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貧今曰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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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這種貨,一輩子只配吃我師徒的鞋底泥!我師父就算不在了,江湖人卻永遠記得,你鹿別駕在靈官殿前,當著睽睽眾目捱了琴魔一腳,被踹得五體投地鼻血長,跪伏戰慄,便如今一般!”鹿別駕面鐵青,咆哮道:“小畜生找死!”喀啦一聲接回左臂,十指成爪,飛也似的撲向沐雲!沐雲夷然無懼,戟指並出,一式“鑿空指鹿”正面相

誰知才跨出一步,忽然全身真氣逆走,牙關一咬,搐著仰天倒栽,立時暈死過去。鹿別駕大喜:“小畜生今難逃死劫!”指爪箕張,徑朝他腹、下陰落!驀地青衫一晃,橫裡一條修長背影攔路,來人後發先至,竟搶先扣住沐雲的頭頂,柔勁微吐,拉得沐雲直起半身。

那人動作之快,直如水行雲,左挪右引、踢腿勾肩,啪啪幾聲,便將沐雲擺成盤腿趺坐的姿態,百忙中溫言囑咐:“全身放鬆,莫運功力!我來助你。”說話之間,一股綿和柔勁自他頭頂“百會”透入。

沐雲全身如浸溫水,來人渡入的內息與談劍笏渾厚的純陽剛勁截然不同,並不滯留在體內脈中,與運使“不堪聞劍”時所產生的純陰勁力相沖,而是自頭頂汩汩而入,轉眼又由全身孔散出,把對身體內氣的干預降到最低。

此法雖極耗功力,卻足以將他走岔的內息逐一導引,緩慢同調,轉趨一致。沐雲身子一鬆,通體舒暢,漸漸了恢復神智。鹿別駕看出來人正以玄門正宗的“真氣透脈”之法,借自身的周天搬運助他調勻氣息,施救者的耗損極巨,而且運使之際,周身毫無防備,形同身示人。

而兩人氣脈相連,偏又是一方受創、兩方俱傷的局面,不惡膽橫生:“你們這一家子都愛做好人,這便叫做自尋死路!”去勢更不消停,呼的一聲,往那人背門抓落!雙方僅只一步之遙,在場誰也來不及救。談劍笏在倉促之間難以運使“熔兵手”凌空虛劈一掌,氣急敗壞:“鹿真人!你是名門首腦,怎幹這等偷襲下作?”鹿別駕身避過,一聲冷笑,大袖寬袍在半空中“唰!”一翻轉,鬚髮獵獵、居高臨下,宛若搏兔蒼鷹:“我與小畜生有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談大人休管!”那人聞言長嘆:“鹿真人,你也害了魏師傅,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沐雲一凜:“原來是邵三爺救了我!”他睜開雙眼,赫見鹿別駕揮爪撲落,邵蘭生正盤膝坐在自己身前,按說無法轉身接敵,誰知邵蘭生隨手一揮,袍袖“噗喇喇”地像船帆鼓風,伸展成圓滾滾的一管,將角落的竹編畫籠拖了過來。

鹿別駕身在半空避無可避,被畫籠撞落地面,落地時微一踉蹌,連忙伸手抓住畫籠,穩住身形。那竹籠甚輕,當然支不住百來斤的身軀,邵蘭生嘆了口氣,修長潔白的右掌穿出袍袖,挽住了竹籠的另一側邊口。

見沐雲睜眼瞧來,低聲道:“收攝神,萬勿分心!情動即心魔,大悲大慟最是傷身,你離走火入魔僅只一線,我助你行功,但治本之道還在你自己。”沐雲會過意來,閉目調息,不敢再分心。橫疏影雖不會武,也看出鹿別駕的狼狽,心中暗歎:“邵三爺忒也天真。他周全鹿別駕的臉面,偏偏沒想過人家領不領情。”不知怎的,忽想起當在不覺雲上樓出手解救嶽宸風,少年那英颯磊落、毫不猶豫的利落身影,心底一陣甜絲絲的,雙頰酡紅,恍若微醺。

場中鹿別駕的臉上,卻是青一陣紅一陣,指節捏得格格作響,幾乎將竹籠邊口抓碎,瞥見籠中的檀木劍柄,把心一橫:“今拼著得罪青鋒照、影城,也要斃了沐雲那小畜生,為清兒報仇!”鏗的一聲越龍,檀木劍脫鞘而出,直取沐雲咽喉!自眾人入廳以來,爭鬥始終未及兵刃,此時何煦、鍾陽見他擎出檀木劍,心念一同,雙雙遮護在橫疏影身前。

染紅霞忍無可忍,一挑柳眉,按劍躍出,清叱:“鹿別駕!你我同是來客,難道真要見血?”一陣金鐵鳴,鹿別駕的隨身八僮紛紛出刀劍,攔住她的去路。廳外一干金甲武士循聲而來,刀出鞘、槍尖,散成半月形圍住廳門,只待二總管一聲令下,便要蜂擁而入。

談劍笏、許緇衣換眼,許緇衣輕搭住師妹的肩頭,染紅霞望了場中一眼,忽然醒悟:“看來邵三爺有成竹,鹿別駕討不了便宜。此時不宜橫生枝節。”還劍入鞘,退後幾步。紫星觀八僮頓時鬆了口氣,暗自慶幸不用與“萬里楓江”手,收斂刀劍,不敢造次。

大堂之中,邵蘭生仍是盤膝端坐,側對著鹿別駕,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旋繞白影,似、忽剛忽柔,正與鹿別駕鬥得烈。

奇的是:兩人的劍招雖快,居然沒有擊的聲響,明明鹿別駕手裡的檀木劍光可鑑人,照理應該佔盡上風,他卻是閃避多、攻擊少。

反觀邵蘭生的每一記雖都刺在空處,手中那丬白影卻越鬥越長,彷彿漿攪動、蜘蛛吐絲,鹿別駕越鬥越是侷促,漸漸施展不開。

鬥得片刻,鹿別駕心頭悶重狂,一聲暴喝,一一百零八式“通犀劍法”如水銀洩地、銀河落霄,也不管什麼拆解應對,憑著檀木劍的無匹鋒銳橫削豎劈,那雪練似的綿長白影被一寸寸削斷劈開,絞出漫天的紙蝴蝶,如雪花般簌簌飄落。

邵蘭生手中之物轉眼只剩兩尺餘,白芒盡去,徒留烏影。他哈哈一笑,忽於紙片雨中振袖而起,霍然轉身,一點木尖穿過飄落的碎紙片,倏地停在鹿別駕的咽喉,竟是被削斷的半截紫檀畫軸…而雪未停。絞碎的畫卷持續飄落,如砌下堆梅一般,掉落在凝然不動的兩人身上,肩頭、發頂,袖間…

手持木軸的青袍書生既不人也不動搖,便似雪中瘦梅,形影傲然孤,彷彿汀洲之上、煢煢獨立的蒼鷺。

鹿別駕看似一敗塗地,但不知為何,周身卻無一絲狼狽,儘管左袖盡碎,出一隻養尊處優的白皙光膀,模樣比方才突施暗算時更偉岸超然,彷彿一瞬間回覆宗師身分,無視天地之闊,眼中只有一物。那是全心全意、專注於劍的神情。

“三爺勝券在手,何以留力?”

“鹿真人於最後一刻回覆清明,我不敢躁進。”鹿別駕默然良久,忽然一聲嗤笑,神態雖冷,卻不似懷有惡意,微微搖了搖頭。

“芥蘆草堂的劍法,果然非同凡響。若然敗在三爺手裡,似也不冤。”邵蘭生也搖了搖頭。

“我沒有勝。若全力一戰,勝負還在未定之天。”鹿別駕哈哈一笑,終於出一絲佩服的神,抖落一身紙屑“鏗!”檀木劍入鞘捧還,稽首道:“妄動三爺之兵,尚祈三爺見諒。”邵蘭生雙手接過,長揖回禮:“他若有機會,願與鹿真人印證劍法,放手一戰。”這話在尋常武人聽來,可說十足挑釁,自邵三爺口中而出,卻是真心真意,渾無半分煙硝火氣。

鹿別駕不置可否,遠遠瞥了沐雲一眼,轉身大步回座。侍僮為他披上一襲寬大羽氅,又遞上雪白的絲絹巾帕揩抹血漬,鹿別駕狼狽之態盡去,又回覆成一派副掌教的雍容氣度,與初入廳堂的咆哮模樣大相徑庭,可說是判若兩人。橫疏影對劍法所知有限,聽邵蘭生自承“我沒有勝”也就是說被半截畫軸殘尖指著咽喉的鹿別駕,其實並沒有敗。

雖然不明所以,卻不有些慨:“三爺磊落光明,襟寬大,與他動手過招,連鹿別駕之也卑鄙不起來。才打完一場,卻似換了個人。”她不知練武之人,畢生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練到如邵蘭生、鹿別駕這等境地,往往只求一名旗鼓相當、足以砥礪進的好對手,只有在棋逢敵手、命一瞬的剎那間,才能突破方圓侷限,盪出燦爛的生命火花。

鹿別駕自成為紫星觀主、刀脈之宗,乃至觀海天門副掌教以來,俗念纏身,功利至上,可說是無無之。

直到方才於漫天紙片飛雪之間,目睹那掠影分光的一劍,才重被喚醒了劍者的自覺,陡然間劍意發,致使邵蘭生勁留三分,不敢輕進,木尖才停在他喉前一寸。單論劍招之,邵蘭生可說是一路壓倒的勝利,連贏了整場劍決的九成九。

然而鹿別駕最後一瞬的無形劍意,卻是超越劍招的範疇,將他練劍三十年的髓凝鍊於一,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無心所致,即使面對同樣的對手、使用同樣的招數再打過一次,也未必能夠重現…

光是明白這一點,已是許多武者夢寐以求的重大突破。能確實保留、反覆重溫那一瞬的燦爛,則又是另一層境界。等到鹿別駕能隨心所,在戰鬥中任意施展那一瞬的劍意,則掌握劍道至理、晉身劍界宗師,指可待。

鹿別駕回到座中,神情已是大大不同,衝橫疏影一稽首,淡然道:“貧道適才多有失儀,還請二總管切莫見怪。”橫疏影笑道:“鹿真人言重了。齒相依,尚且有嗑碰的時候,東海七大派同氣連枝,由來已久,手足間偶有小小誤會,也不是什麼嚴重之事,鹿真人無須介懷。”鹿別駕點點頭,溼潤的黑眸緊瞅著她,頗有幾分咄咄人。

“二總管,咱們閒話休提,貧道今前來,是想要向你討一個人。”他輕叩著扶手,微笑道:“二總管或許已經知道了,敝觀有幾名弟子,在你朱城山的地界慘遭殺害,下手行兇者不是旁的,正是一名手持萬劫妖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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