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71]工作組很快就正式進入了工作。
他們做了分工,鄧一群隨苗得康去這個縣最窮的一個鄉,溝墩鄉。
溝墩鄉離鄧一群的老家不遠。鄧一群想起來,他大學時談過的那個對象王芳芳的家,彷彿就是溝墩鄉的,具體那個地方的村名,叫作“二窪村”分工的當天,苗得康就領著鄧一群去了。縣裡的領導提出要用車子送,苗得康卻拒絕了。那些人看他一臉嚴肅,一個個也就不好再堅持。鄧一群看在眼裡,知道這老頭正在犯馬列主義嚴肅的
病呢,自然也就跟著說,不必麻煩。心裡卻想:做做樣子罷了,過不了幾天,肯定就恢復原來的樣子了。像他這樣的幹部,一定是做戲的老手了。初來乍到,這樣是對的,不要一下來就產生不好的印象。姜到底是老的辣啊!
乖乖地跟著苗得康來到小車站,自己掏錢買票,坐上了一輛破舊的中巴,往那個鄉里趕。車裡都是本鄉本土的村民,他們對這兩個新來的人視而不見。
往鄉里的路很不好走,中巴開在路上,就像一隻小船在有著大風大的海里行進。俗話說:“富不富,看道路。”一看道路破爛成這樣,你就能想到去的是個什麼地方了。鄧一群心裡說:舒服的
子不再有了,一切辛苦都會來。但是,既然來了,就好好辛苦一年吧。不努力表現自己,怎麼能贏得政治資本呢?退一萬步講,不論怎麼說,他們的待遇肯定比鄉里的幹部要好,再與農民相比呢,那完全是天壤之別。好歹也只是一年時間,說快也快,很快就會過去的。
乍到鄉里,還是有種新鮮、陌生
,還有對貧困的一種油然而生的憐憫。
鄉政府所在地是一個小鎮子。說是鎮子,其實那本就不像是個鎮,只是房子相對集中,有商店、郵所、稅務所、派出所、糧站等等而已。也許,在當地人的眼裡,它不僅是個鎮,而且是個很不錯的鎮子呢。鄉政府有一個小院子,院門外掛著木板牌子,白底紅字和白底黑字,政府和黨委兩塊牌子,字跡都早已經模糊了,只能依稀辨出個大概。
對他們的到來,鄉里已經知道了,並早就著手作了安排。鄉里沒有招待所,臨時把食堂邊上的一排房子騰出來,清掃乾淨,讓他們住進去。一人一間,每間十多平方的樣子,一張木架子,上面被褥整齊,看來都是新洗過的。一張老式辦公桌,一臺取暖器,新水瓶、新腳盆、新
巾。
鄧一群這邊和苗得康那邊又有不同——苗得康房間裡多了一部新電話、一臺新彩電和一隻半舊的書櫥。這就是廳級和處級的不同。鄧一群想:走到哪裡都會有身份的標誌。電話和彩電明顯是特意為了苗得康而準備的。為什麼那麼多人要當官?就是因為給你的待遇不一樣,連下鄉也一樣。
對這個貧困鄉來說,那個晚上的晚宴自然稱得上是最高規格了。
書記和鄉長都出來了,還有副書記、副鄉長,足足六七位。黨委書記叫焦作安,鄉長叫夏廣連,都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他們在基層,都幹了有半輩子,剩餘的時光也就只有十來年了。
對鄧一群和苗得康的到來,書記和鄉長心裡都有點不知所措,在扶貧工作組到來之前,縣裡的領導把他們特別地叫去,待了一番,生怕他們工作上出什麼差錯。在他們眼裡,苗得康這樣的幹部,如同欽差大臣。稍有差池,縣裡的領導即會不安。對他們的到來,既歡
,又緊張。歡
的是,希望由於他們的到來,能夠給鄉里拉來一些項目,過去他們這裡被稱為“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
本沒有人願意到這裡來投資。即使拉不來人投資,也可以肯定的是,省市一級的財政一定能夠多多少少給些錢。鄉里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且不說別的,光是教師工資和鄉里的老幹部醫療費,就是一筆永遠也填不完的大窟窿。緊張的是,唯恐自己動作上有差池,那樣對自己的仕途會產生很大的影響。過去怎麼幹工作都無所謂,即使錯了也能搪
過去,而現在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省裡領導的眼皮底下,而省裡領導的政策水平跟他們完全不一樣。在掌握政策方面,他們認為省裡的領導一定比他們高多了,但是,他們認為省裡領導致命的缺陷是對基層情況缺乏足夠的瞭解和認識。農村工作遠比上面的工作難做。
由於縣裡電話裡有待,所以,他們很能識相,把晚飯就安排在鄉政府的食堂裡。他們從來也沒有接待過像苗得康這樣級別的幹部,自然小心得很。飯桌上有十幾個菜,都是家常菜,大魚大
。但酒卻是好酒,瀘州老窖。書記舉杯之前,誠惶誠恐,對苗得康和鄧一群說:“這樣的晚飯,在我們也是破例了,主要考慮兩位領導是第一次來,借這個機會,為你們祛寒接風,把班子裡的人都
悉一下。”苗得康沒有多說,喝了酒。
但那桌上的氣氛,卻始終也沒有活躍起來。
鄧一群知道,今天的酒桌氣氛肯定也是好不到哪裡去,主要是這些人對他們太敬畏了。
吃了晚飯,鄧一群先來到自己的宿舍,看看那種簡陋的條件,站在那裡好久,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事實上也不能稱之為好,只是他終於想開了。人,生來就是有差別的。為什麼一個人要那樣去奮鬥,有時甚至不擇手段,就是為了消滅這種差別。農民為什麼要造反?就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客觀存在的這種不公。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為了消滅這種差別,他們不惜生命,發動暴力革命。
現在是和平年代了——鄧一群想,我要消除這種差別,就要努力向上奮鬥,扶貧結束以後要是一切順利,他就能升到正處。正處是一個臺階。到了正處,未來的位置就是副廳。他還年輕,只要取得了正處,未來的副廳也並不是不可以的。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他到隔壁,看到苗得康組長正在用熱水洗腳。苗讓他隨便坐,他有聊天的慾望。於是,兩人聊了一會,這中間鄧一群對苗得康說了很多關心敬仰的話。那些話都是鄧一群過去在縣裡一直沒機會說的,這時單獨的兩人相處終於讓他逮到了拍馬的機會。苗聽了好像並不反,但也沒有表現出喜歡。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苗問了鄧一群的一些情況,個人啦,家庭啦,包括他老家這邊的情況。鄧一群一一向他說了。苗組長一邊擦腳一邊聽,說自己過去的家庭也差不多這樣,自己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工作了幾十年,才能如今這樣。
說到機械廳的幹部,苗得康自然很悉,但提到以龔廳長為首的那一班領導時,他一直也不作臧否,說到劉副廳長時,他微微一笑,說:“劉志新是個機械行家,他能稱得上是‘專家’。”鄧一群心裡想:看來他對劉副廳長印象不錯,就對他說自己當時如何受過劉副廳長的照顧和賞識。
苗得康默默,好久,說:“專家當官是最要不得的。”鄧一群覺他話語裡有些嘆息的意思,心想:不管劉志新是否適合當官,但肯定比做一個所謂的專家要好。再糟糕的官,也比一
的專家過得舒服。苗得康也是坐著說話不知站著人的苦處啊。看到他洗好了腳,鄧一群就忙著搶著要去給他倒水,把老苗慌得不輕,連聲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但鄧一群還是把盆搶過來倒了。
凡事一定從小處做起,他在心裡說。過去在廳裡,有機會單獨隨龔廳長出差,洗腳水也是他倒。
“低人三分不為小”只有在大人物面前做小,將來才有可能在別人面前做大。果然,在他幫苗得康倒完了水後,老苗對他格外親熱。他是內心裡到過意不去。老苗對他說:我們來了這裡,一定要幫助這裡的人民做點事。要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鄧一群說:我一定服從您的安排。老苗有點語重心長地說:你年輕呢,這次扶貧對你是個很好的鍛鍊,一定要珍惜這樣的機會。鄧一群說:好的。
老苗有倦意,但他卻對鄧一群說:你在這裡看看電視吧。我是不怎麼看電視的。鄧一群趕緊說:不了,我也不怎麼愛看。除了有球賽的時候,才看一看。老苗說:有什麼球賽,你把它搬過去。鄧一群笑笑,說:不用的。
鄧一群一腳出了門檻,老苗說:聽說鄉里還有什麼歡儀式,我建議他們不要搞,有什麼意義啊?明天我們就先下去看看,你說好不好?
鄧一群說:當然。
[72]溝墩鄉地處偏僻,鎮子邊上就是一條運河,運河在這裡打了一個彎,乾旱的年景,運河淺得看上去像條小河,稍大點的船就能擱淺。發水的年景,這裡的水又排不出去。
第二天一早,苗得康果真向鄉政府要了兩輛自行車,和鄧一群各騎一輛,沿著運河邊,各個村子跑。
重新回到鄉下,鄧一群倒還是有種新鮮,同時也
到生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