天子小祖宗與先帝爺最大的不同,便在於此。以御下之術而論,獨孤英可能糟糕到了極致,但楊玉除願意為他而死,臨危卻會毫不猶豫地捨棄先帝先跑為上,就為這點不同。
但做做樣子,還是必須的。他裝作魂不附體,顫聲道:“公子聖明!其實那宅子是…是奴才的,那天仙般的姑娘是奴才遠房…”獨孤英再也繃不住臉“呸”的一聲笑將出來,一腳將他踹倒,罵道:“去你媽的!
不撒泡照照鏡子,你癩蝦蟆的遠房親戚撐死也只能是蝦蟆,豈能生得出天鵝來?”楊玉除滿面愧
,自甩了幾耳光,忙不迭地歌頌公子聖明。獨孤英見他一臉懵暈,得意洋洋道:“你同惠安禛都是窮光蛋,便有置產,也都離京七八十里開外。說到這兒,你個癩蝦蟆買的還比惠鐵頭更近,又比他多買兩處,若教惠鐵頭知曉,疑心你中飽私囊,整你個七葷八素。”楊玉除哀聲討饒,窩囊醜樣委實引人發噱。
“那宅子我讓人查過了,是刑部陳弘範所有。你該不會又要告訴我,姑娘是陳君疇的遠房罷?”陳弘範是獨孤英登基後,所點的第一位狀元,累官至刑部尚書,在平望官場一向被視為是中書大人的人馬,但其實私底下頗受獨孤英器重,經常微服到他官舍裡促膝長談…
做了幾年皇帝,少年天子已然學乖,召進皇城裡的青年才俊全都是箭靶。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好,如今他已不做這等傻事。陳君疇…這是陳弘範的字。
他們君臣之間,是好到能逕以表字稱呼的…的文章學問都是極好的,更難得的是身段軟,人緣特佳,在京裡幾乎沒有明面上的政敵,即使是與任逐桑政見相左之人,都會直接攻擊任逐桑或中書一系的其他人,卻罕有拿陳弘範開刀的,在官場極為罕見。
況且,刑部就是個得罪人的地方,秋審、提牢、減等、贓罰,哪樣不看門道?陳弘範上任後,既未全攔,也沒全放,取捨之間還不怎麼結怨,能幹得直要飛天,誇他“能臣”二字,那是毫不勉強的。
任逐桑在啟用他之前,進宮問過獨孤英的意思,獨孤英心頭一快,自是點頭應允。他頭一回微服私訪刑部尚書大人的府邸,特別派楊玉除先行打點,陳弘範天子入內室坐定,倒頭便拜。
獨孤英問他為何,陳弘範回道:“人說臣是蒙中書大人提攜,方居此位,臣卻知此事必得聖裁,任中書才敢用之。提攜臣者,實乃陛下也。”少年天子龍心大悅,從此引為心腹,有幾回中書議事,都在背後指揮著陳弘範,影響了任逐桑的決定。
一個多月前,楊玉除說惠公在城北新置了房產,當作趣聞一件。惠安禛是出了名的廉潔,律己極苛,身無餘子,平望都若有他買得起的物業,怕不是凶宅鬼屋?
獨孤英都聽來了興致,催著楊玉除微服駕車,瞞著惠安禛去瞧。房子沒甚好看的,正覺敗興,楊玉除才說惠公收留了一位遠房親戚在屋裡,獨孤英一見,驚為天人,此後三天兩頭就找藉口往這兒跑,同女子閒話家常,亦覺神清氣,勝擁六宮粉黛。
美人歸美人,獨孤英可不傻。那姑娘既不識字,問她出身來歷,也說得不甚清楚,卻非有意隱瞞,看著像是平生未曾離家,不知如何向外人陳述。再加上惠、楊二人的底細他清楚得很“購置物業”一說沒什麼道理,略一調查,今是專程來與楊玉除對質的。
但陳弘範在城北購置物業,原也沒什麼不可說,以他和獨孤英的關係,想引見一名姿容絕世的“遠房親戚”直說也就是了,何必攤上不算稔的惠、楊二人?
楊玉除見獨孤英狐疑不減,不敢隱瞞,這才和盤托出:原來宅底裡的那名姑娘,並不是誰的遠親,而是帶了一位故人的書信,來京裡投奔陳弘範的,說姑娘受惡人欺侮,身世可憐,求尚書大人照拂云云。
陳弘範見那女子宛若璞玉,稍事打扮整理,便有傾城傾國的姿儀,未敢獨佔,第一個念頭便是獻給皇上。然而考慮姑娘非清白之身,恐犯欺罔之罪,左思右想,這才找上惠安禛與楊玉除商量。
惠安禛人稱惠公或惠鐵頭,平素是不來這套的,但一見姑娘容,也覺棄之可惜,
談之下更覺她溫順純良,心生憐惜,不忍驅逐,又不能帶進宮裡壞了規矩,楊玉除才想出這個迂迴的法子。
獨孤英聽到她曾受汙辱,已非處子,不由蹙起眉頭,卻非出嫌惡之
,而是不忍,半晌都沒說話。
沉默間宅邸已至,君臣二人下了車,叩喚婢僕開門。陳弘範安排在此的下人,全是見過世面口風嚴緊的,只知來的公子是大人物,其他一概不問,稟報了姑娘獨個兒在後進水井邊,便即退下。獨孤英剛獲知姑娘的悲慘遭遇,聽見“水井”二字,面微變,不及責問下人輕忽,撇下楊玉除快步穿過廳堂廊廡,直撲後進。忽聽得一陣規律的“篤、篤”悶響,一抹麗影蹲在井畔
渠邊,捋過裙膝挽起袖管,
出兩隻白生生的修長藕臂,正在搗衣。
女子的容貌自是極美的,雲鬢因勞動而略微搖散,幾綹烏絲濡著汗水,黏在玉靨口畔,美得難繪難描。
並膝蹲踞的姿勢,令凹凸有致的身形盡覽無遺,但引獨孤英的,非是她絕美的容顏身段,而是她專注搗衣的那股旺盛卻溫暖滿溢的強悍生命力。
獨孤英痴痴望著,彷彿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所欠缺的,不由得被深深引,直到楊玉除急促的腳步和
息聲將他喚回現實。
女子聞聲抬頭,見得是他,不由綻出燦爛的笑容。正起身,忽想起自己是
袖挽裙、
出大片肌膚的,更別說被汗水井水濺溼,服貼在身上、盡顯曲線的衣裳有多失禮了,不由得大羞,怯生生喚道:“公…公子好。請稍待些個,我一下就好,再給您沏茶。”手忙腳亂地收拾,不敢與他四目相對。獨孤英哪裡在乎這些?笑道:“不急,不急。”忽想到什麼,低聲回顧:“你說她是拿著誰人的書信,前來投奔君疇?”楊玉除悄聲應答:“回公子的話,是東海道的蕭諫紙蕭老臺丞。”少年天子聞言一凜,卻聽井邊嘩啦一聲,似是她打翻了木盆,忙拋下楊玉除捲起袖子,笑著快步趨前:“我來幫你吧,阿攣姑娘!”***耿照孤身一人,走在越浦城裡的僻靜一隅。最終他才發覺,和胤野會面談話的地方,並非是烏漆牛車的車廂,不是他與任宜紫三姝胡天胡地,遺下諸多
豔穢跡之處,而是在一頂刻意佈置過的撥步大
內相談。
那撥步的用料雕工與車體相仿,墊褥、吊簾、繡枕等更是相同之物,甚至用上了一模一樣的薰香…其時耿照體內的“留情血吻”初初褪去,被人如此
心誤導,一時難察,亦是人情之常。
胤野沒有給他任何承諾,安靜聽完他的說明,只點了點頭,便即起身。直到她推開屋室門扉時,耿照才知自己已不在車內,周身所見,不過是複製巧的贗品罷了。
過得片刻,一名老嫗捧著盛裝簇新衣物的漆盤進門,打了半天手勢,說夫人已去,請典衛大人更衣梳洗之後,自行離開便了,竟是名沒了舌頭的啞婦。
耿照並不死心,明知徒勞,仍施展輕功,將整座府邸搜了個遍,只見所有的房間都積著薄灰,看似有人按時清掃、卻無居住的痕跡,沒有衣物,沒有儲糧,沒有燒柴做飯所遺下的餘燼…什麼都沒有。就在他繞完一圈之後,連啞婦也不見了,前度種種如夢似幻,他到底有沒有同任宜紫顛鸞倒鳳極盡歡愉,到底有沒見過姿容絕豔的清冷美婦人胤野,聽她親口述說那既殘忍又哀傷的故事,耿照自己也有幾分不確定。
恍惚間,驟被一片反而來的瀲灩波光閃花了眼,才發現走到了一條砌石的小水渠畔,沿渠綠柳婆娑,翠尖搖曳,水上吹來一陣涼
的風,撲面沁人心脾。
少年並無心曠神怡之,只覺雙肩沉重,沒比在朱雀大宅等待時輕鬆多少。蠶娘最後的
代,為他帶來了面見胤野的契機,但這場難分虛實、似幻似真的會面,並未改變眼前的困境,除陰錯陽差洩去陽亢,可說是無有收穫。
他忍不住想起任宜紫,詫異於少女在心頭閃現之頻。離開宅邸前未能再見她一面,耿照不能說毫無遺憾,然而見了面不知該說什麼好,亦是實情,不見反倒免去了沉默尷尬。
他該想著,後須如何向紅兒
代,方能求得佳人原宥。但此事本無良解…這個念頭令他忍不住想逃到任宜紫那美好而純粹的
體之中,任慾海橫
,毋須苦苦思索,反覆碰壁束手,無止無休…
耿照回過神來,不覺又驚又愧,自我厭惡之情油然而生,提掌自扇了一耳光,低罵:“混帳東西!轉得什麼無恥念頭?”倏又微怔:我是對紅兒混帳,抑或對任姑娘才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