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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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容鑽進被子裡用棉被把頭緊緊包住,不一會就憋不住把頭出來,大口氣,痛苦地說:“我要死了,我馬上就要死了,青青,你饒了我吧。”我盯著她,眼淚馬上要滴下來。

容容被我的樣子嚇壞了,馬上摟住我求饒:“我錯了青青,我對不起你,我和你開玩笑呢,我發誓我一點都不煩。”我憂傷地問:“你說現在陳重在幹什麼呢?”容容說:“除了站崗訓練還能幹什麼?或許在訓練吧,他不是說他們每天都要訓練八個小時以上嗎?過些子他還要代表中隊去參加總隊的比武呢,肯定比平時訓練還要苦。”我問:“你說他會不會想我呢?”容容說:“肯定會,哪個男人見過我們青青之後,不是念念不忘的啊?你忘了以前那些總圍著你轉的男孩了?你不理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快要哭了。”

“我不要他們想我,我不要任何人圍著我轉,我只要陳重想我。”我有些驚惶:“容容,陳重會不會瞧不起我,會不會討厭我不是第一次?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很髒的女孩?”容容說:“不會的,你不說他是第一次,什麼都不懂嗎?”容容的臉羞得紅了起來:“你不是說,他剛碰到你,就…那個了嗎?”我說:“所以我才覺得自己髒。我多麼希望自己和他一樣是第一次啊。”容容說:“別這樣青青,你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我悲傷地搖著頭。過去那些天的頹廢與荒唐,一幕一幕落下,我哪還有資格說最好?

可是,老天作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曾經那麼傻。

我問容容:“他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他走之前,我把手提電話和家裡的電話號碼,都寫在紙上親手放進他的口袋裡了,如果他也想我,為什麼一個電話都不打來呢?”容容無奈地苦笑:“青青,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拿個手提電話當玩具啊?部隊的紀律很嚴的,出來十分鐘都要請假,他請不到假也說不定啊。”我嘆了口氣,心想下次見到陳重,一定要買個手提電話給他,即使他偶爾忘記我,我也可以在想他想得厲害時隨時打給他。

我對容容說:“我請陳重做我的私人保鏢好不好?如果陳重肯做我的保鏢,每天跟在我身邊,遇到有人欺負我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衝出來保護我,我願意分一半財產給他,讓他保護我一輩子。”容容說:“我暈啊,這叫請保鏢?你乾脆嫁給他。”我喃喃地說:“我也想啊,就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然後我安靜下來,開始為這個問題苦悶不已。

兩天不見,我甚至無法清晰回想起陳重的樣子,他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模糊地出現又模糊地消逝,生命中留下的,只有一絲淡淡的味道。

那是一個男孩第一次的味道,清冽得像清晨的一滴水,輕輕地滴落進我的記憶。

我知道有些東西是揮散不去的。小時候思念爸爸,我總是想,總是思念,然後開始記不清爸爸的模樣,嚇得在夢裡哭出聲來,結果更加思念,晃來晃去都晃不出爸爸的影子。

現在我長大了,我知道有種方法可以讓自己不再被思念折磨。去見他,把他每一頭髮都記憶下來,直到自己再也不會忘記。

我決定再去探視韓東,那樣又有理由可以再見到陳重。這個世界,現在總是容容對我最好。她陪著我,在看守所門外,等過了一班班崗哨,等過了夕陽西沉,等到了暮

空氣涼得讓人有些發抖,我用滿懷歉意的眼光看容容,她安靜如司守護的天使,對我說她總會陪在我身邊的,無論喧鬧的酒吧,還是夜裡寂靜無人的賓館大堂,或者現在。

她一直說我是她的天使,其實她是我的天使才對啊。陳重終於沒心沒肺地出現在暮裡,看到我和容容,大為驚訝:“你們怎麼知道我幾點的哨崗?”容容說我們早來了,等了很久。

“你們就這樣從下午等到現在?笨啊,隨便找個戰友叫我一聲,我就可以出來了。”心裡委屈得要掉下淚來,嘴裡卻硬硬的:“我們願意。”陳重嘿嘿笑著:“你男朋友真幸福,有你這麼疼他。看在你們陪我過生份上,這次幫你們送東西,我不要回扣。”猶豫著不知道怎麼解釋那只是朋友,並不是男朋友。

忽然被被他後面一句話驚得呆住了,那一晚,只是回扣?那滴清冽著滴進我思念裡的東西,在他眼裡,原來輕得像暮裡稀薄的空氣,他自己從來不曾在意過!

心中一片冰涼,覺自己是個溺水的孩子,突然抓不到一救命的繩索。

容容大聲呵斥:“陳重,你會不會說一句人話?”陳重奇怪地問:“我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我低下頭把自己藏進深深的暮裡,不讓他看見我即將哭泣的面容。

心在一寸寸退縮,只想退到一個任何人都碰觸不到的地方。想轉身逃開,卻邁不動腳步。能逃向哪裡啊?本無處可逃。

容容冷冷地問他:“什麼叫回扣,你說清楚。”陳重說:“麥當勞、百威、玫瑰花。還會是什麼?”容容一下子張口結舌。

陳重大聲嘆氣:“都說女人和小人最難伺候,我現在明白了。一句話說不好就立刻翻臉。”容容說:“你清楚,是你說話太…過分了。那個韓東是我們的同學,說是朋友也行,你憑什麼張口就說是青青的男朋友?如果他真是青青的男朋友,我們會飯也不吃等你等到現在?你以為除了你,我們就沒別的辦法給朋友送點東西?”我攔住容容,不讓她再說下去。陳重笑了:“原來不是男朋友啊?早點說呀,害得我這兩天安排戰友每班崗都對他特殊照顧,估計再過幾天他都快想自殺了。”容容問:“什麼意思?你說的特殊照顧是什麼照顧?”陳重說:“也就是讓他倒倒馬桶,清清廁所,搬搬石頭,背背監規之類的。放心啦,沒有打他罵他,監獄裡不允許待犯人。”被他氣到發狂,衝上去狠狠一拳。

他一動不動承受,覺自己的拳頭,砸在他身上那樣微弱無力,輕得像棉絮。

聽見他說:“你別使那麼大力啊,別疼了自己的手。下次生氣了,就隨便抓個東西打我吧,我頂得住的。”然後他俯過頭,貼近我的耳垂,輕笑著說:“以後你要關心哪個男孩子,最好提前通知我一下,我會吃醋的。”心跳和心跳之間又開始間隔了一小段空白,怎麼都找不回突然漏掉的那一拍。

撲在陳重前問他怎麼不給我電話。陳重說:“我以為你給我留電話,只是為了找我給那個韓東送東西。我怕一給你打電話,就會覺到你對他的關心。我怕你給我的一切,像那些炸雞啤酒一樣,只是一種回扣。我怕你為了愛著別人,在把自己當禮物犧牲。你不知道,跟你分開之後,因為嫉妒那個韓東,我殺人的心都起了。”我眼前有些朦朧,如果這是他不給我電話的藉口,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藉口了;如果這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我願意死在這個謊言裡,永不超生。

陳重輕輕地說:“我已經遲到了。我要去上崗了。兩個小時才下來。你還願意等我嗎?”我說:“只要知道你會從那扇門裡出來,要我在這裡等一輩子,我都願意。”他親了親我的臉,飛快地抓起地上裝了食品的袋子,往鐵門方向跑去。

我在身後對他叫:“裡面的炸雞我沒有拆去骨頭,那是買給你的。”他停頓了一下,回頭說:“我不吃了,你們不是沒吃晚飯嗎?我下了崗,陪你們一起。”鐵門重重地關上,陳重的身影消失在那端再也無法看見。

容容靠近我,憂傷地對我說:“青青,你完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會說話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聽說你被他賣掉了,絕對不覺得意外。”我說:“如果賣掉我的人是他,我會笑著幫他數錢的。”容容說:“當局者,你才會這樣說吧。為了自己愛的人把自己賣掉並不是件特別悲哀的事情,可是被自己深愛著的人賣掉,就會是最大的悲哀。”我笑:“容容,你是在嫉妒我。”容容說:“我在替你擔心。”我問她:“你擔心什麼?陳重會害了我嗎?”容容說:“他也許不會,但你會為了他而害了自己的。陳重臨走前最後那一句話,讓你開心成這個樣子,我真想替你給他一耳光。”我有些奇怪:“怎麼了?他說陪我們一起吃飯而已。”容容說:“是啊,人家一句陪你一起吃飯,你就要繼續在寒冷中再等上兩個小時。

他真的關心你嗎?換了我是他,會讓你自己先找個地方吃飯,先不讓你餓著凍著,然後等我。”我陪著笑臉:“容容,你別生氣,要不我先去陪你吃點東西?”容容生氣起來:“不是我的原因,你明白嗎?我是為你難過,現在你已經把自己丟了。”我不知所措起來:“容容,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啊?”容容重重地嘆了口氣:“再等兩個小時吧,對你來說,這件事是最容易做到的。”看守所的鐵門又響了一聲,被換下崗的武警戰士從裡面走出來。

他沒有直接轉向回去營房的路,而是直接走到我和容容面前。

“你們是陳重的朋友吧?”我回答是的。他把手裡的衣服和那袋沒有拆骨的炸雞遞給我:“這是陳重要我給你們的,衣服是他的,他現在穿的是我的那件。

他說如果一件衣服不夠,要我回營房再拿一件過來。他說如果你們害怕,就要我在這裡陪你們一會。”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型的手電筒“陳重說如果你們覺得無聊,要我教會你們玩這個。”我接過那支電筒,打開,再關上,奇怪的問:“怎麼玩?”他用手指了指看守所裡面高高的哨樓:“陳重在那上面。”他拿過手電筒,對著那個方向亮了個一長兩短的信號,很快有一道光柱回應過來,在夜空裡劃了一個圓圈。

他對我們說:“陳重說,一切正常。”問了他的名字,叫王濤,和陳重是老鄉,當兵前兩個人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對王濤道了謝,婉拒了他留下來陪我們的要求。王濤臨走之前,陳重發過來一個閃了兩次長光的信號,向他請教是什麼意思,他笑笑:“陳重在對我說,謝謝!”我拉著容容和我一起鑽進陳重寬大的上衣裡,吃那些已經變冷的炸雞,每隔上一段時間,衝哨樓上發那個一長兩短的信號。

陳重回一個光圈,往往跟著一句謝謝。那兩個小時,因為多了一件上衣和少許簡單的光信號,快樂得無與倫比,唰地一下就過去了。

容容不再生陳重的氣,從陳重戰友手中接過衣服和炸雞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開始陪著我歡笑。

又一位武警戰士從夜幕中穿越看守所的鐵門,即將換陳重下來。容容對我說:“青青,我也要愛上那傢伙了,他把一件那麼無聊的事情,輕而易舉就變成了漫。”我說:“好啊,我們兩個就一起愛他,你知道,所有美好的東西,我總想和你一起分享。”容容說:“傻啊!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分享的。”如果不是陳重飛快地從鐵門裡跑出來,我悶悶不樂的時間也許會更久一點。

為什麼一定要有一些東西,連最親近的朋友也不可以分享呢?就像身上這件我們共同披著的上衣,暖暖的,帶著某種讓人心醉的氣息,兩個小時,不就這樣一起披過來了嗎?

陳重飛快地衝到我們面前之前,容容不經意扭身,委婉地從我懷裡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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