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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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巖:月月,你現在除了晚上去夜總會,白天是不是還另打一份工啊,這幾天好像是越來越瘦的樣子,我倒是怕你太辛苦了身體受不了。

呂月月:你別擔心,我沒打工,只是這幾天忙別的事沒能回來。我們接著談吧。我又忘了上次談到哪裡了。

海巖:上次談到潘小偉約你一起吃晚飯,不過在你談以前我還有一個上次談到的小細節想問問。那天薛宇被酒店的幹部罰了那麼多錢,後來你們處裡給他報銷了嗎?

呂月月:後來給報了,不過後來大家也拿這事取笑他。你想想,他是興沖沖地接受這個“化裝潛伏”的任務去亞洲的,結果了這麼一肚子委屈,情緒特受打擊。那天我和潘小偉在香港酒廊分手以後,潘小偉回房間叫服務員把他的西服給燙一燙,是薛宇進房取的西服,西服燙好後,也是薛宇給送回客房的。因為飯店保衛部代樓層領班,凡是904房間客人要服務,一般都得安排薛宇去。薛宇送衣服回去的時候,潘小偉跟他說因為身上沒有錢,所以很抱歉不能付給他小費了。其實潘小偉並無惡意,在香港和國外住酒店,服務員進房服務照規矩都要付小費的,如果不付則是很不體面的事,所以潘小偉就向薛宇解釋了一下。但薛宇自尊心強得不行,他以為潘小偉是故意侮辱他,戲他,有點惱火,他放下衣服說了句“用不著!”一轉身就走了。這句飽含輕蔑的“用不著!”好像把“舊恨新仇”全都給放進去了。

海巖:這是後來薛宇跟你說的吧?

呂月月:不是,這件事是後來潘小偉跟我說的。薛宇當時的心情則是我猜的,我最瞭解薛宇。

海巖:年輕氣盛。不過看得出來潘小偉還是很重視這頓晚飯,還專門燙了衣服。

呂月月:那天晚上我也特地趕回地安門換了身衣服。我媽說衣服你不是剛換過嗎?怎麼又換?我說晚上要出去和人一起吃飯。我媽問誰請你呀,是小薛嗎?我說不是,是公事。那時候我真沒什麼好衣服,就那麼幾件,都是很隨便的衣服,本沒有那種晚上正式場合能穿得出去的。挑來挑去挑了我唯一的那件米的料子褲子,配一件白綢的襯衣,外面加一件海藍的西服領的外衣。褲子很久沒穿了,有褶,我媽匆匆忙忙到鄰家借了個電熨斗幫我簡單燙了燙。我問媽我的小皮包在哪兒,我媽問吃飯帶包乾什麼,我說女同志出去都得帶個小包的,否則兩手空空不成樣子。我媽說你的包就沒帶回來過,轉身又去鄰家借,借來一個綠的要多俗有多俗的皮包。我猶豫再三,權衡再四,覺得再俗也比空著手強,於是就拿上了。

我是晚上七點以前趕到亞洲大酒店的,潘小偉正在房間裡等我,瘦瘦高高的身子穿著那套剛剛燙過的筆又特別合體的西服,使他顯得特別“紳士”那深的西服給他的那張“娃娃臉”上添了幾分貴族氣。他見了我第一句話就說:“哇!呂小姐你真是漂亮極了。”海巖:月月,儘管你確實漂亮,但要是聽到別人說你漂亮,是不是仍然很高興,還是聽慣了無所謂?

呂月月:誇你漂亮你還能不高興!

海巖:所以男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發現,誇讚女士的容貌,是無往不勝的。

呂月月:男人對女人,總是高瞻遠矚的。女人也總是被男人玩在股掌之中。潘小偉別看剛從學校畢業,可人小鬼大,對女人已經巧於辭令。我進屋後對他說,你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他說,你給我帶來了神上的快樂。我說正相反,我給你帶來了物質上的快樂。我把他的錢包給了他,他笑笑,說金錢不是好東西。

然後,我們就商量晚上吃什麼。潘小偉顯然對這家酒店的餐廳已經探得很。中餐廳、韓餐廳、火鍋餐廳和咖啡廳,說起來如數家珍。他說這裡的餐廳據說都不算太好。晚上如果是陪一位小姐吃飯應該找一個環境幽雅的去處,一般是西餐廳最宜。於是他提議去吃西餐。他說他已經向亞洲大酒店的前臺問詢處諮詢了北京最好的西餐廳,問詢處的一位先生向他推薦了王府飯店的意大利餐廳。潘小偉說以他個人的成見,意大利菜比較普及但算不上高雅。他問我去過王府飯店的意大利餐廳沒有,我說沒去過,他說正好也有錢包了,那我們不妨去王府一試。

我說:“別太麻煩了吧,我看我們就在這裡隨便吃點什麼就算了。”他說:“那可不行,這是我們的頭一頓飯,我們得留一個最好的記憶。”我堅持:“我看我們最好不要出去。”他不快地說:“我是不是被軟了?”他完全像小孩兒一樣,情緒馬上低落下來,轉身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兩手一攤,說:“由你決定。”我權衡半天,最後一想,總歸我的任務是讓這孩子高興,於是我讓了步。

“那好,如果要出去吃飯的話,咱們可得說好了,出去以後一切聽我的,論年齡我也是你大姐呢,行嗎?”潘小偉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興高采烈地說:“ok!”於是他高高興興地陪我下樓,在九樓電梯廳,薛宇見他興沖沖的樣子,疑惑地看我,我知道薛宇心裡想說什麼,但我裝沒看見。

我們下樓出了大門,我的那輛紅的桑塔納不巧被一輛神氣的卡迪拉克轎車堵在車位上出不來了。我問看車的老大爺卡迪拉克的司機上哪去了,怎麼把我的車堵上了,我有急事。老大爺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呀,我這一轉臉的工夫他就給停這兒了,我又不能進大樓滿處找去。

我攥著車鑰匙乾著急。潘小偉說沒問題,我們叫taxi好了。他一招手,一輛的士靠上來。這時我看見本來一直在門口監視我們的外線偵查員急步向我們走過來。外線開始大概沒想到我們會離開酒店,看我在車場那兒轉悠不知我想幹什麼。當他們看到潘小偉叫了一輛出租車,並且招呼我一道上車時,才明白我們是要走,於是趕緊跑過來看這輛出租車的車牌號,我本想悄悄給外線使個眼,又想我一使眼他們準又去告狀說我不懂規矩拿眼睛瞟“梢兒”於是我權當沒看見他們,一頭鑽進汽車,跟司機說了句:“王府飯店。”外線偵查員見我們走了,一個電話打到我們隊裡,李向華接的電話。他聽完外線的報告,馬上打電話到“亞洲”找薛宇,問他知道不知道我和潘小偉上哪兒去了。薛宇說下樓了,但不知上哪兒。李向華覺問題嚴重,馬上佈置人據外線偵查員提供的車牌號去查那輛出租車的單位,然後自己跑去找伍立昌。

“你知道嗎,月月帶著潘小偉乘一輛出租車離開亞洲大酒店不知去向了。”伍隊長乍聽李隊長這麼一說,也有點驚“離開飯店了?會不會是到外面吃飯去了?”

“難道亞洲大酒店就找不著飯吃了?”李隊長氣憤憤地說“你看她今天替潘小偉要錢包時的那個口氣。哼,出去吃飯也應該請示一下呀。我今天說她兩句她還不高興了。照我看,以後咱們隊裡寧可從警校招點中專生,也別要這種大學生了,脾氣大本事小,說不得碰不得。”伍隊長說:“得了得了,他們到哪兒去了趕快查出來。萬一那小子玩什麼花活,月月一個人對付不了。”海巖:你們後來是到王府去了嗎?沒出什麼事吧?

呂月月:沒出事,我們在九點半以前,一直在王府飯店一層的“羅馬餐廳”吃飯。那兒確實是一間極幽雅的西餐廳,給人一種很陳舊的華麗。服務員都是男的,穿著黑的夜禮服或者圍著樣式很傳統的圍裙。桌子上點著白的蠟燭,整個兒餐廳只有三兩桌客人,很安靜。

海巖:你吃得慣意大利菜嗎?

呂月月:在這以前,我只在前門旁邊的人人大酒樓的快餐廳裡吃過意大利麵條,我還從來沒在這麼貴族氣的餐廳裡坐下來點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點菜。餐廳的經理是一位金頭髮的老外,他把酒單送到我的面前,我瀏覽著那些陌生的酒名和標在後面的貴得不可思議的價格。我對潘小偉說我不會喝酒,潘小偉說你來一杯葡萄酒吧就算陪我。我點頭說行。於是他替我叫了一杯我也記不住名字的意大利紅酒。一位服務員在我面前的杯子裡倒上冰水,我說對不起我不要這個。服務員看出我什麼也不懂就略帶輕蔑地提醒說:“小姐,這冰水是免費的。”這句話當然很容易使我難堪。潘小偉不滿地瞪著服務員說:“對不起先生,這位小姐已經說了不要,請撤掉吧。”服務員這才點了一下頭表示歉意,隨後拿掉了冰水。

潘小偉顯然已經明白了我對這種環境的陌生,我看得出來他是竭力想使我輕鬆下來。令我動的是,他年紀不大卻已經懂得在幫我擺脫尷尬時怎樣不使我到屈辱。他說呂小姐,如果你對吃的東西沒有特別需要忌諱的話,能不能讓我替你點菜。我說當然可以。於是他用很練的英語和那位黃頭髮的餐廳經理討論怎麼安排我們的飯菜。我的英語不好,大約只能聽懂五分之一。他們說了好半天,餐廳經理喏喏連聲地走了,潘小偉才坐正了身子看我。

“我給你要了一份意大利菜湯,頭盤是一份田螺,主菜是扒大蝦,你喜歡嗎?吃扒蝦應該喝白葡萄酒,所以我又替你要了一份白葡萄酒。”我老老實實地說,我吃西餐很外行,不用那麼講究。

海巖:你們這邊燈紅酒綠,你們隊裡的人是不是還在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你?

呂月月:是的,當時我並沒把陪潘小偉一起離開亞洲大酒店看作什麼了不得的事,因為我覺得從第二天開始,我天天要陪他出去。也可能是我沒經驗不懂規矩吧,王府飯店的這頓晚餐畢竟是計劃之外的臨時程,我當時應該打電話向隊裡報告一下就沒事了,結果隊裡找不到我們,得很緊張。他們後來好不容易據出租車的牌號查到那輛車是北新汽車公司的,又讓北新汽車公司呼叫那位司機,跟那位司機聯絡上以後,才知道我們去了王府飯店。那時候我們都快要吃完了。

海巖:吃飯的時候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呂月月:閒聊唄,他問小薛來著。

海巖:問什麼?

呂月月:問小薛在亞洲大酒店是不是為了監視他。

海巖:他怎麼這麼沒有城府,明著就這麼問。

呂月月:小孩唄,其實他說話特別直,不像我們大陸的年輕人那麼油。

海巖:那你怎麼說?

呂月月:我說不是監視,是保護。他又問那你呢,是監視我還是保護我?我說都是。他問幹嗎要監視我?我說是為了保護。

海巖:快成繞口令了,他有沒有誇你口才好?他不是愛誇女孩子嗎?

呂月月:沒有,他看著我,好像什麼都明白似的,說:“我看,是為了一把小提琴吧。”海巖:他直接說起小提琴,是想試探你嗎?

呂月月:從我的覺上,他還沒有這個心計,實際上那小提琴跟他本人並沒什麼關係。

海巖:那你怎麼回答他?

呂月月:我說,反正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要是為了我自己,我也不會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海巖:答得很妙。不過你這樣答,他會不會覺得掃興?

呂月月:是的,他有點懊喪,對我說:“你能陪我吃晚飯讓我很高興,我希望你也能高興,而不是把它看作純粹的公事。儘管我知道你陪著我對你來說,就是公事。”我說:“你認為辦公事就一定不讓人高興嗎?你認為我今天不高興嗎?”他聽了這話馬上又笑了,問我:“你會拉小提琴嗎?”我說:“不會。”他問:“鋼琴呢,彈得好不好?”我說:“我又不是搞音樂的,也不會。”我問“難道你都會?”他說:“小時候由家庭教師教過,鋼琴和小提琴都學,但學得都不好。”我說:“了不起,你多才多藝。”他得意,說:“你不是故意取笑我吧?”我說:“不是不是。”海巖:他可真有意思,我發現你跟他談話還得哄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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