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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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茶館裡,他碰見了老朋友唐四爺。唐四爺的閨女琴珠也是個唱大鼓書的藝人。
寶慶在濟南、上海、鎮江這些城市裡,跟唐四爺在一個班子裡混過事。他的閨女琴珠嗓門響亮,可是缺少韻味。寶慶看不上她的玩藝兒更瞧不上她的人品。對她來說,錢比友情更重要。她的爸爸唐四爺也是一路貨。方家和唐家以前大吵過,後來多年不說話。
可是今天見了面,寶慶和唐四爺都覺著象多年不見面的親哥倆。他倆親熱地拚命握手,動得眼淚花花的。寶慶要找個唱鼓書的好把班子湊起來,唐四爺急著要給他閨女找個好事由兒,要不然,他愁眉不展地說,他全家都得
落在重慶,一籌莫展。眼下的窮愁使他們忘了過去的那些彆扭。在眼前這種情況下再見面,倆人心裡都熱呼呼的。寶慶很知道,要是跟唐四爺在一個班子裡,早晚他得吃虧。可是眼下這麼缺人,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在唐四爺那頭,他一見寶慶,就覺得好象一塊肥
掉進了嘴裡,他決心死死咬住這塊
不放。他明白要叫寶慶上鉤並不難。過去怎麼辦,現在還怎麼辦。不過在他和寶慶握手的時候,他眼睛裡的淚倒的確是真的。
“我的好四爺!”寶慶親熱地說“您怎麼也在這兒?”
“寶慶,我的老朋友…”唐四爺的眼淚滾下了腮幫子“寶慶,您得幫幫我,我在這荒山野店裡真沒轍了。”唐四爺是個矮矮瘦瘦,五十來歲的人。別看他的身子骨兒小,嗓門倒很響亮。他的臉又瘦又長,鼻樑既高且窄,象把老式的直剃刀。他一說起話來,就不住點地搖頭晃腦。一對小眼睛深凹凹的,很少正臉瞧人。
“寶眷都來了嗎?”寶慶說。
“是呀,連小劉都跟我們來了。”
“小劉?”寶慶一下子想不起來“是給您閨女彈弦子的那個嗎?”
“是呀!”唐四爺瞅著寶慶,瞧出寶慶非常高興。他猜出寶慶急著要找個彈弦子的。他那大哥窩囊廢彈得一手好弦子,可是他不肯幹這一行。要是寶慶找不著個彈弦子的,他就算是真的坐了蠟。小劉彈得不算好,可是在這麼個偏僻的山城裡,也就能將就了。
“走吧,我的好四爺。帶我去見見您的寶眷。”寶慶更加親熱地說著。他想馬上見見小劉和琴珠,讓他們搭他的班子。
“寶慶,我的好兄弟,我們來了快兩禮拜了,還沒一點轍呢!”唐四爺嘆息著說。
“您有點門兒了嗎?”他想先清楚寶慶到底能給他點什麼好處,然後再讓他見小劉和他閨女。寶慶的親熱,倒引起他的擔心來。
寶慶意味深長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的好四爺,只要您肯幫忙,我就能把買賣起來。您想想——有了小劉、琴珠、我閨女秀蓮和我,這就有了三個段子了。只要再找上幾個人——找幾個本地作藝的什麼的——馬上就能開鑼了。走呀!”
“您拿得穩?”別人的熱心解不開他心裡的疙瘩。
“我的好四爺,”寶慶神氣起來了“您想我方寶慶能騙您嗎?我說能幹起來,就能幹起來。”唐四爺搖了搖頭,心裡很快打開了算盤。一開頭他是想要寶慶幫忙來著,如今他見寶慶那麼急著想跟他湊班子,就又覺著該扭轉一下形勢,讓寶慶倒過來求他。
“寶慶,”他開了口“我得回家去先跟他們合計合計。”寶慶知道唐四爺滑頭。不過他也看出唐四爺沒有完全拒絕搭夥兒幹。於是他也裝作一點兒不著急。
“好四爺,您想回就回去吧。有了琴珠和小劉,我可以成班子,不過您也得明白,沒有他倆我也成得起個班子來。給他們捎個好。再見。”說著,他就要走。
唐四爺笑了。
“別走呀,寶慶。您要是樂意,就來跟大夥兒說說。”唐家住的店比方家住的還要小。地方越是小,就越是顯得唐四和琴珠“偉大”四
有三個唐四爺那麼寬,琴珠至少要比她爹高上兩寸。娘是座
山,閨女是個寶塔。倆人都一個勁兒地"吧茸印*琴珠只有在臺上還有幾分動人之處。上臺的時候,她可以把臉蛋和嘴
都抹得紅紅的。她的眉
又
又黑,頭髮燙得一卷一卷的。此刻她沒化裝,臉上汗涔涔的。寶慶想:她可是真夠醜的了。不過她的眼睛還
漂亮,能盯得你發窘。乍看之下她的眼珠是褐
的,又大又亮,忽閃忽閃的。可是那對眼珠子要是盯上了你,就會變得越來越黑。
四是個尖嗓門。不說話的時候,也呼嚕呼嚕地
氣。
“喲,”四叫了起來“我當是誰來了呢,敢情是寶慶呀!”她坐在一把竹椅上,
股深深地嵌在椅子裡,簡直沒法站起來
接寶慶。她拿著一把芭蕉扇拚命地"埃盟羌饃っ藕埃骸罷庀驢珊綿叮*我這就放心了,這下子我們不會餓死在這兒了。您這邊坐,您坐呀。四爺,沏茶來。”寶慶四面瞧了瞧,沒處可坐。
“我不坐,”他客氣地說“甭費事了,四爺,我不渴。四,您身體還好吧?”
“好!”唐太太氣呼呼地說“打來到這麼個鬼地方,我都掉了十幾斤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胖胳膊,嘆了口氣。
“您呢,琴珠姑娘?”寶慶笑眯眯的,想表示好。琴珠先笑了一陣子,這才想出話來。
“唔,方二叔,您的腦門還是那麼亮。”她打趣地說。
寶慶笑了。他想,從琴珠的樣子看來,穿得隨便,又沒擦脂抹粉,眼下可能還沒幹那號買賣。寶慶一向不喜歡她,也不願意秀蓮跟她瞎摻合,怕跟她學壞。只要有錢,琴珠什麼都幹得出來。寶慶不知道她現在跟小劉是不是也有一手,不過那當然不是為了賺錢。他定了定神,問道:“小劉呢?”唐四爺叫道:“小劉,小劉,快出來,方二爺在這兒呢!”小劉懶洋洋
離
瞪地蹭了出來,一面還打著哈欠。他約摸有三十歲,又瘦又弱。他五官清秀,可是瘦得厲害,好象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他的臉煞白,象個大煙鬼。這會兒他剛醒,臉上有糰粉紅
,使他顯得年青,單純。他見了寶慶真是高興極了。他笑著,柔聲柔氣地說:“喲,方二爺,”見寶慶站著,忙說“我去給您搬把椅子來。”
“甭客氣,”寶慶很客氣地說“過得好吧,小劉?”唐四爺連忙打岔:“咱們說正經的吧。別盡站著。”
“對,方二爺,”四說“您有主意,您先說。”她拚命"吧茸印*寶慶開了口,誠心誠意地說:“琴珠,小劉,我來求您們幫忙來了。我想成個班子。”
“那還有什麼說的?”四笑了。
“是您要我們幫忙的,所以您得預支點錢給我們。”寶慶倒了一口冷氣,不過很快又裝出了一副笑臉:“我的好四
,您要我預支?咱們不都一樣是難民嗎?”四
繃著臉。小劉本來想說他願意幫忙,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拿出一包“雙槍牌”香菸,挨個敬了敬。除了寶慶,每人拿了一支。
“不預支,我們不能幹。”唐四爺說。
“情,信用,”寶慶斷然地說“不是比什麼都強嗎?”寶慶說得很懇切,動人肺腑。
“要是您成不了班子,我們又在別處找到了事兒,那又怎麼辦呢?”唐四爺問。他對情和信用不那麼信服。
“那我哪能攔著您府上的財路呵!”寶慶有時也厲害。
“是嗎?好哇,我們都得白手起家羅,哎喲。”四洩了氣,喊了起來,兩眼瞪著天花板。
“說真格的,”寶慶說得帶勁“要是咱們成起了班子,我還能虧待了你們?我閨女秀蓮拿幾成,琴珠也拿幾成。小劉呢,給誰彈弦子,就跟誰二八分賬,這是老規矩。成不成?”
“我…”小劉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他不敢把自己的意思大聲說出來,點點頭,表示同意。
唐四爺和四拿定主意不再說話了。他們呆呆地盯著寶慶,想難為他,
他提出更好的條件來,其實他們也知道,他提的條件本來就不壞。
琴珠到底開了口:“方二叔,就依您的吧!”唐四爺和四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那好,就這麼定了,回頭聽我的信兒。”說完,寶慶就告辭了。