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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誼廳裡,雷干城側坐在一位罹患慢
皮膚癌的老者身旁,陪對方下象棋?險囈遄郵盞階約旱牧斕兀宰約旱摹笆俊比〈碌嘏蹋靡庋笱蟮廝擔骸俺閱愕某怠!?br>雷干城鎮定如神,按住自己的“炮”後,砰砰兩發就輕索“士”的
命,賣乖一句“蒙霍老承讓。”霍老抬起纏著紗布的手,氣急敗壞地嚷“等一等,小夥子,俺剛才皮痛得閃岔了眼,無心留意退路,反倒被你吃了,不行,不行,你得讓俺重新下過。”
“霍老,起手無回大丈夫。”雷干城笑笑地提醒他。
“俺媳婦兒子背地叫俺死老頭子,大丈夫這條規矩不適用在俺身上。”霍老也不管這是今天第幾回賴皮了,堅持要雷干城把棋子撤回去,重新走過。
雷干城這回不依“如果霍老肯把對付我的這種意志拿來對付病魔,並且按時服葯的話,絕對能長命百歲。”
“俺呸你這小夥子胡說八道。你生來俊,仗著一張能說善道的油嘴就把一個個密斯和老老少少的病人哄得心花怒放,俺可不吃你這套。”霍老豁達地說:“俺今年八十一,該享的福享了、該造的孽也造了,好女人、壞女人統統抱過,就剩這把老骨頭等著喂自己的細胞。俺這個人很認分,早早跟老天爺買好火車票,時候到了,列車進站,就該知趣跳上車對號入座,不然下班車找不著空位,可要折煞俺了。嗚嗚!才說著,俺這皮又痛起來了。”
“是嗎?既然看得這麼開,下棋時為什麼還跟我斤斤計較?”雷干城撤去棋盤,起身將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推往病房“你該吃葯了。”
“不吃,兩個小時前才過葯。”霍老固執地反抗,仍是堵不住嘴邊的痛楚:“俺答應帶你去看俺收藏的畫作,咱們現在就出院去取,以免
後沒機會。”原來霍老是臺灣當今水墨畫壇的知名大師,曾旅居巴黎、西班牙、
爾維亞、馬德里及大陸桂林,年前病發後,才被子嗣說服回臺灣靜養,短短一個月間,和常跑慢
病房及安寧病房陪患者聊天的雷干城結下不解之緣。
“我跟你保證,會有時間的。”雷干城不顧霍老反對,和守在一旁的特別看護換眼神後,讓她接手喂葯的事宜。
他頎長的身軀剛拐過護理站,便看到佟玉樹神凝重地跟一位揹著自己的長髮女郎說話,那
悉纖細的身影即使蒙著一塊紗也教他心悸。
他等自己穩下心後,走近這對兄妹眼前打招呼“玉樹,你巡完房了?”他側頭看了佟信蟬一眼,詫異地說:“信蟬,你把馬尾辮放下來,我沒定睛看還真認不出來。”她仰頭怔怔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一如往常,不以為忤地掉轉過頭,對佟玉樹說:“我有事,現在已遲了,得用趕的。”然後對她笑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佟玉樹見妹妹無助的樣子,幫腔了“等等,阿城,信蟬有事跟你說。”雷干城看了眼表,嘴邊堆著歉意,委婉地說:“是嗎?真不巧,我跟一位畫商有約,現在趕時間。這樣好了,我另外找個時間打電話給信蟬,屆時電話上聊。”他雙目轉挪到那對快要淌出淚來的眸子,禮貌地徵詢“你說好不好?”在佟信蟬能回話之前,佟玉樹及時話進來“何不讓信蟬陪你一起去也好有個伴?”雷干城撤去了笑,冷冷眄了眼跟他唱反調的佟玉樹“信蟬也許會覺得逛畫廊無趣極了。”
“不會。”她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後,說:“除非你不要人陪。”雷干城沒答腔。倒是佟玉樹反應強烈,鼓勵地拍了他的臂“他怕無聊,最喜歡人陪了,一定歡你的。”雷干城也不跟他翻臉,
紳士地往佟信蟬靠過來,要她勾著自己的臂,機械似地領她走入空曠無人的電梯。電梯下滑到一樓的這段時間,門是開了又關,人是進了又出,兩人的臂像飄在失重真空中的連環套般懸在角落,又像被人強搭在一起的蠟像人,無語地瞪著天花板,除非人挪,恐怕得僵在那裡麻上一輩子。
幸而樓就區區這麼高,到達一樓時,他們被一群急於湧入電梯的人給衝撞開來,此後他沒有再做護花使者的意思,她也不便出弱不
風的模樣。
走上大街,他不睬計程車,兩手著褲袋慢踱到公車站前排隊候車,佟信蟬悵然若失地跟在他
股後,想著他剛才臉不紅氣不
地說趕著赴約分明是推拖之辭。
不及一秒,公車來了,他遵循女士優先法則讓她先上車,人雖多,但還是有兩處零散的位子可坐,只是兩人中間恰好隔了一條走道,以現在的情況來說,除了沒有劍拔弩張外,將那條走道說成楚河漢界並不為過。
佟信蟬見狀不免沮喪,真切覺到他是故意疏通自己,不想公車走了一段路,當她身邊的乘客下車後,他又一刻不等地起身來到她眼前,要她往窗邊挪一挪,接著一
股地緊挨著她落坐,默默無語良久後,他才輕喟一聲,謹慎地握住她的手隨意往他的心口搭。
她隨之顫了一下,五指處的餘震連帶觸動他的心。對於這個情況,她沒有啟齒問,他也沒有開口解釋動機,反正兩人之間的瞭解與關懷總是默默進行,十多年來各行其道,不求回報,除了你好、我更好掛在嘴邊敷衍別人,和她假裝張李如玉的那幾次外,兩人還是頭一回坐得這麼近,現下若撿一個人多的地方進行溝通,那真是要白白演一場荒腔走板、詞不達意的話劇給人看。
後來,是佟信蟬的肚子餓得拉警報,咕嚕咕嚕地打破沉默,也破壞了默契,以至於接下來的對話十句裡有七句是勉強軋上的。
“我今天回xx中學去了。”她說。
“哦!”雷干城將問號卡在喉嚨裡,狐疑則是掛在睫下的眼底晾著。
“去找當年你埋掉的那枚蛹。”雷干城沉默好久,睨了身旁的她一眼“什麼蛹?”
“蟬的蛹。”他有埋過蛹嗎?雷干城想了一下,浮扁掠影的記憶像是一場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夢,虛渺得很。但既然她說有,大概是有吧。
“結果你找到了嗎?”
“當然沒有。倒是有一隻雌蟬掉下來,摔死了,樹上的雄蟬嗤嗤地叫,聽來好不幸災樂禍。”
“那隻雌蟬就算不掉到地上,雄蟬還是要照叫不誤的,這是天。”
“說起天,你知道蛹的英文專屬名嗎?”
“我一來不是外國人,二來不是昆蟲學家,區區小民我怎會知道?”他低頭扳開佟信蟬的指頭,注意到她龜裂的小指甲上尚有一小斑未清去的蔻丹,忍不住順手替她摳了摳“來吧!就告訴我,我洗耳恭聽著。”
“這醜陋的玩意兒叫nymph,時機成時會先探出腳來,拖著蛹殼爬出地面,然後順著樹
樹幹一路爬到枝頭,蛻變成蟲。很不湊巧地,?吧窕襖鋨肷癜餚說納倥步蠳ymph,實在不恰當。”
“半神半人的少女!”雷干城重複她的話,笑眼打量她“那不就是靈了嗎,
靈不都該是美麗難捉摸,陰陽怪氣又愛惡作劇的嗎?怎麼會不恰當呢?”如果有旁人以為他在講昆蟲唯美學的話,不用拉鈴就可以直接跳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